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心失望的丹尼爾在完成巡視,回到勝利廣場的時候,正目睹了神廟拱頂的坍塌。揚起的塵土滾滾而來,他知道自己麻煩大了。毫無政治頭腦的母親,自認爲這是和統治壓根沒有任何關係的一件事情,這件事小到了沒必要去和她繁忙的寶貝兒子丹尼爾商量。
丹尼爾心力交瘁的回到骨宮,國王宮還在緩慢的重建,他一言不發的把自己關進了王后殿的書房。他甩掉腳上的靴子,赤腳踩在厚厚的地攤上,這讓他覺得溫暖而踏實。他把書房的窗簾層層的合起來,也沒有點亮油燈,自己慢慢的靠著書桌坐在地上。小的時候,得益於幾個哥哥都討厭讀書,他纔有了書房這個避難所。這個習慣即使到了今天,在書房裡尋求安全感的習慣,他仍然未改。
黑暗中傳來了咳嗽的聲音。
丹尼爾嚇了一跳,連忙手扶著書桌,從地上站了起來。一雙眼珠咕嚕嚕的轉著,向聲音的源頭去搜索。
厚重的窗簾被打開了一條細小的縫隙,刺眼的陽光照亮了一小方空間。
一身黑袍的末夜,恭順的垂手站立在光線裡。“我有事情要找您,就一直在這裡等。”
丹尼爾無奈的笑笑,拉開書桌後的椅子,坐了上去,“你們黑法師,法術高超,還有什麼需要我來幫你們解決的事情嗎?”他的聲音裡充滿了疲憊和厭倦。
末夜慢慢的走到書桌的對面,兩個人都在書房裡最黑暗的一角上,一線絢麗的陽光的溫暖像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
“您的理想,給了我很大的鼓舞,在您之前,從未有人發自內心的願意平等的對待我們。”這是末夜由衷的感謝。
丹尼爾無力的靠在椅背上,兩條手臂軟塌塌的放在寬厚的扶手上,“可理想終究只是理想,它們可以幾十年存在於我的腦海,卻一秒鐘也無法活在這個現實的世界裡。”丹尼爾別過頭去,看向那一線光,“曾經鱗族被當做怪胎,被人類毒打殘殺,我從小對他們心存同情。而到了今天,當一個可以包容他們王登上了權利寶座,他們終於可以揚眉吐氣的生活的時候,他們卻在第一時間選擇復仇,去傷害曾經傷害過他們的人類。”丹尼爾心裡繼續想到,如果是凱西,她絕不會這樣做,她會仍然抱著敬畏之心,小心翼翼的珍惜著來之不易的平等。
末夜深沉的黑眸看著丹尼爾,“我有些可以理解他們,如果不是被施加了薄伽丘的魔法約束,我也會成爲殺人的劊子手。”
丹尼爾把目光轉向末夜,“如果你是我,會怎樣做呢?”
末夜笑了笑,在背光的陰影裡,他的笑容完全不見,只能看到臉頰側線的起伏。那是個複雜的笑容。“如果我是您,我會離開。這些天,我看到鱗族的野蠻人,在城市中搶劫、打鬥,殘殺人類。人類憎恨他們,人類把所有魔法生物都當做是一夥兒的。他們把燒燬王都、鱗族的暴行都歸咎於您的統治。保護在您身邊的士兵們,也憎恨著您,恕我直言,您在任何一個時間或者地點被殺死,我都不會覺得意外。”末夜向前走了幾步,身體幾乎貼上了書桌,“我聽到您的衛隊士兵,私下仍然稱您私生子,沒有應有的尊重;王宮外的人們,幾乎個個都恨你,即使你曝光了費爾南德的桑西家族的身份,他們卻仍然愛戴費爾南德,因爲您的到來毀了他們的家園,踏碎了他們往日的生活;鱗族的人們缺乏教育和教養,做事完全隨性,他們是難以約束的,缺乏忠誠的;黑法師們,是僅有的有教養和真心感謝您的人,卻沒有能力對抗敵人來保護您。您現在生處敵人的包圍,無法依賴任何人,您自身也沒有任何實力或者法術賴以保身。因此,如果我是您,我會今天就離開這裡,找個安全的地方隱居起來。”
丹尼爾呵呵呵呵的仰頭苦笑了起來,不大的聲音裡混雜著失望於無奈,終於抵不住悲傷,他哭了起來。“對,我只是個看著別人眼色,靠撿漏得到地位的私生子,我沒有實權,沒有實力,我眼前只剩下死路一條。”他說罷繼續不知是哭還是笑的發出呵呵聲。
末夜靜靜的站在,一言不發,背光的臉上,丹尼爾無法看到他關切的目光,等到丹尼爾再次平復了情緒。末夜纔開口,“您的兄長何塞,曾經答應過我,如果我協助他登上了王位,他會把位於幽藍幻海上最東面,離開大陸最遠的無人小島,作爲封地給我,讓我和弟弟可以在那裡生活。我已經協助您登上了王位,我希望您能夠兌現何塞他日對我的承諾。”
丹尼爾垂下頭,摸索著,找到火石,點亮了油燈,在抽屜裡找出了羊皮卷,寫下了以島爲封的獎賞,然後加蓋了國王的印章,遞給末夜。
末夜接過了羊皮卷,卻沒動,“請您給我們一起走吧。”
丹尼爾明顯的吃了一驚,仔細的擡頭看著末夜,他消瘦的臉上,是平靜的波瀾不驚。“我的妹妹還沒有找到,生死未卜,我尚有國王的權利,還可以使用這樣的權利去找她。”
“如果您死了,還有人會去找她嗎?”末夜關切的問道。
丹尼爾搖了搖頭。
“那您更應該跟我們離開,爲了能夠找到她,您也需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丹尼爾感激的看了末夜一眼,“說來真是可笑,這個世界上,能相信我、理解我的人,竟然會是一個我連名字也叫不出的黑法師。”
“跟我們離開吧,今晚我和晨光會和幾個黑法師出發,去我們的封地。”
“讓我再想一想。”
“好,我們會在那天跟隨您進入王都的城門外等您直到午夜。如果您那時還沒有到,我們會在按時出發。”
丹尼爾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