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中,她模糊的感覺有熟悉的人影在晃動,她能感到莫莉握著大衛的手,微笑的在身後望著她,兩人都是一臉的驕傲;她看見馬西莫被艾麗薩扯著從面前跑過的身影。最後她聽到喬安娜奶奶的聲音在她耳邊想起,“你是自然之神的孩子啊。”溫暖的霧氣中,薇薇安覺得從未有過的安定,彷彿回到了幼年時的玫瑰山谷。
她什麼也看不真切,卻變得無所不知起來,她能感到夜風趕路的鳥羣的疲憊,能感到身邊阿比的恐懼又希冀的強烈情緒,她甚至讀到了阿比對逝去親人的眷戀,和對自己無力保護他們的自責;還有安德烈的強裝鎮定下面的頹廢和後悔,以及他記憶深處的一個關聯著極致寒冷的巨大秘密,一切的一切都變成模糊的景象海市蜃樓一般,變成一幀幀的景象碎片投射在霧氣之中。
然後,她找了哞哞。哞哞迷茫又孤獨的定定的站在黃金霧氣中,他冰冷的溫度像最嚴酷的寒冬。哞哞四周的空間裡,黑魚的氣息無處不在,那決絕中混雜著狂熱的思念和執著,薇薇安在鏡像中,模糊的看到一個黑色長髮的冰冷男人,他像一個黑色的巨大漩渦一樣,擁有無法估量的巨大力量,同時卻也想漩渦一樣,帶著空洞的氣息。
在最深的地方,她感到了自己寄居哞哞體內的靈魂的碎片,悲傷尚未退卻,深切的思念著逝去的親人,懊悔著對瑞恩達瓦的錯過,還有對接下來魔法大戰的深味恐懼……
薇薇安感覺到了一種陌生的意識,她分別不出是來自凱瑟琳,還是來自於哞哞自身。迷茫又無所依靠,像個無助的孩子,這讓她想起了,在獄中與自己告別的幼小的菲利普,他那時也是這樣的無助和惶恐,卻還要苦苦的裝成堅強的樣子。
她不知道該拿什麼去控制哞哞的身體和意識,她單純的只想把一切的悲傷和孤獨都從他的體內抽離。在霧氣中出現了一種強大又溫暖的氣息,像初夏溫熱乾燥的風一般和煦。薇薇安任由這種力量源源不斷的涌入黃金迷霧之中。她彷彿聽到那蒼老又睿智的呼吸,在她的耳邊響起,沒任何緣由,她只是知道,那是大地之心,她忽然很好奇曾經作爲魔法石的大地之心,曾經會是怎樣的形態。
大地之心瞬間迸發出的光亮照亮了整個密林,像是在地上擱淺了一輪金色的陽光。
哞哞在金光中漸漸的融化了身影,他本能的不覺得需要抗拒,薇薇安的靈魂指引著他將自己融化在一片金光裡。
金光刺穿黑暗的瞬間,費雪倒在了地上,她的魔法被源源不斷的金光抽離,被迫霧化,囚禁於金色的光線之中,像是點點黑色的耀斑。“騙子!大地守護者,你這個騙子……”
薇薇安能感到費雪的思念,她的掙扎。忽然這種掙扎停止了,費雪像只撲火的飛蛾一樣,也開始主動的分裂自己,融入金色的迷霧之中。
費雪在刺穿她身體的光芒中,感到了一絲馬爾庫斯的信息,那極致的冰冷的氣息只有一個人才具有,她偉大的王------馬爾庫斯!費雪粉身碎骨的把自己融進了光芒中,去搜尋與馬爾庫斯相關的細小景象碎片。她心甘情願的放棄一切魔法能力,也要找到她的王。
黃金迷霧中的景象,只有薇薇安和哞哞看得到,在阿比和安德烈的眼裡只是絢爛溫暖,又不會刺眼的金色光芒。兩個人都好像置身於溫泉中一樣的舒適又放鬆。
薇薇安略略擡起頭,看到了霧氣最高處隱約出現了諸神的幻像,稀薄的霧氣中,隱約看到年邁的龐多拉姆低著高貴的金色的頭顱,正與她對視,在她的身邊,銀髮的人魚王后微笑的對著薇薇安伸出手,輕輕的訴說著薇薇安聽不懂的古老語言。
薇薇安再度合上了眼睛,她慢慢的開始詠頌出大段的大地祝福,她祝福萬物生機勃勃;祝福天氣風調雨順;祝福生命起始至終永久輪迴不熄;祝福迴歸大地懷抱的一切愛與罪都得以永恆安歇。
大段的頌詞從大地之心,流過薇薇安的心,從她的口中真誠的涌出。合著薇薇安的詠誦,整座密林瘋狂的生長了起來,互相纏繞糾纏的枝葉,向夜空和四周迅速長出巨大的雲團一般的空前繁茂的樹冠,地下的樹根纏繞著連成一片,深深的扎進土壤,傳達到地面微微的震顫。
金色的光芒在詠頌中慢慢熄滅,大地之心再次迴歸黃鑽的堅硬形態時,整個密林連接長成了一棵巨大無比的樹。
霧化中的哞哞和費雪都同時恢復了人形,只電光火石的一閃,一道黑影刺穿了另一個黑影的額頭,這條黑影定死在了結實的樹幹上。
穿透了費雪額頭的是一柄魚形的黑亮匕首,費雪虛弱的微笑著,一臉滿足。她漸漸霧化成萬根黑絲,慢慢的被吸入了匕首中,整個人形最後都被吸收了進去。哞哞從樹幹上在抽出時,匕首已經長成了一柄魚形的短杖,形狀有些像馬爾庫斯的權杖,但魚身上卻打上了金色的玫瑰花枝纏繞的章紋。
哞哞揚起臉,在濃密的樹冠的縫隙裡,有朦朧的月光弱弱的篩下來。他慢慢的走回薇薇安身邊,她擡頭看著他,哞哞竟然微笑了一下,樣子像極了瑞恩達瓦。
薇薇安有一瞬間被那個久違的微笑迷惑了,過了一會兒她伸手讓哞哞拉自己站起來。
“我恐怕沒法再霧化了”,哞哞擡起手前後翻轉著看了看,滾落的袍袖下,他的手臂上繞上了一道金色玫瑰花枝的紋身。
“從此,你不會再迷茫了。大地之心的意志就是你的意志。你不再是爲馬爾庫斯、凱瑟琳的法具。此刻起,你已是大地之子,你與大地同在。”
安德烈深深頷首,向著薇薇安行了一禮,“守護者,謝謝你也治癒了我的傷。”
阿比平靜的看著面前的一切,一點兒也沒發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曾經聽先祖們說過,大地守護者是法力無邊的。”安德烈不住驚歎,“您竟然會想到將大地之心的意志融化一切,並重新爲鉑晶和黑魚改寫意志。”
薇薇安謙和的搖了搖頭,“只是哞哞說道法具會被意志同步,我想也許讓大地之心來改寫哞哞的意志也是可行的,試了試,竟然真的行得通。哞哞擁有了大地之心的意志後,他的所具有的吸收和保存魔法的能力就可以自主的發動。那是我不懂得咒語,無法使用的能力,但是哞哞可以,他跟隨了馬爾庫斯千年,一定能背得出相關的咒語。”
安德烈繼續問道:“你怎麼確定大地之心仍有意志呢?”
“在最初取得地系咒語的時候,大地之心曾經和我對話。今天我聽到馭沙師講述龐多拉姆的事情,我想也許大地之心和龐多拉姆曾經是一體的,如果龐多拉姆未死,那麼大地之心一直還保存著龐多拉姆的堅信,因而法力無邊。”薇薇安笑了一下,“沒有什麼理由,只是單純的感覺,龐多拉姆應該也還存在著,在這人族生死存亡的時刻,她一定會爲我指引。”
幾個人踏著夜色走出了密林,沒有人察覺,在雜草中躺著已經變回只有十一二歲樣子的費雪,她大張著烏溜溜的一雙眼睛,奄奄一息的望著烏壓壓的樹冠。
她捨棄了自己的大半法術,無法再變回她喜歡的樣子,卻沒有半點兒悔意。她在哞哞要給她致命一擊之前,成功的分身了自己,將一部分藏進了草叢裡。她在金色光線的縫隙中,拼湊出了馬爾庫斯的下落的景象,那是安德烈的思緒的碎片鏡像------白雪皚皚的羣峰之間,巍峨的傾斜黑色晶石城堡,馬爾庫斯,就在那裡!
費雪虛弱的試了幾次,才成功的在地面上,撐起瘦骨伶仃的身體,她喘息了半天,終於攀著樹幹慢慢的站了起來。
“吾王,我找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