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來越重,從楚懷逸從公主府寢殿出來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幾個時辰。整個公主府中,除了皇甫離瑤所在的寢殿還燈火通明之外,其他地方,都已經恢復了一片寂靜。
綠蕪用手將放在面盆中的白色帕子擰乾,然後走到皇甫離瑤身邊,替她小心翼翼地擦著額頭。
也不知道爲什麼,在南宮亦悠查看了許久確定皇甫離瑤的毒真的已經解了,便離開寢殿之後不久,綠蕪就發現自家主子額頭上,開始源源不斷地冒著冷汗,就像是發燒的癥狀。可是當她用手去探皇甫離瑤額頭的時候,除了正常的體溫外,卻沒有任何發燒的跡象。
這個現象讓她覺得手足無措,卻也體諒公子們今日的忙碌而沒有打擾他們,只是自己打來了一盆水,不停地來來回回給皇甫離瑤拭著汗。她沒想到,這一拭,就是幾個時辰。
眼看著自家主子那雙緊閉著的眸子之上的眉毛擰得越來越緊,像是夢魘纏身卻又喚又喚不醒的模樣,綠蕪才終於意識到不對勁,慌了神。
她一把扔下手中的帕子,最後看了一眼皇甫離瑤,便提著裙子,一拉開寢殿門,就向著南宮亦悠所在的祁園奔了過去,健步如飛。
她跑到祁園正中央的那道門前,看著已經漆黑一片的屋子,微微緩了口氣,才擡起手,大力地拍打著木質的門垣,聲音急切地喚道:“南宮公子,南宮公子……”
在她聲音剛落的下一瞬間,原本緊閉著的門就被人從裡面給打開,一身白色衣,還沒來得及套上外衫的南宮亦悠就出現在他面前。
“怎麼了?”他問著,突然間眸子一轉,想到了什麼,問道:“可是公主出了什麼事情?”
綠蕪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不確定:“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事情,只是公主從幾個時辰前開始就一直在冒冷汗,神色十分痛苦,像是夢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般,叫都叫不醒。奴婢看著覺得不對勁,所以就過來告訴南宮公子了。”
冒冷汗?夢魘?怎麼會這樣……
南宮亦悠在聽完綠蕪的話之後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他走之前,可還特意爲皇甫離瑤把過脈,確定她體內的毒已經消失殆盡,怎麼還會出現現在這種情況呢?
他心裡雖然這樣想著,疑慮萬千,可是腳下的步子已經開始行動起來,直接大踏步地向著寢殿的方向奔了過去。
他走動的速度實在太快,明明看著是在走,可是任憑在他身後的綠蕪怎麼追,都跟不上他的步伐。只能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短時間內就在她眼前消失不見。
南宮亦悠一踏進皇甫離瑤的寢殿,就向著內室走了過去。他沿著牀沿坐了下來,微微俯下身,上下打量著她,果然看見她白皙的額頭上滲出一層薄薄的冷汗,神色痛苦。他皺了皺眉,下一刻,他修長的手指已經探上了她跳動的脈搏,開始把起脈來。
“她怎麼了?
”還沒等南宮亦悠探出個所以然來,原本空蕩蕩的寢殿門口就突然多出一抹暗紅色的身影,如南宮亦悠一般,衣衫不整,暗紅色的外衫就這樣隨意地套在外面,顯然是聽到消息都來不及整理就跑了過來。
“情況很不好。”南宮亦悠的神色凝重,搭在皇甫離瑤腕上的手沒有放下來。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停頓,就這樣一本正經地回答肖傾雲剛剛提出的問題。
“情況很不好?”肖傾雲將他的話又重複了一遍,然後接著道:“怎麼可能?你之前不是也已經驗證過了嗎,她體內的毒都已經解了。”
“看現在這種情況,我想我能猜出來那味混合在蔓陀蘿毒中藥是什麼了。”南宮亦悠沒有回答他的質疑,只是望著皇甫離瑤的眸子更加幽深,那好看的眉毛擰得越來越緊,然後道。
“是什麼?”肖傾雲不禁問道。他雖然知道這毒混著另一味藥,可是到底是什麼,他卻不清楚。此番聽南宮亦悠這樣說,不由得挑了挑眉,神色也變得嚴肅了幾許。
“冬蝗。”
這最後只有兩個字,卻被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了出來。南宮亦悠的聲音同另一個聲音夾雜在一起,卻顯得毫無違和感。
肖傾雲轉過頭,向著另一個聲音的發聲處望過去,就看到從不遠處穩步走來的楚懷逸。
來人不似他與南宮亦悠一般衣衫不整,而是恰恰相反地一絲不茍:外衫,鞋子,就連頭髮,都無一例外的整整齊齊,完全不似是剛剛睡著了卻在瞬間爬起來往這裡趕的模樣。這般看來,他顯然是從他進客房開始到現在,就沒有睡過。
“既然你們都已經知道了那味混合在蔓陀蘿之中的藥是什麼了,那就趕緊解毒啊。”肖傾雲收回瞭望向楚懷逸的目光,向著南宮亦悠望了望,又轉向皇甫離瑤身上,抿了抿脣,道。
“我解不了。”不等南宮亦悠有所表示,楚懷逸就率先說了一句,成功地將另外兩人都驚得愣在了當場。
“冬蝗這味藥,顧名思義也就是將水蛭碾碎成粉,曬乾之後入藥。”楚懷逸看了看愣在一旁的兩人,頓了頓,然後詳細地解釋道:“普通的水蛭能有活血化瘀,止寒的功效。可是冬蝗卻不同。它本就是在極其寒冷潮溼的地方生長,甚至能在寒冰上游動自如。所以用它碾成的粉末中,也帶有極強的寒氣,這寒氣,會讓人全身冷汗不止,如夢魘纏身。單單憑我一人之力,完全驅逐不了。”
“那你是意思是……”肖傾雲聞言,挑了挑眉,繼續問道。
“溫泉。”又是異口同聲地回答。下一刻,原本沉默的南宮亦悠就站了起來,看向肖傾雲:“冬蝗的寒氣,需要泡在天然的溫泉中才能夠有機會驅逐出來。只是,這溫泉雖不少,可是論這天然的溫泉,卻只有麒麟國皇宮中的那座才最合適。”
“所以說,要想讓公主好起來,就必須去麒麟國?”肖傾雲雙手抱拳,環在胸前
。他原本就只是隨意披著的暗紅色外衫,隨著他的這個動作而向下滑落了幾許,讓他整個人都顯得更加妖嬈嫵媚。他狹長的丹鳳眼中閃過一絲擔憂,接著道:“可即便是快馬加鞭,我們七日都不一定趕得到麒麟國,更不用說現在公主的這種情況了,若是在路上耽擱了,那……”
“無礙。”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楚懷逸打斷。只見他一手捏了捏一直垂掛在腰間的通體瑩白的羊脂玉,然後才擡眼望向南宮亦悠,語氣中帶著些許沒有敵意的輕笑:“公主的蔓陀蘿毒我已經解了,所以不用擔心她隨時會發作了。只要在半月之內能趕到那裡泡到溫泉,那就不用出現什麼事。”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語氣變的有些揶揄。他拍了拍南宮亦悠的肩膀道:“再說了,有南宮神醫陪著長公主,你還怕她會有什麼不測?”
肖傾雲點了點頭,對於南宮亦悠的醫術,他還是有把握的。他將環在胸前的雙臂放下來,向著兩人所在的地方走近了一些,道:“我們何時起身?”
“越快越好。”楚懷逸說著,頎長的身子卻突然轉了個方向,向著寢殿外走出去,邊走邊說,道:“麒麟國,我就不隨你們去了。公主的毒,還需要其他的藥作爲輔助,我就先回楚家,拿到了藥再與你們匯合吧。”
他說完,不等兩人有什麼反應,一身潔白如雪的身影就已經投入到蒼茫的夜色中,竟是片刻也不停留地走了。
直到楚懷逸的身影在暗夜中忽明忽暗了幾下之後消失不見,肖傾雲才收回瞭望過去的目光。他用手肘撞了撞一旁的南宮亦悠,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越快越好。麒麟國畢竟不比崇封,我怕晚了會有所耽誤。”
“那……”
“我們現在就走。”
“這麼快?”肖傾雲將自己衣衫不整的外衫理了理,正穿好,就看到綠蕪氣喘吁吁的出現在寢殿門口,顯然是剛剛纔到。他狹長的丹鳳眼中出現一絲打趣,看著向著他們走過來,距離越來越近的綠蕪,對著南宮亦悠問道:“那咱們要不要將這丫頭也帶上?”
“不用。人多顯眼,更何況……”南宮亦悠一口回絕了他的問話,然後說到這裡微微停頓了一下,澄澈的眸子中晃過一抹不明的光芒:
“更何況……這公主府中,怎麼也得留個靠譜的人,在長公主不在的日子裡,打理打理公主府,隨便也傳了口信什麼的,不是麼?”
他總覺得司徒瑾與皇甫離瑤之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纔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只是這幾天他總爲皇甫離瑤身上所中的毒擔憂,所以沒有細想。
現在想來,他有一種預感,總覺得,司徒瑾一定會在明日來打探皇甫離瑤的消息。
所以現在,就是出發的最佳時機。司徒瑾再想知道他們的行蹤,也只能憑著綠蕪傳的口信了。而這口信……
是真是假,就由他來決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