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殺了她?”南宮亦悠對著肖傾雲,道。雖然是問句,可語氣中是顯而易見的肯定。
“這般想的人,怕是你吧。”肖傾雲擡起手,拍掉南宮亦悠扯住自己前襟不放開的手,定定地望著一身白衣翩躚,翩翩公子模樣的他,嫵媚的眸子裡滿是嘲諷。
“什麼意思?”南宮亦悠因爲他突然說出口的話而微微有些怔忡,不由得問道。
“蔓陀蘿這種毒藥,之所以罕見的原因,你我都知道,不過是因爲是從西域進貢給皇室的,路途遙遠所以損耗會大,物以稀爲貴罷了。”
說到這裡,他迷離的眸子暗了暗,向旁邊踱了兩步,然後轉眸看了看南宮亦悠,繼續道:“神醫也知道,我之前的身份是祁陽國三皇子,所以對待這朝貢的物品,也自然多留意一些。這蔓陀蘿原本沒有毒,甚至可以說還是種珍貴的補藥。它只有再混入了另外一種無色無味的毒素後纔會變成現在這種看似是慢性毒藥,實則發作起來就會瞬間要了人性命的劇毒。”
“你的意思是……公主體內不僅僅只有蔓陀蘿這一種毒?”南宮亦悠沉思著,鎮定了下來,眸子中剛剛染上的怒火也漸漸熄滅,取而代之是越來越濃重的疑惑之色。
正如肖傾雲所說,蔓陀蘿的確罕見,在他平生所遇見過的毒中,都沒有見到過這種西域流傳過來的毒。所以,他對它的瞭解,也不過是根據讀到的古書記載而來。之前推斷出皇甫離瑤是中了蔓陀蘿,是憑他多年的經驗和與古書上對比得知。說到真正的瞭解,的確比不過從小就生長在皇室之中的肖傾雲。只是……
肖傾雲知道的,似乎已經大大超過了皇子所應該知道的範圍,就像是對這種毒仔細專研過,所以瞭如指掌一般。
這種認知,讓南宮亦悠不自覺地擰了擰眉,澄澈的眸子裡有什麼一閃而過。
“對,蔓陀蘿與那味毒素混合在一起之後,會在發作時在體內亂竄,外力根本壓制不住。如果像你剛剛那般強制將她其他的大穴堵住,毒素無法肆意流動,只能強行向外面衝出來,那不出兩個時辰,公主肯定會七竅流血而死。所以……用普通的方法根本不可行。”肖傾雲說著,語氣是異常的平淡冷靜,條理明晰。
只是,他說話的條理越明晰,南宮亦悠原本就微微皺起的眉毛就擰得更緊。他轉眸看向牀上的皇甫離瑤,果然看見她剛剛身體止不住的痙攣緩和了一些。
“那照肖公子這麼說,如何才能救她?”南宮亦悠壓制住自己心中的疑惑,看了看躺在牀上,雖然昏迷著,可眉頭越皺得死緊的皇甫離瑤,擡眼瞥過肖傾雲一身暗紅色衣衫,然後目光停留在他陰柔絕色的臉上,繼續道:“肖公子今日既然會這麼說,那是不是就表明,你其實是知道解這毒的方法的?”
“我的確知道,不過,這只是知道而已,至於結果如何,我沒有試過。我只知道要解這毒,卻是必須要找到一個人,缺他不可。”肖傾雲苦笑了一聲,修長的手指在暗紅色的廣袖中捏了捏,回答道。
“哦?”南宮亦悠瞇了瞇眼,問:“誰?”
肖傾雲沉默了片刻,然後一字一句地道:“崇封商界梟首楚家的第三堂主,炎郯。”
“炎郯?”南宮亦悠咀嚼著這個名字,下一刻,卻是瞬間睜大了眼睛。
他當然聽過,楚家負責情報收集發出的第三堂主,代號叫作炎郯。
據說此人善於佈局,也能讓人輕易卸下心房。所以只要是他想知道的情報,沒有不手到擒來的。
炎郯在楚家既然是負責情報的,什麼時候還幹起了能爲人解毒的行業?
“你這般說,自然有你的想法,但是……在下需要你的一個理由。”
沒有一個合理的理由,很難讓他信服。畢竟,那炎郯雖然腦子好使,可這醫術……卻比不過他。
“理由?”肖傾雲抿了抿脣,迷離的眸子轉向南宮亦悠:“如果我說我是這幾年在公主府藏書閣中翻到的古籍,才知道這個法子的,你會信麼?”
南宮亦悠聞言,搖了搖頭。他又不是傻子,看幾本古籍就能將這蔓陀蘿毒與楚家第三堂主聯繫起來這種鬼話,他又怎麼會信?
“既然神醫不信,那我也沒有辦法。”肖傾雲挑了挑眉,一副“就知道說了你也不信”的表情,然後腳下的步子挪了挪,走到牀沿,看著皇甫離瑤蒼白的臉。他這幅認真的樣子,顯然是不想對這個問題多說。
“你打算怎麼找炎郯?難道還要去楚家不成?”既然肖傾雲不想說,南宮亦悠也就沒有話題糾結下去,將話題又轉到了最關鍵的點上來。
“我自有辦法。”肖傾雲聞言,眸子垂了垂,從牀沿處離開,靜靜地站到一邊。
“公主現在這個樣子,情況不妥,不能耽誤太長時間,如果你有辦法,還希望你能儘快。”南宮亦悠看著從牀沿離開以後就一直站在一旁一動未動,神色暗沉的某人,提醒到。
肖傾雲聞言,一直未動的身子向著南宮亦悠的方向側了側,轉了過來,神色有些猶豫,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一般。他看了看躺在牀上不省人事的皇甫離瑤,指尖握拳的力度又收緊了幾分。他躊躇了半晌,吐出一口氣,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道:“以公主現在的癥狀,不再受什麼刺激,三日之內,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炎郯那邊……你放心,我今晚會去找他。”
他將找炎郯這句話說得極爲自然,就好似兩人本就是故交一樣,熟絡自然。
南宮亦悠看著說完這話後,腳下步子向著房門口的方向一轉,就要離開祁園的肖傾雲,澄澈的眸子裡有光亮閃了閃,然後變得暗沉。下一刻,他白色的身影一晃,人就已經在門口截住了正欲離去的肖傾雲。
肖傾雲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擋住去路的南宮亦悠,脣角一勾,臉上剛剛還在的嚴肅就瞬間變成了嫵媚,笑得那叫一個妖嬈:“怎麼,神醫擋住我的去路,莫不是考慮清楚了,想來投靠我,助我復位?”
肖傾雲說著,眼裡的笑意更加明顯,不過這其中的誠意,卻看不到幾分。所以這句話,自然也只是說笑而已。
南宮亦悠皺了皺眉,沒有回答
他的問題,自然地跳過它,開門見山地問道:“在下只是想知道,肖公子待在公主府這麼長的時間,從來沒有踏出過府門半步,那這蔓陀蘿的藥性癥狀,怎麼會知道得這般熟悉?”他說到這裡,似乎想到了什麼,輕笑了一聲,直接斷了肖傾雲編謊話的那條退路:“肖公子可不要告訴在下這又是在古籍中看到的。畢竟,公主府中的藏書閣,在下還是去過的。”
肖傾雲挑了挑眉,對他謹慎的態度不置可否。他想了想,儘量將語氣變得漫不經心:“我之所以會對蔓陀蘿如此瞭解,的確不單單是因爲我之前皇子的身份。公主府藏書閣古籍中的確有關於蔓陀蘿的記載,不過無不例外都只說它是滋補佳品,卻都未提到它與另一位藥混合後會產生毒性,呵……”
“那你……”還對它如此清楚。南宮亦悠看著突然神色變得有些悲愴的肖傾雲,想了想,最後的幾個字含在嘴裡,又咽了下去,沒有說出來。
“我對它如此瞭解的原因,是因爲在到崇封之前,我就一直都在找關於它的種種記載,癥狀,毒性,以及,解此毒之法。”
只是南宮亦悠雖然沒有問出來,肖傾雲卻也知道他想問什麼。不等南宮亦悠下一步動作,他就已經自己開口將那問題的答案說了出來。
“爲何?”南宮亦悠不明白,那個時候,他應該已經被新繼位的大皇子逼得走投無路了啊。
如果那次府邸失火是他自己所爲,其目的是爲了假死脫身的話,那以他這種自身難保的狀態,爲何要對蔓陀蘿毒這般偏執地瞭解呢?
“因爲……”肖傾雲吐出這兩個字,頓了頓,眸子中的暗沉更加嚴重,也更加迷離。眼前彷彿又重現出很久之前的畫面,整個人像陷入了夢魘一般不能動彈:
那個倒在血泊中的女子,眉目如畫,那脣上的血似寒冬開在雪地上的暗紅梅花,如他現在暗紅衣服一樣的顏色。
她向他伸出手,蒼白的臉糾結在一起,聲音微弱如絲:“肖哥哥,朝陽疼……”
那個女子,那個柔弱如花,對他千般萬般好的女子,就這樣慘死在他面前,他卻無能爲力。
“因爲,朝陽就是因它而死的。”肖傾雲終於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只是他說話的語氣相當輕柔,彷彿風一吹就會飄散,聽不真切。
朝陽……
一日朝陽,熱烈得快,自然也消逝得快,也就註定不能長久。
這個名字,當真不吉利,從開始就預測到了結局。
南宮亦悠在他話音剛落的下一瞬間,眸子便驀然睜大,這個理由,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聽說過這位祁陽國永昌郡主的多種香消玉損的版本,可是沒想到,真實的情況,居然與所有的都不一樣。
蔓陀蘿……她居然是因爲中了蔓陀蘿而死的麼?這麼說來,那肖傾雲之前所有的行爲,似乎在這一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因爲對凌朝陽的死難以忘懷,所以纔會拼了命地去找尋所有關於蔓陀蘿毒的記載,以至於纔會對它瞭解得這般透徹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