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洞,棄兒問我:“無荊是誰?”
“一個玩物罷了。”我努力回憶著無荊的樣子,也不曉得到底是多少年了,我到底是記不起來了,我的記憶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直忘事,可見記憶這種東西多經不起時間的摧殘!時間一到,該忘記的總是要忘記,我說:“都說世事無常,當年那個小白臉現在都成尊者了,人族的尊者這麼好當的嗎?”
棄兒他在山中長大,哪裡知道尊者是什麼?
時間的軌跡那麼長,兜兜轉轉,最後存在於骨髓裡的,又是什麼東西呢?
若是讓我想,便是那歷史洪流裡的大風國,時常在夢裡喚我的國相,所以我大抵還是喜歡做夢的。把夢裡當成現實,把現實過成夢境,夢境和現實來回穿梭,你就漸漸分不清了。
我睡夢中的時候,隱約聽到有腳步聲。那是因爲最近天氣燥熱,我就乾脆撤去了法術牆,不想那個道士竟然就趁著夜色偷偷溜進來,走到我跟前二話不說就一刀落在我喉嚨,我脖子見紅,一命嗚呼。
我是說如果我是個正常人的話。
可我是山鬼,是鬼非鬼,人死了以後怨恨而生的魅,死了一次的人還要怎麼死?這個凡人道士都沒有一點常識的嗎?
等他匆匆離開,我擦了擦流了一脖子的血,空氣中的腥味蔓延了整個山洞,我忽然又有了狩獵的興致,化成風一溜煙沿著他跑的方向飛去。等他快要到山腳下的時候,我落在了他的前頭,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似乎是疑惑我的脖子都一灘血了爲什麼還沒死,我說:“痛是痛了點,不過你沒有常識嗎?要殺死一個人,得刺中他的要害。你門人族的要害應該是心臟吧?那你猜猜我的要害在哪裡?”
沒等我說完,他又跑了。
我持刀,等他繼續跑,他跑得越賣力我就越開心,說:“跑吧跑吧,我的獵物!”
在山中奔跑了一個晚上,道士累倒在山中的某一處,我叫蛇精將他提了回去。
蛇精扛著道士,說:“你爲何不一刀殺了他?”
我說:“不是棄兒不讓我殺人嗎?”
蛇精說:“如果棄兒讓你放了他你放嗎?”
自然是不放的,我說:“放心,我只是想看看這個道士還能堅持多久,大概是在師門頹廢太久了,不成氣候,再跑上一些時日,他就能跑得更快些。”
但是最後不如我意,一直這樣連續玩了幾天,他的意志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等到我有一天去看他的時候,他已經撞死在石壁上,血弄髒了我的洞,著實令我心煩,於是我就將他砍成了許多段,罵道:
“不成氣候的東西!就這點困難都挨不過去!還想修仙?以爲死了就見不到我的嗎?”
道士死了以後,我又睡了一覺,也不記得又睡了多久。
山裡大多時候還是吵鬧的,但是後來幾年就不吵了,可能是洛水河畔又來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暫時把蛇精的風頭比下去了。
他一向沒什麼出息。
這一覺,我長出了自己的角。
那是我憎惡的源頭,我的致命,我的根。
估摸著,我停步不前的時候,山神的腳步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