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的情況不太好。
雖然山治的搶救很及時,但是他用的解毒藥劑沒有什麼針對性,他只預測到了可能會出現毒殺的狀況,但是沒法預測是什麼樣的毒,很顯然,羅中的是一種不知名的慢性發作神經性毒藥,它會先麻痹中毒者的大腦,然後導致全身肌肉麻痹最後窒息而死。至於是怎麼中毒的就不得而知了,身爲死亡外科醫生的羅居然中招了,山治很驚訝也想不通,但是對方做的太乾淨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另一個案發現場被封鎖了,也沒有找到任何證據。
都太專業了,於是答案是變得很明顯:兇手是兩方的特工人員。
這麼想的話,就只能認爲他們是同時下手的,只不過一個得手了而另一個失敗了。
這個解釋是不能讓人滿意的。
國防部長死了不算什麼,十字聯委會主席中毒了也不算什麼,他們不過是兩個佔據了地位和權力的人而已,沒有了他們還有別人可以擔任相同的職務,甚至是更能讓人滿意的人。
所以關鍵不在於真相,沒有人需要真相,人們需要的是有說服力的解釋。
在乎真相的,只有和死者有私人關係的人。
山治在掩飾。
如果知道了下毒的兇手是誰,一定要殺了他,山治相信自己會做這件事的。但是現在不可以,現在就算把兇手放到他面前他都不能出手,因爲他應該是“不認識”羅的。
搶救羅的事情他沒有解釋,大家都自動理解成了the red knight的策略,其中的憤怒的擔憂只有山治和認識他的人知道。
比起沒法暴露的更多的山治,基德則完全沒有顧慮,事發之後他沒法立即趕到羅身邊,但是the red knight壓制住了現場之後,他就親自去了羅的房間,並且留在了那裡不再離開。雖然晚了些,但是他要自己保護羅。
事發後一小時,the red knight開始在舞廳中一個個的單獨詢問所有人當時的情況。
他換了衣服,坐在那裡面對著參加談判的兩方軍政要人,儘管沒有人對他的身份作出什麼特別的表現,但是山治還是從他們的視線中感覺到了特殊的內容,似乎他是這樣一個看上去與常人無異的普通人對他們來說是一件神秘而令人氣憤的事情。
山治沒有問的太多,但是筆記做的很詳細,他知道自己不需要查出真相,他需要給出一個兩方都能接受的解釋,他不懷疑自己的資格。
直到27號上午7點半多,詢問才結束,山治看著面前寫得密密麻麻的幾大頁紙,他已經大概的推測出來了,畢竟當年的律師也不是白乾的,何況身邊還有個專長編造案情的法醫在。
山治推理的結果就是:殺害國防部長和對羅下毒的是同一個人,或者說,是同一夥人。
不僅要殺對方的人,連自己的也一起做掉,爲了推開責任的策略嗎?如果是的話還真是狠辣啊,但也不是不可能,別人不清楚,但是山治知道馬爾科就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那個人纔不管你是誰呢,只要需要就一律格殺勿論,自己人也無妨。
不過不像是馬爾科。山治想,雖然對馬爾科本人不太瞭解,但是從至今爲止他的戰略戰術來看,他不像是會下毒的人,還是那種慢性的毒,馬爾科要殺人的話,絕對會像殺國防部長那樣的,剁碎了了事。
而且這件事情也不像是聯軍方面出手的。
如果有那麼一個可以稱量戰爭的天平的話,聯軍方面的砝碼絕對是少於首都的,不管怎麼不真誠,聯軍會主動撕毀還熱著的停戰協議都不太理智。
是首都嗎?他們在打什麼主意?到底是誰怎麼做到的?
山治慢慢的嘆了一聲,他好想和卓洛聊聊。
馬爾科把門反鎖住,走到桌旁手拄在上面一副勞累的樣子,他垂著頭站了一會兒才擡起眼睛看著坐在房間裡的人們。
“現在只有我們幾個在,都說實話吧,有人下過命令嗎?”他很清晰的提問,好像怕別人聽不清他的話似的。
霍金斯和路奇都沉默著,斯摩格抽著雪茄不說話,基德也一臉的不耐煩。
馬爾科煩躁的嘖了一聲。
“需要尤斯塔斯出去迴避一下才肯說嗎?”他乾脆這樣問道,基德眉頭蹙的更緊了。
“不需要,”斯摩格開口了,“不是我們這邊做的。”
“你確定?”馬爾科冷笑。
“不確定,”斯摩格看著他,“那你還問什麼?”
“我要問的不是你們有沒有做,而是做了之後要怎麼辦!”馬爾科惱火的低聲說,他用指關節敲著桌子,“誰死了都不要緊,要緊的是之後的事!”
“你他媽小心點兒說話。”基德冷冷的說道,馬爾科看他一眼。
“他沒有死,而你應該關注些別的事情了。”馬爾科無情的說,基德的眼睛危險的瞇了起來。
“再次開戰是在所難免了,”霍金斯開口了,“但是現在局勢完全對我方不利,這件事情聯軍絕對要撇清,不然我們的立場就會動搖。”
“我們需要一個兇手。”路奇淡淡的說。
幾個人的目光交換了一下,馬爾科無奈的嘆了口氣,他搖了搖頭。
“不行,這件事和以前的不一樣,不能推出去了事,”他扒拉了一下頭髮說道,“下手的人應該是知道the red knight也在這裡,他想把黑鍋往他頭上扣,同時對兩方出手很像是他的風格,但是這次的確不是他做的,我們也不能簡單的說是他……現在沒有人需要真相,但是歷史會需要的。”
“哼,真不像是你會說的話呢。”基德冷笑說,馬爾科嘁了一聲。
“如果是我的話纔不去管那一套呢!但是霍金斯說的對,這話必須要說清楚,不然聯軍的立場往哪裡放?以後我們就不再是起義軍而是叛軍了。”
“要指證首都方面需要確鑿的證據,我們不可能找到證據的。”路奇客觀的說。
“我們也沒法去找證據,”馬爾科說,“這事要交給the red knight去做。”
“他會公正嗎?”霍金斯問。
“不知道他會怎麼做,”基德沉沉的說,“那個人的做法從來沒人能猜透,大概唯一能猜到的人現在還在昏迷中……不過這次羅倒下了,他會採取些特別的措施的。”
“特別的?報復?”斯摩格問。
“追究,”基德回答,“公不公平不知道,但是不水落石出他是不會罷休的,我也不會。”
幾個人沉默了一會兒。
“看看那邊會採取什麼措施,”馬爾科說道,“現在死了人的是他們,他們怎麼說都更有說服力。”
“會做的那麼徹底嗎?”斯摩格在濃煙中發問,“把國防部長都殺了?”
“如果是薩卡斯基的話,很有可能會那麼做,”霍金斯慢慢的說道,“那個人的狠毒是令人驚詫的,而且他和麥哲倫以前就有些觀點上的出入,借刀殺人是薩卡斯基的專長。”
“指證他嗎?”基德不像是提問的問道。
“當然不能,”馬爾科斷然否定,“指證了他就白談了,最理想的結果是能指證一個不是很重要的人,這一切都是他個人的野心或是別的什麼東西,但是the red knight會不會接受還是個問題。”
“會的,他應該是主張早日停戰的,”斯摩格說,“但是現在我們什麼都做不了,真他媽不痛快。”
“到了現在我們卻還是要指望他嗎?”馬爾科自語般的說。
沒有人應答。
山治把自己的“審問筆記”整理了出來,把有價值的信息提取出來,他自己坐在那裡看著。
謊言,山治看著筆記想,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從這些謊言中找到有用的東西,以前做律師的經驗讓他在這方面有些優勢。
國防部長被殺的現場他去看過了,做的異常乾淨,沒有任何線索,只發現了被遺留在現場的兇器——一把長1.5米的大型刀具,也沒有發現死者血跡以外的東西。案發之前國防部長曾向一樓要過紅茶,到他被殺之間只有12號女僕上樓的一分鐘時間,兇手作案然後離開,中間不可能有時間清理現場,窗戶是關著的,而悶沒有關嚴,兇手極可能是從門離開的,而當時樓層裡是有護衛的,聯軍和首都兩方的都有,女僕上樓的樓梯也似乎唯一的通道,如果他從房間的門裡出來,不可能誰都遇不到。
他和其中一個護衛串通好了?有可能,山治在紙上勾畫著,甚至那個女僕也值得懷疑,山治記得她是被單獨關著的,她的口供也預料中的撇的很清。
範圍基本可以縮小到護衛人員上,直觀上看只有他們纔有那種殺人不留痕跡的水平。所有護衛的口供幾乎是一致的,全都交待了自己當時的位置和正在做什麼,都和平時沒有什麼異常,每個人都在自己應該待著的地方。
這不可能,山治想著,一定有什麼人離開了自己的位置,但是沒有人發現他,城堡內外都有監視器,山治僞裝成8號女僕在一樓監控室裡能都看到,沒有什麼特殊的動靜。從外面入侵可行的,但是陽臺和窗戶都沒有被動過的跡象,山治做了現場重現,兇手是從正門走進去的,他是怎麼躲過護衛的視線的呢?又是怎麼從正門離開的呢?
山治的手指尖靈活的轉著筆,腦袋裡回現著從事發到他衝向羅的房間這段時間出現在他視野中的人。
第一個衝進的首都方面護衛長蘭斯……驚慌的12號女僕……迅速出現看發生了什麼的代表們……在門口看了一眼就立刻衝向自己代表房間的聯軍護衛……
山治閉上眼睛,人們表情不同的臉、動作、吵鬧聲、奔跑的樣子在重演。
山治至極是在聽到呼叫聲之後迅速從一樓傷到三樓的,幾乎就在蘭斯等人身後看到了屍體,然後他立即離開了那裡跑向了羅的房間,基拉緊跟在他身後……還有誰?哪裡有些不對勁兒。
第一個進去的人……之後趕到的人……
樓層裡聯軍和首都的護衛各兩人,聯軍的其中一個就是基拉,另一個是第7戰隊的,首都方面的有蘭斯和另外一人,來送茶的女僕和從房間裡出來的代表們……代表們?只有代表們嗎?山治尋找著那一絲違和感的源頭。
一個人的身影正在漸漸變得清晰。
那個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呢?現場進去人之後,他和護衛還有代表們是在一起的。
那個人……表情嚴肅,沉著冷靜的傢伙,一個身手不凡能夠殺人於無形的傢伙,一個身居高位遇權力下任何命令的人,一個冷酷無情從來都只是服從更高的命令的人……
山治睜開眼睛看著空曠的舞廳,他覺得自己的指尖在發抖。
兇手從來都沒有離開過現場!他……那個在混亂中悄悄的出現在人羣中的人,他就是兇手!
殺了國防部長和對羅下毒的人!
山治捏斷了手裡的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