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也包括一直跟在山治身邊的他。

面對著現在的山治——金髮及腰，臉龐消瘦，身體殘疾——金突然好懷念當年被他從路邊“撿到”的人，那時候的山治像是個漂亮的木偶，壞掉了而且沾滿了血被人拋棄在那裡，遇見了他。

不，不是遇見，金糾正自己，他們之間從來都沒有偶然，一切都是計算和安排，一切，都是刻意。

除了金會愛上他。

但是現在想來那倒不像是個意外呢，金想著，因爲他看著山治已經很久了，在開戰之前就開始了。

作爲特工部第一執行官，金在開戰之前接到的最後一個任務就是把shadow和他身邊的一切，都捲進計劃要爆發的戰爭中。那是一個耗時五年的龐大任務，事無鉅細全是金一手操辦的。特工部的人都不知道他們的第一執行官在幹什麼，他是一個消失了的人，一個鬼魅。

金的視線從那時起就注視著山治，當時金才23歲，是人生中最好的年華的開始，而山治也只有17歲，剛剛完成成人禮，但仍是個孩子。年輕的金看著更年輕的山治的生活，他知道自己和這個金髮燦爛的少年已經永遠都脫不開糾葛了，但是那個時候金沒想到自己會在將來的某一天和山治有更深更多的聯繫，他以爲自己只是這樣看著山治，做他的生命的觀衆。

還有摧毀者。

他看到了山治和艾斯的熱愛，當艾斯對山治的在乎威脅到了軍部之後，金出手了，他把艾斯一點點的引進了圈套中，最終導致了艾斯被處死；

金花費了很多時間去調查尋找當年和舊天使之家還有非確定物終點站有關係的人，不管是大人還是孩子，他找到了了許多可以利用的人，其中包括基德和卓洛；

幾年前基德的案子發生了之後，是金確保山治這邊第一個得到消息，沒有讓其他野心勃勃的律師先得手，山治就這樣認識了基德；

金調查了和羅有關的所有事，他甚至找到了羅的父親當年的學生拉菲特，並把他引見給搞戰爭生意的帝奇；

把消息漏出去的人是金，偷拍了羅殺人過程的也是金，後來把天使之家的戒指給了基德的還是金；

金一直觀察著克洛克達爾，不時的通過CP9把消息通過臥底的卡莉法透給他；

金也一直都在暗中和堂吉訶德做著情報生意，不過他自己從來都沒有露面，一直都通過彈殼街上的那幫人聯繫著；

是金向上級要求委派基拉前去暗殺山治的，因爲他知道基拉和山治的牽連，他想讓基拉去“幫助”山治；

金暗中幫助佩羅納逃出了非確定物終點站，並且指引著她找到了山治的，而後來炸燬了山治和羅的公寓的人，也是金；

是金在天使之城大停電的那個晚上向克洛克達爾開了那一槍的，他沒有殺死克洛克達爾，因爲這場戰爭需要他，需要一個被恐怖針對了的他；

在那之後金就找到了渾身是血的山治，拉菲特把山治的情況告訴了他，金很簡單的就在警局附近找到了山治，並且帶走了他，保護起來；

金跟蹤了前去採訪贊高的克比，他安排了那場車禍，並且撿走了克比的筆記本和錄音筆。

金沒法安排所有的事情，但是他把這個任務做到了極致。

如果戰爭的前奏是一場交響樂，那麼金的位置，就是首席小提琴。

任務做到這個地步，金本來是可以功德圓滿的退出了的，但是命運開了一個嚴肅的玩笑。

下一個任務交到了金的手裡：留在shadow身邊，替他做情報。

所以現在，他坐在這裡和山治面對面，這些年的時光匆匆的滑過心底，金知道，自己在山治的世界中老去了，雖然他的年齡還可以被稱作年輕。

他把自己最好的時光全部用在了山治身上，他爲什麼不能愛上山治？！

他當然可以，所以他就愛了，明知道錯，還是去愛了。

金不是一個好的賭徒，他在任務和山治之間搖擺不定，他從來沒有放棄過任務，也不願意放棄山治，當他發現自己可以一邊愛山治一邊做任務的時候，他放棄了自己。

金知道，這樣下去自己早晚會失去一切，他的正義和原則，地位和功勳，他自己的生命還有他用生命去熱愛的山治。

現在，那個時刻到來了。

他看著山治的眼睛，他知道自己不必解釋什麼山治也能明白，金總是有種錯覺，他感覺山治從很久以前就能夠和他心意相通，儘管那個時候山治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但是金不願意從那個錯覺中醒來，他的生活已經和山治的融合在了一起，金想象不出和山治沒有關係的日子會是什麼樣的，他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那一定和死了差不多。

那還不如真的去死。反正特工部已經完蛋了，就讓山治殺了我吧。金想著。

山治也在想同樣的事。

殺了他吧，殺了他吧。

可是爲什麼呢？不是說好了不怕背叛不怕被利用嗎？那麼金所做的這一切對他來說又能算得上什麼呢？就算是金自己的任務，但是從結果上看，金的確是幫助了他啊！

你想殺了他，是因爲你知道他愛你；你向卓洛道歉，是因爲明明可以察覺到，你卻拒絕察覺。

一個聲音這樣對山治說道。山治又點上了一支菸。

“從什麼時候起？”他問。

“7年前?！苯鸹卮稹?

“受命於誰？”

“戰國?！?

“他已經辭職了不是嗎？”

“看上去是那樣。”

山治停頓了，呼著煙霧。

“還有什麼可以問你的嗎？我想不起來……”他說。

“這樣做有什麼意義？”金說道，山治搖頭。

“我不關心，我說了，我打我自己的戰爭?！?

“但是現在已經不是了，你的戰爭和別人的戰爭從來都不是分開的……因爲我的緣故。”

“你都懶得道歉是嗎？”

“沒有用的，你也不會想要聽?！?

“我想要聽?！?

“比起那個，你更應該聽聽這句話，山治，你是唯一可以主宰這場戰爭的人，就算不願意，你也必須做到最後。”

山治突然揪住了金的衣領，兇狠的瞪著他。

“你他媽沒資格跟我說這個！你是想說你是爲了什麼大義來幫助我的嗎？放屁！沒人稀罕你的幫助！那不過是說來好聽的東西，戰國還是別的什麼人還不都是爲了自己！我知道因爲我也是！不做這一切我找不到活下去的方式！所以才……”

山治咬著牙說到這裡，一把推開了金，他用手劃拉了一把頭髮。

“哪怕再晚一些，等到戰爭結束之後讓我知道……”山治說道，“爲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假裝不知道?！苯疬@樣說道，山治瞪圓了眼睛看著他，好像金剛纔說了什麼他聽不懂的話。

金的視線中竟然滿是力量，山治有些不可思議。

“假裝不知道這一切，”金繼續說下去，“你還是the red knight，我還是你的情報員，戰爭還會繼續下去，我們繼續做我們的事，沒有任何不一樣?！?

山治被逗笑了。

“你是白癡嗎？”他好笑的說道，“我們已經攤牌了！說什麼沒有不一樣不過是自欺欺人！你以爲能維持多久！我還會信任你的情報嗎？”

“你會的，因爲你知道在情報上我從來沒有騙過你，以後也是一樣，”金肯定的說，“山治，我用了7年時間去了解你，我知道你不會放棄認準的事情，不管那需要付出什麼，中間的過程又會如何……你是結果的奴隸，同樣的，我也是?！?

那支他沒抽幾口的煙燙到了山治的手指，山治熄滅了菸頭。

“不公平，我根本就不瞭解你，甚至都不曾真的認識你?！彼藓薜恼f。

金溫柔的笑了，和平時一樣。

“說氣話，你只是不知道我做了什麼，”他帶著寵溺說道，“其實你很瞭解我的，不是嗎？”

金從自己身後掏出了一支手槍，遞給了山治。

“或者你可以拿著它，用它殺了我，”金平淡的說，就像哄小孩去吃不愛吃的東西似的，“你不需要知道我具體都做了什麼，我只告訴你，被你愛著的人幾乎都被我傷害過了，我不指望你原諒，只希望不要因爲我的事影響你，所以殺了我然後忘記這一切吧，你必須把戰爭進行下去……雖然那是我不願意看到的。”

山治看著金手裡的槍，他伸手接了過來，打開彈匣看了一眼，滿彈，拉動套筒，子彈上膛，扳起擊錘，對準金的眉心。

他從準星上面看著金。

山治在腦海中回溯著，他找到了，第一次看見金的情景，他一身鮮血坐在地上，金穿著隨便，手裡拎著啤酒，一副普通市民的樣子，走過來看著他，溫和關切的詢問他怎麼樣，然後伸出手來帶他回家。

山治知道自己從來都沒有重視過那次“偶然”的見面，金對他來說一直都是不輕不重的地位，後來才越來越重要的，現在山治回想起那個早就被他遺忘了的初見，感覺竟然有些宿命。

誰說安排好了的，就不是偶然。

誰說被欺騙了，就是假的。

誰說死了，就能忘記。

誰說深愛和背叛相互矛盾，誰說不可原諒和原諒不能共存。

山治放下了槍。

“消失一段日子吧，現在我不想看到你?！彼f。

金露出了難過的表情，但是很快就消失了，他沉默的坐了一會兒，最後也沒能說出什麼話來。他站了起來，什麼東西都沒有帶走。山治坐在他的臥室裡，聽著深夜中安靜的關門聲，透過助聽器他甚至感覺自己能聽到金走在田埂上的聲音，伴著外面細微的風聲，他的腳步聲很輕柔很好聽。

最後山治也沒能哭出來，他放棄了，回到自己的臥室裡睡覺去了，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還要想他們解釋金的離開，山治決定不把實情說出來，就告訴他們金是被他派出去執行一個特殊任務吧，反正喬巴和弗蘭奇都是單細胞，很好騙的，至於佩羅納，雖然很抱歉，也只能先騙著再說了。

山治睡著了，他沒有做夢，但是流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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