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我尋了個看起來還好的位子,生了一把火,爲了排遣寂寞,將那幅畫也掛了起來,對著火光,我能看到那幅畫上的美人又換了個姿態坐著,甚是有意思。
從懷裡抽出一把小刀,劃開了手,將血染在了畫紙上,那畫中人便有了生命。
畫中人還不曉得自己已經可以脫離了畫紙的桎梏,還在紙上正襟危坐看著我。我覺得甚是好玩,便看著她看了一會兒,她終於堅持不住,自己從畫裡摔了出來,大概是被火花嚇到了,退了好幾尺。
我看了她身上這身衣服,甚是飄逸,畫她的那個人怕是也有不一樣的美人情懷,就是……有點清涼。
我招呼她過來坐,說:“你有名字嗎?”
她搖頭。
我說:“傾冥喜歡給人起名字,要是還有機會回去我讓他給你取一個。”
她就靠在我旁邊,說:“那人真是不知好歹,你救了他,反而恩將仇報。”
“他也不算得恩將仇報。”我說:“婚期越近我便開始糾結起來了,我只當他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她說:“你想逃婚?”
我說:“也不算得逃婚……只是覺得婚禮這種東西著實有意思透了,一場儀式便跟天下人宣告一個人的歸屬問題,也讓人愉悅不是嗎?可這項凡塵俗世纔會做的東西,竟連我也沉迷其中。沉迷是因爲有了心上人。”
畫中人說:“可你要修佛,要修得大乘便得將世間五蘊看得開,姑娘執著於人間情愛,可不是好事。”
“可傾冥說我這老年的鐵石心腸終於軟了一回,說不定是好事,佛是看穿情又不是無情。像佛祖就是個多情的小老頭。”我想起了什麼,問:“你怎知我要修佛,我可什麼都沒說呢!”
畫中人說:“姑娘不知,你身上這身佛力已經無法掩蓋,時而沉靜時而磅礴,是控制不住嗎?”
我點頭。
沉靜是師父的佛力,磅礴是我來了大風國之後忽然冒出來的,兩股力量似乎有交融的意向,可是我卻控制不好,可能這就是導致我又變回山鬼的原因吧。
畫中人說:“今日得姑娘一番佛力點化,可少修煉許多年,無以爲報,我留在你身邊幫你做點什麼?”
我笑道:“我可不需要奴隸了,鶴仙會不高興的。點化你只是因爲這林子裡一個人怪可怕的,我需要一個人跟我講講話。”
這些年用鶴仙也用習慣了,要是哪天忽然見到鶴仙,發現我身邊多了個女仙,肯定會氣得把自己關在小黑屋裡。
畫中人說:“我聽聞,修佛人最先修的就是這顆不怕寂寞的心,姑娘怎會如此害怕一人?”
我說:“這得從一個人說起。”
這得從魔域的桃林說起,每每入眠,我都覺得身在桃林之中,而墨疏瀾在桃林那頭,我卻越來越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我總覺得這是一種不祥的預感,我自知與他緣分疏淺,卻怎麼也不想將他忘記。
可這個世上,你可以逃離任何束縛,跟任何人對抗,唯獨時間無法忤逆。
自有一天,人會因爲時間的沉澱而將記在心底的那個人忘得一乾二淨。
除了海風摩挲著樹葉的聲音,林子裡有些稀稀疏疏的聲音,像是蟋蟀又像是泉水,就如同心中那些緩緩積蓄卻又沒有一個爆發點的慾望,漸漸爛死在自己心中無人知曉,因爲知不知曉好像並無多大意義。
我躺在石頭上,感受著大地的冰涼,被什麼東西鑽入了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