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疏瀾將溼毛巾敷在我臉上捂了捂，擦掉我身上汗漬和殘留的酒味，他看起來很有耐心，就是不大喜歡錶達自己的想法，只是在旁邊暗戳戳地關照著我，我是個憋不住的人，問：

“你可是生我的氣了？”

“沒有。”他看起來並無多大的情緒波動。

我挑眉：“真的。”

他點頭，說：“我反對你喝酒，是怕你喝酒之後親別人。況且，喝酒的確傷身，我希望你活得長長久久的，酒這種東西，以後還是少沾點。我曉得你以前嗜酒，你最痛苦的時光，我很遺憾沒有在你身邊陪你度過。可如今我就在你身邊，是你最親的人，你有什麼開心的不開心的都可以同我說。”

我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曉得他的肩膀很寬，只要他站在我身邊，我便可以什麼都不用怕。

我忽然坐高了些，上前就咬了一口他的鼻子，他疼得悶了一聲，說：“你什麼時候有了這個咬人的癖好？”

我笑道：“上次啊！”

墨疏瀾想了想，沒想起來，問：“哪一次？”

我說：“把你脣咬破的那一次，我就覺得你咬起來的感覺不錯。”

他的臉嗖的一下全紅了，將毛巾甩在了我臉上，替我擦眼睛。我窩在他懷裡，覺得很舒服，從來都不知道，兩個人的感覺可以這麼好，好像從前同鶴仙和傾冥一起，也沒像如今這般能甜到心裡去。

也許這正是人族對於愛情割捨不下的原因，佛門許多高僧在一個愛字面前無法放下，執迷不悟。也許今天，我懂了。

墨疏瀾將毛巾放回臉盆裡，摟著我陪我聊天，問：“你要在人間玩到什麼時候？”

我說：“人間挺好的呀！從前我以天爲被，以地爲牀，四海爲家。如今我有了你，只要你在身邊，八荒皆是你我的歸宿。墨疏瀾，我們別回魔域了，就在人間生活吧！”

他說：“也好。”

反正他也不當魔尊了，若是還留在魔域，少傾只怕是每天都戰戰兢兢的，說不定哪天就殺人滅口了！可他也被我說動了，那想起來，魔域對他來說已經是過去了。

我們竟然如此心意相通，我很高興。

我忽然坐了起來，說：“我知道人間有很多好玩的東西，你一定沒見識過對不對，我帶你去玩！這個事你一定得聽我的！”

說風就是雨，我去櫃子裡翻了一身衣服換上，就拉著墨疏瀾出門了。

買了整整兩手的東西，都是我端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天字街，想起了那天西湖遊船的時候那個說書人就在天字街，我又兩手都是東西，怕累著了墨疏瀾，就姑且帶他去聽書緩緩心情。

講了那麼幾天，沒想到說書人還在講長生公主的段子，而且人還不少，看樣子已經講到了尾聲，我們尋了個位子坐下，正聽他講道：

“可惜了，長生公主並不長生，她死的時候，才十五歲。公主至死都沒守護好她的國家，怨氣極重，導致玄武大陸的國土開始崩裂。

再之後，大風古國的國相大人說長生公主死得冤，怕是要成爲厲鬼，將會毀滅整個大風國的。國主驚恐，便問他可有解決的法子。國相那時候就想出了一個法子，就是消滅那些令公主蒙冤而死的東西，於是，便一把火燒死了碧樹，將所有有關的人都處死了，這就是大風國史上有名的鎮國之變。

可是誰又知道，長生公主那麼善良，又怎麼會帶有怨念呢？更不會變成厲鬼。歲月流逝，大風國滅亡，那位公主終究沒有回來過。玄武之底是個秘境，究竟藏了什麼東西也不知道，也有人說，其實長生公主入佛，從此隱居西天梵境，不問世事了。

……”

真是一個悽慘的結局，我聽見一絲抽泣聲，回頭一看，在旁邊聽書的婦人竟然哭了，在座還有不少人都落淚了，我笑笑，世人還真是多愁善感，竟然還能對一段還沒驗證的傳說感動。

不過，這也正是他們可愛的地方。

那段歲月，哪裡僅僅是這樣？可，世上總有一些沒有辦法說的事，現在的世界，就很好，故事聽完，眼淚落完，終究還是要散場，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師父說我不得長生，是不是已經看到了我的命？他又是用了什麼延長我的命？那麼，命，又是什麼？

“想什麼呢？”墨疏瀾忽然晃了我一下。

我說：“我在想我的命數，從前大風古國的人早就說我不得長生，後來九重天上的卯日星君也說我命格奇特，我想這命數也可以看得到的嗎？既然如此，那我走的每一步路，是不是早就安排好的？我與你今天，是不是命中註定？如果真是這樣，我們的結局會如何？”

他說：“知道命數了又如何？人生不長，沒有必要將心思放在這些讓人煩心的事上面，我只曉得，我愛你是我隨心而爲，不是什麼命中註定！你以後若真是閒得沒事做，不妨多花點心思討好我，沒準我開心了，便給你酒喝了！”

說到喝酒，我就開心，我說：“還要討好你？你現在不開心嘛？”

墨疏瀾說：“開心，可怎麼夠？”

我說：“貪得無厭！”

臺上的說書老兒說：“各位，長生公主傳記說到這裡就完結了！聽聞明日的鑑寶大會，會有國相當年隨身攜帶的玉骨折扇，小老兒也收拾東西，去見見那把扇子。”

臺下人也緩緩散去，墨疏瀾牽著我走在揚州城的大街上，高高的個子，剛好影子能替我當掉今天的太陽，就像我的大樹，他低頭問：“你爲什麼一定要拿到那把摺扇？若是喜歡，我再做一把給你！”

“不懂風情了吧！”我說：“那把扇子是你當初送我的，有我最珍貴的記憶。”

“你與我的每一刻，都無比珍貴。比如現在。”墨疏瀾忽然停下，將我摟在懷裡抱著，他最近總是這樣，動不動就這樣，也不管這是不是大街上。

真是孩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