四個兒子中,只有彼託和私生子丹尼爾和自己最像。彼託繼承自己的殘忍和決絕,他和丹尼爾有自己的深謀遠慮不同。丹尼爾雖然一向辦事過於有度,爲人過於聰明,多米尼克總覺得這個孩子他始終看不透,那張嬰兒肥的總是恭順的笑著的臉色後面,究竟是怎樣的真實想法,這個問題時常會困擾著他。只有彼託,任性也好殘忍也罷,真性情得就想一張寫著批註的羊皮卷,一直都最得他的心。小的時候,就和他一樣,喜歡燒死花園裡的小蟲,小鳥。那種可以控制著別人生死的感覺,纔是掌握權力最令人心醉的地方。
已經灰敗膨脹的屍體上的密密麻麻的傷口開始腐爛、發臭,已經有蛆蟲繁殖。滿是膿水的臉上,已經看不太出彼託生前的樣子。
多米尼克雖然殺人無數,可是一見自己最喜愛的大兒子的屍體,還是忍不住劇烈的嘔吐起來。他勉強硬撐著回到自己的帳篷。他知道自己不是因爲彼託的屍臭而嘔吐,他的嘔吐來源於內心的戰慄和憤怒無處發泄,老人坐在牀上,死死的壓緊了牙牀,眼裡悲憤的看著空空的帳篷,終於無聲的掩面痛哭起來。
長長的嘆息後,老人抹去橫流的涕淚。從三十年前,在大港城的維拉家族圖書館裡,看到《七年戰爭記事錄》之後,多米尼克就憤怒不已。明明他的家族是正統的王,爲什麼現在卻在做管理公國田地這等事情。
七年戰爭結束後的,數百年和平時間裡,從百廢待興,農業爲重,到現在的商業發達,重商輕農。公國各地,富賈的地位已經要和貴族平起平坐了。基諾王族的屬地,以農業爲主,被稱爲天下糧倉。這幾十年以來,隨著商業的發展,基諾王族的財富,從百年前的富甲天下,到現在連商聯主席瑞卡度的財富都比不上。這著實讓多米尼克心裡一直心存的不滿,爲此也積怨已久。
再獲知了真實的歷史中,原來在勝利垂青的最後一刻,聯軍領袖索爾.季諾沒有登上王位,反而被奧利菲斯家族奪得了至高無上的尊榮時,多米尼克積攢已久的怨憤爆發了出來。他可不是什麼會指路罵街的鄉里陋民,他要的不是泄憤,而是奪回本應屬於他的一切!
於是苦心籌碼,處心積累,犧牲了兩個妹妹作爲籌碼,他早就打算犧牲自己的一切,來實現目標,讓後世子孫們可以永享榮光。但是,這犧牲裡並不包括,他的愛子彼託。在他心底裡,如果可以,他多願拿丹尼爾加上何塞,來和彼託交換生命。
營帳裡面一陣大亂,廝殺聲遠遠的傳來,緊接著報信的士兵就在帳篷外面通報,王都衛隊的夜襲開始了。
夜襲的到來,並沒有不出乎多米尼克的預料,但他還是披掛上馬,手持長矛,去督戰。
夜襲的半支衛隊又上崗了,不同於昨晚的拼死突圍,今晚作戰的也是以吵鬧爲主,目的就是讓季諾軍無法休息。多米尼克心裡暗罵,山谷一族以製造陷阱伏擊和用毒見長,這從來就不是什麼正規軍的打法,說的不好聽點兒,就是搞暗殺用的見不得人的伎倆。沒想到今天雙方使用正規軍對戰,竟然還是這樣讓人窩火的打法,絲毫不見堂堂正正。打又不認真打,一打就跑,就知道拿些鑼鼓一頓亂敲,害的人無法睡覺。真是下三濫的做派!
瑞安達瓦纔不管多米尼克怎麼想,他一早就算好了,公國的二十萬大軍即使遠道調來,屆時絕對是疲勞之師,季諾王這裡的軍隊以逸待勞,真的打起來,決勝的把握有幾分,也很難預計。現在王都衛隊的人數上面有差距,硬碰硬沒有勝算,但是可以不斷消耗對方的體力,使救兵趕到之後的勝算能大大提高。
第二天天亮之後,王都衛隊又換崗了。唯一日夜作戰的就是那幾百面大鑼。季諾王恨的牙根癢癢,這個該死的斯托克妖女!
“阿嚏!”薇薇安打了個噴嚏,眨眨金色的大眼睛,心想沒著涼呀。
這樣搗亂三天三夜了,瑞安達瓦知道不能再惹這個季諾王了,萬一他一怒之下,提前強攻王都,城內的準備還沒有做好,現在交戰雙方損失都難免慘重。作戰計劃可以推進到第二階段了。
這天大清早匯入靜穆湖的支流就被阻斷了,臨時開挖的水渠,把阻斷後的支流導向別處。市政廳四處張貼告示,王都居民們被告知絕不可以飲用非靜穆湖的水,否則中毒、生病後果,一律自負。於是靜穆湖邊百姓排隊打水成了一道奇特的風景。
當天晚上,季諾軍終於睡了一個大好覺。他們一覺睡醒來並沒有注意到,王都西城城樓上第二天清晨,曾經升起過一面黑色的旗幟,不多時見到對面城外山林的白煙,黑旗就撤掉了。藏在季諾軍外圍的一隊敢死隊員得到信號,立即將帶出城來的,早就準備好的藥粉,從上游每隔半小時撒一次,灑進了季諾軍取水的河道里。好好休息了一整夜,胃口大開,白天也沒有進攻了,不管王都衛隊是不是已經放棄突圍了,先吃頓好的再說吧。季諾軍終於舒舒坦坦,不緊不慢的吃了頓飽飯。
而此刻,在王都被圍的第五天,軍務部長已經借到了馬匹,帶了十個人飛奔在趕往林中城的路上了。
睡好了吃飽了的士兵沒等到中午,季諾大營裡面開始發生大規模的腹瀉,而且病情極爲嚴重,一時之間士兵們個個都成了軟腳蝦。
季諾王馬上想到,糧食都在嚴格看管之下,現在幾乎全部的士兵都生病了,只能說明大軍使用的水源被下藥了。接著他打了個寒顫!
糟了!水源下藥是從上游,王都在下游,也就是說,已經有人突圍出去了。一定是通過水路!到了今天才下藥,也是因爲料定他追趕不上去林中城的搬兵人了。到了此刻,季諾王像是被晴天裡的一個霹靂擊中了似的。不詳的感覺慢慢席上了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