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

基德看著牆上的日曆，他知道自己好多天都沒有見過羅了，他都能想象出羅那副不爽的樣子來，還有再見面時惡語相向的臉。

真是奇怪，明明他不在眼前，卻連每一個眼神都那麼生動。

基德轉過身，把槍套背在身上，又在皮帶上帶上了十支彈匣，他想了想又卸下了五支，就那麼扔在桌子上。他看了一下這個房間，認爲沒什麼東西好帶的，就走向了門口。

他開門的時候，基拉正要推門進來，手還停在半空中，兩個人打了個照面之後，誰都沒有動。

“有事？”基德問，沒有讓基拉進屋的意思。

“去哪？”基拉也發問，同樣沒有讓基德出門的意思。

“我去哪還用向你彙報嗎？”基德蹙眉頭。

“不用，但是我可以問，不行嗎？”基拉不讓步，基德有些好笑，這傢伙的脾氣見長了。

“有什麼事就快說。”基德不耐煩的說，不想浪費時間。

“確切的說我的事就是來找你。”基拉說。

基德瞇起了眼睛，基拉只是平靜的看著他，但是這個時候他已經確認自己來的真是太及時了。

基拉知道基德快要沉不住氣了，他堅持到現在已經算是奇蹟了，從開戰至今，基德一直保持著“小錯不斷、大錯不犯”的平穩狀態，但是情況到了這個地步，他早已無法忍受自己了。

他想要掙脫牢籠，他需要脫離軌道，因爲那些東西從來都不適合他，他無法生存在其中。所以，他需要一個錯誤，那甚至可以是一個毀滅性的錯誤，好讓他能夠從長達兩年的窒息中復活。

基德是不斷的提醒著自己，羅還在這裡，才挺到現在的。終於到了那個時候了，羅也不能成爲留住他的理由。對於這一點，基德也在心底慌亂過，但是，他必須對自己誠實。他知道，他和羅的相處方式有某些地方是不對的，至少對於他們兩個人來說是不對的，需要改變。而現在，他就要爲那種改變做些什麼了。

這對他個人來說也許不錯，但是放任這樣一個能量巨大的傢伙肆意妄爲的話，後果可能不堪設想，基拉想到了，所以他決定多留心基德一些，這下竟真的被他堵個正著。基拉這次決心不讓步，於公於私他都不能讓基德亂來。

“如果你不能告訴你要去哪裡，那麼很抱歉，尤斯塔斯隊長，我不會允許你走出這個門口。”基拉公事公辦的說，就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基德笑了一聲。基拉一定會像他說的那樣做的，基德知道，這時他突然有個有些奇特的問題想問，於是他就問了。

“基拉，你似乎一直都在幫著我，爲什麼呢？”他這樣問道，基拉有些意外，還很認真的想了想纔回答。

“因爲很多時候你能夠做到我想但是做不到的事，”基拉說，然後稍微歪一下腦袋，“還有就是……山治曾經很鄭重的要求我幫助你，爲了羅。”

基德一下子就想起來那次在米霍克的宅邸中，基拉把他從卡庫的槍口下救走了，那件事曾是卡庫生前頗爲津津樂道的經歷。是那次的吧，原來是山治那傢伙……基德想著。不過能把一個兩年前的請求做到這種地步的，大概也只有基拉這個人了吧。

基德點點頭，重重的拍了一些基拉的肩頭。

“從現在起，你就是鷹翼第11戰隊隊長了。”他突然這樣說道，基拉覺得不妙的時候，他的槍口已經對準了基拉的喉嚨。

“很有你風格的任命方式。”基拉不無諷刺的說，基德不以爲然。

“我有什麼風格嗎？我自己不清楚，但是基拉我很希望你能明白——我很少希望誰能明白我的——我必須離開這裡，不要問我到哪裡去，那對你沒有任何好處，不管爲了什麼原因你要幫助我，相信我吧，留在這裡接替我的位置就是對我最好的幫助……先謝謝了。”

“不用謝，我又沒答應，”基拉還是不爲所動，“或者你想在這裡開槍射殺自己的副隊長嗎？啊，不對，從剛纔起我已經是實際上的隊長了，我命令你，不準離開這裡。”

“基拉！你故意和我擡槓嗎？不要惹惱我，我真的會開槍的。”基德危險的說道。

“試試看吧。”基拉倔強的反常，基德一陣無力，他乾脆收回了槍，和基拉堵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這算什麼？基德有些自嘲的想，除了態度他挑不出基拉的毛病，實際上錯的人的確是他自己。

但是他果然還是不能把這個當成留下的理由。

他直視著基拉，表情平淡。

“我要去見羅。”他說。

基拉意識到自己輸了。

一般來說這種時候基德是不會去見羅的，同樣的，他去見了羅，一般來說羅是會和基拉一樣不許基德離開。但是等等，那只是一般來說，而基德和羅卻偏偏不是可以“一般來說”的傢伙。

基德會去找羅，就是因爲知道是羅的話，很有可能不會阻止他。

而基拉卻不能阻止基德去見羅，不管他有什麼理由站在什麼立場上，他都不能。基拉知道，他們好久沒有見過了。

基拉看著這個任命他爲隊長的人的眼睛，這個人似乎從來都不會懷疑自己，基拉知道自己對他的欽佩，一定有很大一部分是來自這個，這個人的自由是無敵而冷酷的。無敵，甚至死亡也不能戰勝它，因爲死了，就迎來了永恆的自由；冷酷，即使有仍舊摯愛的人在身邊，他也可以坦然的選擇轉身，他可以一邊說愛你，一邊放開你的手。

那就是基拉說的，他想卻做不到的事情。

“那麼，我現在是隊長嗎？”基拉問，基德挑起一邊的嘴角。

“當然是！”他說，“那麼基拉隊長……”

基德說著撕下了自己衣服胸前的刺繡銘牌，交到基拉手裡。

“再見。”

基拉手握著那個精緻的銘牌，上面是基德的名字和職務——幾秒鐘之前的——銀色的花體字像是什麼符咒，一副美觀而邪惡的樣子。他自己沒有動，聽任基德推開他，離開了這裡。基拉不知道自己此時的心情是什麼樣的，他似乎並沒有爲自己沒能攔住基德而懊惱，相反，他相信自己是有些高興的，基拉猜自己一定是期待著基德的離開，因爲他知道那纔是基德應該有的狀態和生活方式，不管將放棄多麼重要的東西，如果基德活的不像基德了，那才這個世界上最遺憾的事。

不過當基拉把那個銘牌扔進了垃圾桶的時候，他還是感覺到了什麼，少了點兒什麼，他想著，想起來剛纔只有基德說了再見，而他沒有吱聲。

基德真的去找羅了。

準備走的時候，他當真下決心不去見羅，直接走，他有些怕羅的勸阻，儘管他知道羅可能不會那麼做，可是哪怕羅不會那麼做，基德也擔心自己在見到羅之後會很難離開。

不過現在他改主意了，在對基拉說要去見羅的時候，他突然明白，不見羅這一面，他根本就走不了。

他怎麼會允許遺憾留下。

基德知道羅就在駐地醫院，沒有見面的時間裡，他們的距離不過一千米的範圍。

基德走進了安靜的醫院，時間是晚餐的時間，病房裡低聲的交談讓人感覺寧靜，醫院裡消毒水的味道和飯菜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微妙的有些好聞。他走在走廊裡，在轉角處遇到了兩個護士推著的一張推牀，躺在上面的人看不到臉孔，因爲白色的牀單一直蓋到他的頭頂。基德和他們擦身而過，稍微側頭看了他們一眼，兩個護士中的一個似乎在擦眼淚，而另一個，表情很冷漠。

那個沒有被救活的戰士沒有讓基德多想什麼，他大步走向羅的辦公室兼休息室，雖然沒有見面，但是基德知道羅一直都沒有離開過醫院，就住在這裡。

他找到了那扇門，推開它走了進去。

房間裡的燈沒有開，只在桌子上點了一盞檯燈，藉著檯燈柔和的光，基德看著坐在桌子後面的羅，因爲聽到門開的聲音他擡起了頭，表情定格在看到基德的瞬間。那個時刻，基德覺得這個羅好陌生，好像很多很多年沒有見過面的什麼人，也許只是一個老鄰居，或者是哪個年代的同學，反正，那不像是羅，不像是他愛著的那個邪惡的野貓，而是一個寧靜的、有些疲憊的醫生，一個認真的過著自己最不喜歡的生活的囚徒，一個做著不自覺的自殺行爲的人。

他就要死了，基德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