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逸自從那次被皇甫離瑤強行灌下湯藥之後，一連過了三天都沒有醒。

他沒有如預想中的那樣醒過來，所以南宮亦悠和明穀子也並不知道他之前所用的藥到底有沒有效，雖說楚懷逸的脈象平穩了下來，可是這人不醒，他們也不敢貿然將這藥材用在其他人身上。

皇甫離瑤自從楚懷逸昏迷之後，整個人也變得越來越嗜睡起來。這幾天裡，除了傳來司徒瑾在祁陽國戰事的消息時她還清醒著與他們一起討論應對方法之外，其餘的時間裡，她都在睡覺。

剛開始南宮亦悠以爲她這是懷了身孕後的正?，F象，可是在她睡覺的時間一日比一日長了之後，他才漸漸開始不安起來。

他探過皇甫離瑤的脈象，一切正常?？墒蔷褪沁@樣才讓他感到不安。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就這樣一睡一整天，就像是中了深度的催眠了一樣。有些事情，越是什麼都正常才越不正常。

可是他雖然知道她這樣嗜睡很不正常，卻又無計可施，只能就這樣每天盯著她觀察，企圖從其中找到些端倪出來，可是也沒有。

皇甫離瑤似乎除了睡眠時間一日比一日長之外，其他的一切事情，都是正常的，包括她肚子裡寶寶的胎動頻率。

明穀子看著南宮亦悠小心翼翼，疑神疑鬼的樣子，連連搖頭在，嘲笑了他幾次，直道是他自己想多了之後，他才稍稍放下心來，將目光放到了如今的戰事上。

最近這幾天從司徒瑾那裡傳過來的消息可不太樂觀，楚垣手中的碧瑤似乎已經徹底成爲了一個病原體，走到那裡那裡就會出問題。之前那碧瑤還只能隔著水傳播，所以隻影響了祁陽的軍隊，可是現在，不僅是祁陽國，現在就連麒麟國的市民百姓中，都出現了這樣喪失心智，變得暴戾無常的人了。

司徒瑾手下派出去的軍隊都損失了大半，可是那些受過碧瑤影響的人，卻還是一樣，有增無減。再這樣下去，就不再是一個國家生靈塗炭的問題了，而是……整個大陸。

他之前也聽到過關於碧瑤統一天下的傳聞，可是傳說中的十八龍騎沒出現，倒是出現了這麼多意想不到的壞事情。

碧瑤原本是傳說中的神器，可是現在看來，只怕是上古兇器無疑了。而它所謂能一統天下的能力，大概就是這種能夠足以毀滅世界的力量吧。

那麼多人發誓要得到的東西，到了最後，卻變成了人人生厭的毒瘤，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眼下在經過了半個月時間的抗爭無效之後，人們似乎已經不期待國家和軍隊能夠救他們於水火了，他們更多的開始相信神明來。可是神明這種東西，本來就是虛無縹緲的，看不見又摸不著，他又怎麼能救得了那些百姓呢？

事情好像已經進入了一個僵局，除了將碧瑤的力量銷燬之外，已經沒有任何辦法能挽救這危在旦夕的一切了。提到銷燬碧瑤，似乎只有烏竺族的聖女，也就是身爲碧瑤的所有者才能辦到的事情了。

可是皇甫離瑤作爲聖女來說一直都是被動接受的，所以對於碧瑤的瞭解，可能還沒有他們這些道聽途說的人知道得多。所以她這樣的狀態，他又怎麼忍心去強迫她去盡力履行什麼聖女的職責？

想到這裡，南宮亦悠放下手中一直在看的從祁陽國傳過來的戰事消息，擡手捏了捏眉心，沒有了主意，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要怎麼辦。司徒瑾如今的局勢已經

變成了防守，用數以萬計的士兵圍成了一道堅固的城牆，用來阻止碧瑤對崇封的擴散。

可是這種城牆，遲早有一天會徹底垮掉的。

明穀子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南宮亦悠愁眉苦臉的樣子，他蒼老卻清明的眸子閃了閃，然後走過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了一句：“別太擔心了，天無絕人之路，既然碧瑤能夠出世，那剋制它的方法肯定也會有的，時機到了，就會解決了。”

他的這句話一說完，南宮亦悠原本垂下的眼就擡了起來，看向明穀子，眼神中帶著希冀：“前輩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所以才這樣說的？對了，前輩是烏竺族的祭師，那一定會知道銷燬碧瑤的法子是不是？”

“哎哎哎，我就說說而已，你怎麼還來跟我較真了。”明穀子打住了他的連番發問，輕聲道了一句：“老夫也不知道如何解決，老夫只是覺得這事情的關鍵還是在那女娃娃身上。那碧瑤既然是由她而起，自然也該由她而終纔對。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是個頭?！?

“由離瑤而終？”南宮亦悠將他的話複述了一遍，下一刻，卻是抿緊了脣，什麼也沒說。

明穀子的想法與他的不謀而合。可是他們兩人都知道，這種事情，還是要靠皇甫離瑤自己知道，自己去找到方法。

與往常一樣，南宮亦悠會在晚上去皇甫離瑤的營帳摟著她一起睡覺。

這些天她相當嗜睡，所以每次在他進營帳之前，她就已經睡著了，怎麼喚都喚不醒。可是這一次，他才進內室，就看到原本應該已經睡著的人此刻正端坐在桌前，漆黑的眸子看著面前放著的燭臺，那眼中的光芒與那燭臺一起，明明滅滅。

“離瑤在什麼呢，怎麼今日還沒有睡下？”南宮亦悠將身上的外衫脫下來蓋在她身上，然後輕身後摟住了她，輕聲問了一句。

“你回來了。”像是就這般等了他很久一樣，皇甫離瑤轉過頭看著他的時候，眸子中神色有著少許的激動：“我等你好久了呢，想跟你說說話?！?

“瑤兒想跟我說什麼？有什麼話不能明早再說嗎，偏要在這裡等這麼久。”南宮亦悠聞言，邊不解地問了一句，邊側了側身子，走到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明早，我怕自己又睡著了。”皇甫離瑤小聲說了一句，在南宮亦悠還沒有聽清楚的瞬間馬上又道了另外一句，轉移了他的注意力：“我就想今天跟你說啊，我想知道今天瑾那邊傳過來的消息，今天中午我睡過頭了，沒有聽到?！?

“就因爲這個所以等了這麼久？”南宮亦悠擡手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髮，然後將大致的情況告訴了她：“還是那樣沒有起色，司徒瑾現在能做的已經由之前的攻擊變成防禦了，防禦著不讓那些失去心智的人混進崇封來，畢竟三個國家中，崇封是唯一倖免的了?！?

“這麼說，除了讓之前碧瑤帶來的影響消失之外，再沒有能救得了大家的方法了？”皇甫離瑤問著，漆黑的眸子中有什麼不一樣的情緒一閃而過。

南宮亦悠想到了之前明穀子說的那句“由她而始，就該由她而終”的話語，不禁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了，咱們不說這麼沉重的話題了，好不容易能坐下來談談心，咱說點別的好了?！被矢﹄x瑤感覺到南宮亦悠一點頭之後空氣中瞬間變得尷尬的氣氛，不禁馬上轉移了話題，說了些讓人不至於那麼絕望的話來

：“你還不記得我們幾個之前說過的承諾？我說過，等這場仗了結了，咱們就不要回皇城，不要再管朝堂上的事情，就這樣尋一處安穩之地，度過一生，你還記不記得？”

“當然記得，離瑤說的每一件事，我都記得?！蹦蠈m亦悠眸中帶笑，像是在幻想著以後的生活一般，說話的語氣輕緩中帶著憧憬：“等這場仗結束了，我們幾個就帶著你一起找個地方住下來，司徒瑾就教孩子習武，我就教孩子們醫術，至於肖傾雲……”他說到這裡，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語氣中剛剛的溫柔不見，馬上擺出一副嫌棄的樣子，道：“至於肖傾雲，就讓他離孩子們能有多遠就有多遠，不然讓孩子學會了他那妖孽的模樣，活脫脫一個狐貍精轉世的話，那咱們可就有得受了?！?

“噗呲……”他這嫌棄的話一說完，皇甫離瑤就噗呲一聲笑了出來，然後又問了他一句：“你是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我喜歡你。只要你在這裡，男孩女孩都無所謂。不過離瑤你是不是忘了，你是烏竺族聖女，生下來的孩子，只能是女兒?！?

“對哦，那沒有兒子，那會不會……”

“不會，我就喜歡女兒，這樣長大了就跟離瑤一樣可愛?！边€沒等皇甫離瑤的話說完，南宮亦悠就馬上說了一句讓她安下心來得話，下一刻，就直接傾過身子堵住了她的脣，然後道：“時候不早了，離瑤你還有身孕，得睡覺了。”

“哦，好，你先睡吧，我還想再這裡喝口茶。”皇甫離瑤擡手推搡了一下南宮亦悠頎長的身子，讓他先去睡覺，只是在推搡了一下之後，卻是突然間控制不住地輕聲道了一句：“南宮，我愛你們，是真的愛?！?

“我們也愛你?！蹦蠈m亦悠說著，也沒有推辭，直接向著牀榻走了過去，走到一半，然後又叮囑道：“晚上不可以喝太多的茶，乖乖地馬上過來睡覺。”

“知道了知道了?！被矢﹄x瑤連聲答應著，然後看著他翻身上牀的背影，鬆了一口氣。

她坐在椅子上，垂下眼，將手中的銀針扔到了桌子底下。

她這幾天一直嗜睡，不受控制地就會進入夢鄉。爲了不在他進營帳之前先睡著，她特意在清醒的時候在手上攥了一根銀針，只要一有想要睡覺的趨勢，她就會握緊手心，讓躺在手心裡的銀針扎進皮肉裡，用那尖銳的疼痛來讓她短暫的清醒。

如此這般，從他還沒有進營帳開始算起，已經有兩個時辰。

她原本白皙的下手已經被銀針刺得千瘡百孔，殷紅的血順著針孔溢出來，然後凝結成一個個的小點，在她的手掌中排列成密密麻麻的一長串，接著燭光的照射，異常顯眼。

只是，似乎已經感覺不到疼了，她剛剛唯一的念頭，就是想能在清醒的時候跟他說說話，因爲她怕再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只是這幾句話，還遠遠不夠，遠遠不夠表達她的內心。

可是，已經不能再說了。

她知道，這一次再睡過去，她什麼時候能醒過來，就只能靠老天爺來安排了。

或許一天，或許一年，或許一輩子，都不會醒過來了。

她沒有告訴他，她這幾天一直在做著同一個夢，夢裡有她身爲降神的母親，還有總大祭司諄諄的教導。

他們提到了神力，提到了手環，也提到了那個傳說中的，真正的碧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