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回去之後，白佛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一整天都沒有出來，我覺得他可能是想起了自己那個命途坎坷的徒弟，過於傷懷了，便沒有去打擾他。

第二天，他收拾好了行囊，拜別了老神仙。其實他的行囊也很簡單，一個木魚，一串琉璃佛珠，還有，他意識裡覺得我已經屬於他的我。

在出山的路上，我隨口問他：“你們梵境的佛都喜歡思考，將自己關了整整一天，你應當想了很多。”

“不錯。”他說：“我給你講風花的故事。數百年前，她是山巔之處的一棵桃樹。這棵桃樹被人們奉爲仙樹，以百家米供奉她，加上天地精華的日積月累，她也漸漸化成了人形。不過化成了人形的桃樹並未學好，反而一夜之間將供奉她的那些村民都殺了。”

我說：“所以她才糟了天譴？”

白佛說：“恩將仇報，的確是要遭天譴的。供奉她的部落有一個老者會彈伏羲琴，在他被殺害之前，護法們護著那位老者啓動了伏羲琴，詛咒就開始了。桃樹從此跳入了無盡的時光倒轉的輪迴中，經歷著循環的痛苦，直至她將自己的罪過彌補完，爲自己所作的一切而懊悔。”

我問：“如果不呢？”

白佛說：“沒有人能逃脫這個詛咒，桃樹若是死了，那她下一世就會開始贖罪，過完那一世，魂魄又會因爲各種機緣回到她開始的地方，重頭來過。所以山鬼，你尚在輪迴之中，萬不可再作惡，同我修佛。世上有六道，畜生、餓鬼和地獄爲三惡道，唯苦無樂。人道樂多苦少。天道爲善道，是自然的規律和真理。”

我問：“那阿修羅呢？”

“阿修羅……”他默而不語。但是我知道，阿修羅及魔道，即便也調出了輪迴，但他們會墜入地獄，習慣暗無天日的生活，而白佛希望我生活在光明下，像如今這般。

我笑著假裝毫不在意，其實卻騙不住自己的心，也七八分相信了他，因爲我這些零零碎碎的記憶，正是我自己的時光倒轉所導致。我說：

“你又是怎麼知道這些？”

白佛只是嘆了口氣，大掌覆在我的頭頂，也不知道是故作安心還是真的讓人安心。山風吹得有些涼爽，世上之事本就應當順其自然，我想得很開，我只是不知道一路要如何走而已，所以隨心而定。

我問：“所以故事的後來是，你一直帶著桃樹在人間奔波？”

“是。”他說：“她執意不肯成佛，我便帶著她在人間行善，若是那些被屠殺的冤魂都願意原諒她，世人都放棄討伐她，那她離正果也不遠了。”

我以我的性格推算，那棵桃樹並不樂意他這樣做，而最後的結果是，那些冤魂也沒有原諒她，世人並不因爲她不再作惡而憐憫她。這就是我在人間行走多年所瞭解的人族。他們的語言何等惡毒，我看過不少人因爲這些語言而早早結束自己的生命。

白佛笑道：“也許這便是冥冥之中的機緣，註定我又遇到了你，將你引渡。”

走到山門口的時候，我們撞見了一個人，一個我快要忘記的人，本來我還記不起，可是他瞪大了眼睛在山口看了我半天說不出話來，回過神的時候上前就朝我劈來，我也才驚醒，道：

“這不是無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