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君雪出了地獄之後,在南荒大地物產最豐富的森林裡畫了一個圈,將所有的生靈都趕了出去,當做他靈獸的飼養場,這是鬼族歷史上有名的圈地運動。
後來,他又耗費巨資在森林的中間改了一座宮殿,規模空前,設了奇門遁甲陣,別說凡人,就算神仙被困在裡面也休想活著出來。
宮殿中間是一顆高可參天的海棠樹,紅色的海棠花落了一地,將整個宮殿都染紅了。
我就是在那棵海棠樹下看見了陰濁,他一個人坐在木製的地板上像一座雕像,海棠花瓣從他身邊飄過,有一小片落在他的肩上,白色長髮隨意落在背上,美極了。
我和蕭君雪就這麼站在旁邊出神地看了一會兒。
胸口有一股難以壓制的抑鬱充斥而出,不是我的,是山神的。
他回頭看我,五官早已失了靈氣,看著我走過去,坐在他旁邊,從懷裡掏出木梳替他打理那頭本該配上他傾國傾城容顏的白髮,我開始絮絮叨叨:
“幾天不見,你都成了只滿頭雜毛的野狐貍,你是狐仙,該有的傾國傾城,蠱惑人心呢?”
我以爲他不會回我,卻聽他悶了一句:“明明絕色的是我,爲何我確是被蠱惑的那一個?”
我說:“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執著的狐仙呢!將人放在心底越深,便越是執著,而山神最不願意看到的,便是你的執著。”
他回頭看我,他落在我手上的髮絲一滑,落回他的肩膀上。
那真是一雙沒有生氣的眼睛。
心頭有些痛楚,道:“山神真的不會回來了,是嗎?”
人死是不可復生的。
我和山神都是意念所化,有各自的生命,我們有相同的容貌,同樣承載著長生公主的記憶,卻都不是彼此。
他將我領口一拽,拉到他面前,另一隻手抱在我的後腦勺上,冰涼的脣將我的脣覆蓋住,涼嗖嗖的感覺傳遍了全身,他貪婪地吮吸著,彷彿我的脣上有什麼甘甜的糖一樣。
結界轟的一聲響,像玻璃碎裂。
陰濁將我放開,淚珠從他的眼裡滑了出來,他再也鬧不起來,無力地說:“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真是個不聽勸的妖精,非得傷了自己的心才肯善罷甘休。
騰騰的殺氣從四面八方翻滾而來,我將再無防備之心的妖狐護在懷裡,回頭看見墨疏瀾身著紅衣立於海棠樹的另一頭,兩眼發著紫色的光,那是憤怒。
被嫉妒衝昏了頭腦而引發的憤怒。
我想糟了。
我沒想到他醋意這麼大,上來就提刀,若不是蕭君雪攔著,他磅礴的力量早就將這棵海棠樹鎮碎,周邊盡是他們打鬥震落的海棠花瓣,漫天飛舞。
他們打起來也十分有意思,一個毀一個護著,墨疏瀾的破壞之力往哪邊,蕭君雪便化出一團鬼魅之氣將他的力量擊碎,最後那棵海棠樹承受不住這樣的衝擊,花快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
蕭君雪回頭看我,道:“別杵著啊,想辦法。”
蕭君雪是能打,不過他不喜歡打,尤其是跟被嫉妒衝昏了頭腦的墨疏瀾。
我會意,寄出漫天的桃花瓣向墨疏瀾襲去,趁著他忙著應付的空隙,我抱著陰濁離開。
自從入了佛門,我最擅長的事就是逃跑,但是帶著陰濁逃跑,要了我半條老命。
我將他安頓在了花間渡。
河伯在這裡住的時候,在船上設了一個結界,結界裡的船艙可大得像一個屋子,供人居住,每天枕著河水入睡,起來之時便是初升的旭日,日子過得好不逍遙。
想著他現在估計連自理的能力都沒有,我又用法力將剪好的紙片化成人,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臨走之時,我到他跟前囑咐:“你先在這裡冷靜一段時間,這個世上,沒有時間抹不平的傷口。也許時間久了,你便能將她忘得一乾二淨。”
走出花間渡,無奈地嘆了口氣。
自我走入人世以來,沒有人,能將那些刻入心底的人忘記。即便沒有了記憶,他們的身體每一處地方,都能記得所愛之人的存在。
時間不能讓人忘記痛苦,只是讓人習慣痛苦。誰心裡沒有兩三件難以忘懷的事呢?
執念這種東西,著實是心魔。
回到南荒,那裡只剩下邊收拾殘局邊絮絮叨叨的期殊老媽子和那棵光禿禿的海棠樹,蕭君雪就挨在樹幹下的枯藤上懶洋洋地看著。
我走過去,問:“墨疏瀾呢?”
“應該是回去哭了吧!”他看著我有些幸災樂禍,道:“準備過門的媳婦被人拐跑了,追上來的時候發現媳婦是幫著情夫的,沒有比這個更讓傷人的事了。我看到他那個樣子,殺他都沒了興致。”
臨走之前我罵了他一句:“活該你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