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沼澤的山路難走,方士布雨卻遲遲撤不去,就像是被人從中攪局一樣,秦軍被迫在山中紮營一宿,幸得山中有個小木屋,隨行官員將木屋清掃一番,嬴政才入住。
木屋有一個很大的窗子,撐開就能看到外面的於淅淅瀝瀝的下。
困著山神的籠子便放在嬴政住的木屋外面,山神被雨淋得溼漉漉的。
等到夜深時分,雨終於停了下來,木屋內仍舊燭火閃爍,嬴政走出門一步一步順著石階走到山神的籠子面前,看著瑟瑟發抖的小鹿,不知道是因爲害怕還是因爲寒冷。
嬴政將籠子打開,山神並沒有因爲害怕而逃走,因爲她無法逃走,腿上的箭傷雖然已經被處理過,但是因爲淋了雨,傷口還是讓她疼得站不起來,也不知道她爲什麼這麼怕疼。但無疑的是,她喜歡面前的這個人的這雙眼睛,這一身不可侵犯的王者之相,無可挑剔的盛世美顏,她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嬴政說:“爲何還不肯現出你的原形來?”
山神苦笑一聲,說:“我只想給你點時間再考慮一下,你的命途。”
“何解?”
山神說:“一種命途,是你尋我不過是因爲你需要一個天下人認爲你是真命天子而盡心爲你賣命的名義。我對你可有可無,因爲即便沒有我,你也可以靠自己的去拿得你的天下。而另一種命途,在你見了我的真面目以後,今生所走的路便皆是神話色彩。你的確是因爲逐得神鹿才登上這帝王之位,衆望所歸。”
嬴政說:“是因爲我自己還是因爲得鹿,這可不由天下人來評說。”
山神說:“那你相信我的存在嗎?”
“以前不信,現在信了。”嬴政將她的手握在手心,恍惚之間,眼前病懨懨的鹿已經化成了一個尋常女子的樣子,女子身穿白衣,不過一副十五六歲的樣子,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好看。傷口被雨淋化,山神溼漉漉的,雨水和冷汗混在一起,她有些狼狽。
嬴政將她抱回了木屋裡,用被褥將她裹著,道:“山神也會怕冷?”
“怕。”那些萬箭穿心的冷,那些人情世故的冷,那些冰冷的眼神,都是捂不熱的。
嬴政又將她拉入懷中捂著,低沉的嗓音沙啞地問了一句:“那現在呢?”
“不……”不冷了。山神驚訝,她最初的記憶裡,有人這樣子抱過化成她的那個生前的女子,他至高無上,身子也如他這般暖暖的。聽說人的暖血的,所以身子是暖的。
這樣的溫暖剛剛好,她不由得湊過去挨緊了幾分。
“噢呀!”不知什時候開始,木屋外面的樹上已經坐了一個紅衣女子,鬼魅姿態,周身戾氣讓人無法靠近,透過窗子可以看到屋內兩人狀態曖昧得很,讓她覺得有些好玩,說:“你儂我儂,二位好雅興啊!”
山神大老遠就聞到了她的戾氣,若是剛纔,她過來一刀將她了結,自己一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可是現在,有嬴政。
都說萬物相生相剋,山鬼無法靠近嬴政,就像世上大多數妖怪都無法靠近天子封的地方,龍的氣息能淨化這個靠吸取污濁之氣而生的惡體,所以她也只能遠遠地看著。
嬴政問:“若我猜得不錯,你便是山鬼!”
山鬼說:“秦王好眼力。”
嬴政說:“山神和山鬼本是同生兩體,找得到山神,找得到你並不奇怪。來人,拿下!”
木屋窗子落下,屋內兩人皆不再管外面的生死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