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
“給你們這個號碼,有任何事都可以叫我,但是不要讓我看到你從任何一個地方離開這裡,否則我就把你銬在這根管子上。好了,你們待在這裡吧。”
這就是斯摩格臨走前指著暖氣管道對山治說的話,他把一張記著號碼的紙交到山治手裡,然後就轉身要走。
“等等!”山治叫住他,“這裡可以抽菸嗎?”
斯摩格看他一眼,點了個頭。
“可以。”說完就走了。
山治和烏索普一起看看就貼在牆上的“禁止吸菸”的標識,然後相視而笑。
山治對斯摩格算是挺熟悉的了,因爲庭審之前和之後他需要經常和這位重案組長交流,最終導致了斯摩格對他不太爽,因爲經常是一場官司下來,山治就把他辛苦抓來的嫌疑犯給辯護出去了。不過有的時候,山治也會如他所願的告倒他想扳倒的人。
現在他和烏索普被安置在一間貴賓來訪室,房間很好,但是待遇一點兒也不“貴賓”,沒有人陪——這個不太需要——只有兩杯熱咖啡。不過山治對這兩杯咖啡已經很滿意了,畢竟斯摩格有這種待客的常識就足夠令人驚訝了。
貴賓室裡的山治和烏索普就這樣待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消磨一點兒時間,但是最後他們兩個甚至沒有什麼話可說的了,因爲一開口就必然是讓人煩心的內容,何苦呢?烏索普喝了咖啡也還是靠在舒服的沙發裡打起了盹,山治則看著自己那杯一口未動的咖啡默默的抽著煙。
他的煙盒、打火機和手機都放在小桌子上,山治半躺在沙發裡——這沙發非常的舒適,一定價格不菲,警察局果然有錢——看著自己的手機。
他腦袋裡亂哄哄的,一會兒是香克斯看著巴基的頭髮微笑的臉和他最後說的話,一會兒是羅賓焦急卻隱忍的眼神,一會兒是羅輕蹙起的眉心,基德到現在也沒有給個聯繫,羅果然是感覺有些煩躁的。聯繫……打個電話?打給……打給他?
山治沒有動彈,他在想卓洛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似乎很久了,然後他想了起來,嘲笑一下自己。
卓洛是昨晚才走的,還不到一天呢!
爲什麼卻感覺這麼久遠?果然是已經習慣視野中總有一片扎眼的綠色停留了……習慣果然很可怕。
我只是習慣他了,習慣他在附近晃來晃去,習慣他那些嚇人的粗心和不時出現的細緻,習慣他的聲音和表情,習慣和他小小的不斷的吵嘴,習慣了……對他好一點兒,溫柔一點兒,微笑一下,叫他的名字或者綠藻頭,看他的眼睛,撫摸頭髮,輕輕親吻……
我只是,需要一個新的習慣,來添補一個已經逝去的習慣。是的,就是這樣。
山治輕笑,向窗外看去。看來距離不僅能產生美,也能產生廢話。他想著,心裡越來越想給卓洛打電話了,但是他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想給卓洛打個電話,哪怕只是確認一下他現在在哪裡做什麼吃飯了沒。山治從窗口把視線挪回手機身上,然後伸手把它拿過來。
他沒有去打開觸屏鎖,看著黑黑的屏幕。
還是不要打了。卓洛走的時候什麼都沒有說,甚至都沒有告訴我一聲或者留個字條(不過還好他沒有留那種東西,不然我看見之後非得以爲他這是留書赴死了,更嚇人),肯定是不希望被打擾,大概也不希望我擔心(那個笨蛋在想什麼啊,這樣我不是還是擔心了嗎)。山治想著把手機放了回去。
但是好想知道他在幹嘛!看吧,我可是很有良心的在關懷他啊。
山治又把手機抓在了手裡,打開觸屏鎖,手機牆紙是卓洛偷拍他的照片,他嘴裡叼著個牙刷,一嘴的泡泡,正在反對被拍,但是卓洛非得讓他用這張傻照片做牆紙,還不許換。
算了,他沒有自己打電話回來,一定是有事,反正不可能像我這麼閒,萬一在什麼危險的地方,我這麼一打豈不是添亂?山治又把手機放回桌上。
危險的地方……萬一他真的有什麼危險?萬一我這樣打過去能幫到什麼想不到的忙?
山治再次把手機拿到手裡,開始翻找卓洛的號碼,他這才發現他都沒有把卓洛的手機號設爲便捷鍵,因爲平時他們用不上手機,大都是面對面的說,因爲不怎麼分開。
山治的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幾下就停下了。他看著手機上那些人名和號碼。
等等,我在想什麼啊?那傢伙可是thereaper,什麼危險能威脅到他啊?他昨晚可是連汽車都砍了,其實他也是武器一級的強悍啊。不會有事的。
山治放回了手機,看著它。
不甘心的感覺,這樣總有種不甘心的感覺,煩死了!!
山治惱火的一把抓回手機,看看它,又扔了回去。
打?算了。打吧?不不,不打。就幾句話?那你說個什麼意思?嗯……打一下……不打了不打了……果然還是……啊啊啊說了不打了!
山治就這麼反覆的把手機放下又拿起來不下十幾次。
“我說,你到底想打給誰就趕緊打,急死我了!”烏索普終於沉不住氣也看不下去了,他突然間開口說道,嚇了山治一跳。
“你沒睡啊?”山治問,烏索普嘆氣。
“從你開始搬手機玩兒我就沒睡,”他說,活動一下肩膀,“卓洛嗎?”
山治徹底放棄的把手機扔到桌子上,往沙發裡一靠。
“不是。”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否認,烏索普沒有多問。
山治安靜下來抽著煙,烏索普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洗了把臉,清醒了一些,兩個人沉默的坐了一會兒,山治又一次拿起了自己的手機,烏索普以爲他又要開始了,但是這次山治很痛快的打出去了。
他撥的是羅的號碼。
鈴聲響了一會兒,沒有人接。山治重新撥了一邊,還是無人接聽。
這可真的有些慌了。山治撥了第三遍,仍舊無人。
他忽的站起來,烏索普盯著他看。
“怎麼了?”烏索普問,山治撐著桌子,還在努力。
“羅不接電話。”最後他回答了一句,有些無力。烏索普蹙著眉。
“也許……不方便接?”他猜測,山治露出一點夾著失望的苦笑。
“是我給他打的……不管什麼時候羅都不可能不接我的電話的!!”山治說道最後就變成喊了,他握著手機就朝門口大步跨過去。烏索普趕緊拉住他,山治把他甩開,烏索普一急,乾脆繞到他前面,半抱半推的把他摁回了沙發裡。
“山治!想想斯摩格說的話!”烏索普大聲提醒道。
山治掙扎了一下不動了,烏索普慢慢放開了他的雙肩,些微氣喘。
“我剛纔出去看了一下,”烏索普說道,“我們的門口就是一個監視器,走廊的兩個轉角處有監視器,廁所大屋裡有一個監視器,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山治沒做聲,他當然知道,這就是讓他們除了這個房間和廁所哪裡都別想去的意思。山治開始史無前例的仇恨那個大煙槍了。他緊緊的咬著牙。
烏索普把山治的煙盒拿過來,從裡面拿出兩支菸來,同時點燃,遞給山治一支,山治動作沉悶的拿過來抽了一口,烏索普站在他前面抽著另一支,他扁了扁嘴,山治抽的牌子聞著味道很香,但是一般人都抽不上來。
山治突然用牙咬著煙,拿出手機和那張記著號碼的紙來,手指飛快的給斯摩格打電話,但是這個號碼居然正在通話,山治一著急,乾脆從自己的手機裡找到了斯摩格的私人號碼打了過去。響了兩聲,斯摩格接了。
“等會兒。”山治還沒開口說話,先被斯摩格頂了回來,他能聽見斯摩格那邊正和什麼人講電話,聲音很沉,他聽不清。很快,斯摩格掛了那邊的電話。
“喂……”
“我和羅失去聯繫了,他不接電話。”山治說道,恢復了一些冷靜。
“我已經知道了,我也沒能聯繫上他。”斯摩格說,山治稍微愣了一下。
“讓我去找他。”山治近乎命令的說道。
“你去找他,然後我再找你們倆?你給我待著!”斯摩格火大的說。
“那要怎麼辦!羅失蹤了!”山治提高了聲音。
“不一定是失蹤,他也許只是弄掉了手機,你冷靜點兒好嗎?而且我已經派人去找他了。”斯摩格不耐煩了。
“第六區那魯大道128號8-19,他應該是去了這裡。”山治說出了這個地址,他聽見了斯摩格記錄的聲音。
“還是那句話,你不要動,我有眉目了會通知你的,”斯摩格說,“你稍微相信一下羅吧,他也不是省油的燈,沒那麼容易吃虧的。”
山治沒有再說什麼,他掛了電話,一副疲勞的樣子。
他當然知道羅有多強,知道羅沒那麼容易吃虧,但是不知爲什麼,他總是能想起來前不久纔看到過的,羅的手臂吊著,袖子上都是血,雖然那次是因爲佩羅納,但是山治還是很明確的意識到,不管羅有多麼的強,他終究是個人類,是人類,就總會有弱點。
所以即使信任羅,他也沒法說放心。
烏索普把菸頭捻滅在菸灰缸裡,拍拍手。
“你一個人待在這裡可以嗎?”他問山治。山治看著他,點了頭。
“我去找羅,斯摩格不會管我去哪裡的,”烏索普提起精神說道,衝山治笑笑,“本大爺出馬,很快就會沒有問題的!”
山治看著烏索普,露出了一點兒笑容,至少這種時候,這個神經質的膽小傢伙還是蠻可靠的。
“一有消息馬上通知我。”山治囑咐道,烏索普一邊答應著一邊拿上他的那隻箱子準備走了。
“對了,你帶槍了嗎?”他問山治,山治搖搖頭,雖然平時身上總是有一把槍,但是昨晚他沒有帶著,因爲和卓洛他們在一起。
烏索普一邊唸叨著那怎麼行,一邊快手快腳的從自己身上把槍套卸了下來:腋下兩隻,後背一隻。他把這三把槍都交給了山治,還說著這可是他最喜歡的三支槍。山治站起來把這些傢伙套在自己身上,他看到烏索普身上除了這些,在腰帶後面還有兩把小一些的手槍,不禁感嘆了一下這傢伙的勤勞——這些槍都是滿彈,很沉的。
看著山治戴好了槍套,穿上外套,烏索普這才放心的點點頭,拎上箱子離開了。
貴賓室裡只剩下了山治一個人,走廊裡是熙攘的人聲,他坐在沙發裡,孤獨那麼濃,把他淹沒。
基拉在基德走了之後,和山治他們一起去了賭場,但是他沒有停留在那裡,只是稍微整頓了一下,就向他們告辭了,他們詢問原因,基拉只說了一句話。
“你們需要有一個人待在暗處。”
沒法反對,因爲基拉可以說是他們中間最最冷靜、最能保持旁觀者清的人。所以基拉就從一個側門離開了賭場,臨走之前又給了山治他們一句話。
“你們可以適當的不用想起我來。”
他這句話效率奇高,因爲他離開之後沒一會兒,山治他們真就再沒想起來他,不是適當的,而是徹底的,直到現在。
基拉沒有真的離開山治他們,而是像他自己說的,站在了暗處看著他們。他知道他們在去看過香克斯之後,羅賓留在了賭場沒有離開,羅把山治和烏索普送到了警局,然後一個人離開了。
情況很好判斷,基拉跟在了羅身後。不能讓他一個人行動,但是基拉也不準備露面。他跟著羅去了那魯大道,然後羅下車步行了,基拉看著他走進了一幢老建築,他等在了下面,羅上去之後沒有很久,有兩個人也走進了同一幢建築,基拉看著他們兩個走進去,開始對著手錶掐時間,五分鐘之後,羅沒有下來,基拉從車裡下來,走進了樓裡。
基拉大步跑上樓梯,他身上的傷還沒有痊癒,這麼一動疼的厲害,但是基拉暫時不管它,他用最快速度衝到上面去,樓梯上一路都沒有人影,基拉跑到樓頂上,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棚屋,他走過去,一間間的看著,他走過一個老人的時候,老人叫住了他。
“你也是來找人的嗎?”
基拉停了下來,老人打量了他一下,從表情看他認爲基拉不是好人。
“之前有別人來過嗎?五分鐘之前?”基拉問。
“來過,一個黑瘦的小子,你是來找他的嗎?”老人問。
“不,我是來找後來的兩個人的。”基拉說,老人有些迷惑的樣子。
“兩個人?後來只有馬歇爾上來了啊?”
“那馬歇爾去哪了?”基拉自然的問,一邊想著馬歇爾是誰。
老人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基拉,一副“我幹嘛要告訴你”的表情。基拉沒有再問下去,他看看周圍的情況,這裡雖然佈局混亂,但是除了兩邊的樓梯,沒有格外的通路,按照老人說的,他們沒有把羅帶到這邊來,那就應該是……
基拉轉身跑向了剛上來時的樓梯口,他跑下去一層,走到了昏暗的走廊裡,壞掉的水龍頭在不停的滴水,基拉慢慢向前走著,然後他看到了他要找的東西。
血跡。還沒有乾涸的,很新鮮的血滴,大大小小的滴在地上,向前延伸著。
在條件完全不足的情況下,推理就跟賭博差不多,所以基拉只能判定那就是羅的血,他開始在走廊裡循著血跡向前尋找,在看見羅之前,基拉聽見了聲音,說話的聲音,沒有羅的。
“……何必呢?”
“不過還是挺讓人懷念的,他逃掉的時候纔多大?”
“6歲,是個小瘋子,幹掉了自己的老爸之後就跑掉了,不知道在哪裡被香克斯的人找到了。”
“香克斯那傢伙收羅了不少這樣的孩子呢。”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這些孩子很可怕,超出我們想象的可怕。”
“也超出我們想象的容易利用,呵呵……”
“你是說那次殺人攝像嗎?那太簡單了,稱不上利用,只是告訴他該往哪裡去而已……這些被血漿污染了的孩子最容易出破綻的地方就是流血的地方。”
“你很瞭解……他在抵抗催眠。”
“不錯的意志力,哦,刀片還在手裡握著呢。”
“殺了他嗎?”
“也不是不可以,讓我想想……剛纔在樓梯上沒能一次催眠成功,不敢保證他的記憶被洗掉,也許是應該殺了他,不過看在死去的特拉法爾加醫生的份兒上,給他的兒子一個機會吧!”
基拉聽見了利刃刺進身體的聲音,血腥味開始變的很衝。
“真是令人反胃的慈善。”
“多謝誇獎。”
“那就讓他在這裡自生自滅吧,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來得及阻止什麼。”門打開的聲音傳來。
“你到底希不希望我們能成功?”
“成功?開什麼玩笑……不過是個遊戲。”
基拉躲在斜對面的一扇門後面,看著兩個人從房間裡出來,那個戴著高禮帽的人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基拉敢肯定,他朝這邊看了一眼,那恐怖的視線,從細細的門縫中,和基拉的交錯了一下,飄了過去。
基拉站在那裡,直到徹底的聽不見他們的聲音了才走了出去。他知道不管那個奇怪的人是怎麼回事,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救人。他跨進那個他們剛離開的房間。
這小小的房間是廢棄的,沒有人住,到處都是灰塵和蛛網,一地狼藉的雜物,現在幾乎都泡在血裡。
羅倚靠在牆角,沒有知覺,血從他腹部的傷口向外淌著。
基拉幾步從血泊中踩過去,扶住羅的肩膀讓他躺下來。基拉摸了摸羅的頸動脈,他還活著,看這個出血量,應該是腹主動脈被刺破了。基拉把羅身上那件很薄的休閒外套脫了下來,熟練地撕成可以用的長度,迅速的纏在了羅的身上,緊緊的壓住流血不止的刀傷。基拉發現羅的左手裡握著一把手術刀片,手掌被割破了,也在流血,這個大概就是剛纔那兩個人說的抵抗催眠的方式吧。他把那個插在羅手裡的刀片拿出來扔到一邊去。
羅看上去很不好,臉色死白,渾身冰冷。基拉看了一下,用自己的衣服蓋在羅身上,然後爲了不碰到傷口,他把羅抱了起來,小心的託在手臂裡,快步離開那裡下樓去了,羅需要醫生,基拉沒有想到第二個人,他要帶羅去找喬巴。
羅情況危急,基拉走的很匆忙,所以他沒有注意到一部手機被落在了那一大灘血水中。在他們離開了一段時間之後,有人打了進來,鈴聲徒勞的響著,屏幕上顯示著來電人的名字: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