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手掐住她的脖子掐得死緊,無論皇甫離瑤怎麼掙扎都沒有半分鬆動。
就在皇甫離瑤悲催地以爲自己在之前祁陽國那麼多士兵圍攻下都沒死,卻要在這次烏龍下命喪黃泉的時候,她懷中那次被司徒瑾交給她的那兩塊玉佩在她的掙扎下從腰間掉了出來,發出“嘭”的一聲清脆的響聲。
那玉佩掉到地上的瞬間,皇甫離瑤好像隱隱約約地看見其中的瑪瑙閃了一下紅光。還沒等她看清楚那玉佩到底有沒有發光,她原本被掐住脖子的身子就被拉近一個熟悉的懷抱。
被玉佩落到地上的聲音驚醒的司徒瑾一手將皇甫離瑤拉到自己懷裡,一手直接伸到楚懷逸那隻掐住她脖子的手腕上,皇甫離瑤只聽見幾聲骨頭錯位的聲響,就感覺到那隻掐住她脖子的手就瞬間沒了力道。
“瑤兒,你怎麼樣,有沒有被傷到?”司徒瑾沒有理會牀上半躺著的楚懷逸,他看著不停地咳嗽,臉上被憋的紅暈還沒有完全退下去的皇甫離瑤,擔心地問著。
他原本不是個貪睡的人,一有什麼動靜他就會馬上驚醒過來。可是這一次一定是太累了,纔會連皇甫離瑤在他面前遇到危險了都不知道。
他不敢想象,要是他再晚一刻醒過來,那他看到的,會不會已經是皇甫離瑤的屍體了?
想到這裡,他心裡緊了緊,凌厲殘忍的目光看向楚懷逸。他能救他,自然也能殺他。敢傷他的女人,那就別想著還能活命。
皇甫離瑤看著眼中閃著嗜血的光芒,向著坐在牀榻上的,不明所以,眼神空洞楚懷逸走過去的司徒瑾,腳下的步子一動,連忙將司徒瑾前進的身子抱住,不讓他做出什麼衝動的舉動。
“放開我,瑤兒,我要殺了他。他剛剛差點要殺了你,你還這樣護著他?”
“不行,他剛剛之所以那樣做只是也因爲沒了意識,不是有意要害我的。”皇甫離瑤死死地抱住他的身子,說什麼也不讓他挪動半步。
司徒瑾看著楚懷逸,嘴裡的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卻又不敢使太大力氣去掙脫皇甫離瑤的懷抱。她現在身上懷有身孕,他怕一個不小心會傷到他女兒。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拔河嗎?”他們兩個的辯論還沒有結果,這邊空氣中就突然插過來另一個聲音。
能說出如此欠扁的話,不用轉頭,都知道是明穀子那廝找南宮亦悠商量完之後來到營帳了。
“老頭快過來幫我拉住他,他要殺了楚懷逸!”皇甫離瑤轉過身,看向內室中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明穀子和南宮亦悠兩個人,忙扯開嗓子喊著幫手。
“他要殺楚懷逸?這是怎麼回事?”明穀子邊問著,邊走過去將兩人給拉了回來。
“還不是因爲他對瑤兒下手?要不是……”司徒瑾被明穀子按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剛想開口解釋兩句,可是話語才說到一半,他就看到原本半坐在牀榻上,目光呆滯,一動不動的楚懷逸在這一瞬間突然跳了起來,臉色猙獰得可怕。
司徒瑾皺了皺眉,起身將皇甫離瑤護在身後,目光緊盯著楚懷逸,片刻也不離開,生怕他又一時發起狂來。
“瑤兒,瑤兒?”似乎是因爲剛剛司徒瑾提到皇甫離瑤的名字,讓他原本短路的腦子裡浮現出了什麼意識。楚懷逸邊揉著自己的腦袋,邊喚著皇甫離瑤的名字。
“他這是怎麼了?”皇甫離瑤看著眼前人一副想要想起什麼卻又想不起來而抓狂的模樣,忍不住開口向著站在她身邊的明穀子問了一句。
“噓……小點聲音。”明穀子將自己的手放在脣邊對著皇甫離瑤擺出了一個禁音的模樣,然後轉過頭看著楚懷逸,小聲解釋道:“他因爲你的名字似乎想起來了什麼,老夫覺得他應該是在之前以身試藥的時候有所發現。他一定已經知道了剋制碧瑤的藥材,只是出了事情所以纔沒法說出來而已。這次他有了一點意
志,說不定能將他試藥的結果說出來。”
明穀子的這話一說完,皇甫離瑤就看到站在牀沿,不停地揉著腦袋的楚懷逸開始喃喃自語起來:“娑羅,決明子,祁金,烏頭屬,紅信,胡蔓藤,還有……還有,還有什麼?還有無……不,這個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楚懷逸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些什麼,可是明穀子已經沒有再聽了。他看著向著他走過來的南宮亦悠,瞇了瞇眼,然後問道:“你說他會說出來的,可是他剛剛說的這一大堆名稱全部都是毒藥,而且毒性極強,怎麼會是剋制碧瑤的藥材?”
“前輩應該聽說過一句話纔對啊,以毒攻毒,不才是最佳之法嗎?”南宮亦悠看著一旁的楚懷逸,語氣輕緩地說著,眉宇間自有一股風淡雲輕的味道。
“你的意思是說,他剛剛說的那一串名字,就是他以身試藥得出的結論?”
“沒錯。楚懷逸最擅長的就是製毒,所以他不會對自己做出什麼沒有把握的事情。”南宮亦悠說到這裡,語氣頓了頓,然後接著道:“而且我猜,他剛剛最後說了一半就住口的那個藥材,纔是關鍵,也是讓他變成現在這樣的罪魁禍首。”
“無……會是無什麼呢?”明穀子聞言,馬上陷入了深思,將自己腦海中所有有關“無”字的藥材全部都收羅了一遍,企圖從其中找出什麼線索出來。
“無憂。”
還沒有等他得出什麼線索,南宮亦悠就已經堅定地吐出這兩個字來。
“無憂?”明穀子將這個名字又重複了一遍,馬上就否定了它:“無憂就是指的無憂草,這種草在邊境的荒野上隨處可見,如果真是無憂草,楚懷逸又怎麼會直接摘來配藥,反而讓自己就這樣被碧瑤控制了?”
“前輩醫術過人,自然應該知道,這無憂草與楚懷逸說的其他藥材融合在一起了會有什麼樣的功效。我想,他應該就是知道這效果,所以才遲遲不肯將他藥材中加入無憂的。”南宮亦悠說著,看著不停地拍打著自己的腦袋,神色癲狂的楚懷逸,陷入了沉思。
他口中剛剛道出的那幾位藥材雖然都是毒藥,可是他行醫多年,焉會不知他們的功效?那幾位藥與他最後所說的無憂草合在一起,便是足以讓人忘記前塵往事的毒藥。
楚懷逸之所以遲遲不願意用這最後一味藥,不過是因爲他有不想忘記的事,不想忘記的人。而這個人……從他剛剛一聽到皇甫離瑤的名字就變得癲狂的模樣開始,他就已經能夠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只要設身處地地想一想,他就能夠體會他的感覺。若是有一天他也面對著這樣的選擇,他想,即便是要他下一刻就去死,他也不願意讓自己爲了活著去主動忘記自己在心底裡唯一深愛過的人。
因爲那種忘記一切的感覺,會比死亡更加可怕。
楚懷逸怕是愛著皇甫離瑤也已經到了骨子裡,愛到寧願就這樣不人不鬼的活著,偶爾能清醒時記得她,也不願將她徹底忘記。
只是可惜,爲了更多的人,爲了祁陽和麒麟國那些馬上就要生靈塗炭的人,即便他心裡知道楚懷逸的感受,可是卻還是要將他不願意喝的那味藥用在他身上。因爲只有他平安無事了,他們才能知道這藥性,才能用這藥去救更多的人。
自從那天知道了楚懷逸以身試藥的結果之後,南宮亦悠和明穀子就窩在營帳裡開始準備起藥材來。
因爲除了無憂草之外,其他的藥材都只有皇城纔有,所以司徒瑾就派人快馬加鞭從皇城運過來。所以這製藥的時間就這樣耽誤在了路上,原本簡單的配藥,硬生生花了三天才完成。
爲了顧全大局,司徒瑾在回到營帳的第二天就又已經出發去了前線,而營帳中南宮亦悠和明穀子又都在忙,肖傾雲傷還沒有好,所以看管楚懷逸不讓他瞎動的重任就放在皇甫離瑤身上了。
也不
知道是什麼原因,就算楚懷逸在前一刻再怎麼鬧騰,再怎麼猙獰著想要殺人,只要一見到皇甫離瑤,就能瞬間安靜下來,靜靜地看著她,神色溫柔。
所以,這也是爲什麼那幾個人能放心讓皇甫離瑤單獨與楚懷逸在一起的原因了。這幾個人,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楚懷逸第一次差點要殺了的人是誰了。
剋制碧瑤的藥材熬好之後,明穀子就將它端了上來,想要讓楚懷逸喝下去。
可是,楚懷逸就像已經知道他們要給他喝的東西會有什麼影響一般,不管是面對皇甫離瑤的誘哄還是其他人的強灌,他就是不肯開口喝藥。如果把他逼急了,他還會咆哮著不讓任何人近身。
明穀子看著地上被楚懷逸打破的碗,看著那些珍貴的藥材就這樣浪費,心疼地直嚷嚷,然後無奈地將目光轉向皇甫離瑤,勒令她無論如何都要將藥給他灌進去。
皇甫離瑤端著藥碗,看著坐在牀上神色柔和的人,抿了抿脣,然後向著他走了過去,坐在了他身旁:“來,我們把藥喝了,喝了藥你就會好了,就不用這麼痛苦了。”
皇甫離瑤其實沒有抱什麼太大的希望去指望他會對她說的話有什麼反應,甚至都已經做好的藥碗被他打翻的覺悟。可是,這一次卻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沒有去接她手中的碗,卻也沒有直接伸手將它打翻。楚懷逸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靠過來的皇甫離瑤,眸子中神色清明。
他這樣的狀態,一點兒也不像是受了碧瑤控制的人,反而就像是她平時認識的那個楚懷逸,那個什麼都知道,卻又裝在心裡什麼都不說的楚懷逸。
他就這樣看著她,直到皇甫離瑤被他盯地有些不自然,想要繳械投降將碗拿走的時候,他卻忽然拽住了她的胳膊,止住了她離開的步伐,輕聲問了一句:“你愛我嗎?”
他這句話問的聲音雖然很輕,但卻相當清晰。一字一句落在她耳間,讓她整個人都愣了下來。
“你說什麼呢?不喝就不喝吧,等一下再……”皇甫離瑤打算轉移話題的話語還沒有說完,就被他接下來的話堵住了下文。
“你愛我嗎?只要你回答我這個問題,我就喝。”
“我……”皇甫離瑤站在牀沿間,手裡拿著藥碗,看著楚懷逸似乎要落淚的眸子,口中的那個答案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亦或者是她自己不想說出口。
兩人就這樣僵了半晌之後,皇甫離瑤垂下的眸子驀然間擡了起來,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一般,她端起自己手中的碗,然後仰頭將碗中的藥灌進了自己的嘴裡。下一刻,就在楚懷逸愣神的瞬間對著他蒼白的脣吻了下去,將口中的湯藥全部渡到了他的口中,直到感覺到他將口中的湯藥全嚥了下去,皇甫離瑤才鬆了口氣,離開的他的脣。
只是她的脣纔剛剛離開他半分,就被他重新覆了上去,加深了這個吻。
她聽見他在他耳邊輕聲一遍一遍的問:“你愛我嗎?你愛我嗎……”
楚懷逸的這個問題,直到最後因爲藥效發作而擋不住的睏意襲來,他的聲音才漸漸地聽不真切,變得虛無縹緲起來。
她只能聽到他在睡過去的最後一刻那聲柔情的呼喚,夾雜著有記憶以來的所有感情:“瑤兒,我愛你啊,我說的是真的,真的……”
由始至終,他都沒有聽到那個他想要的回答,因爲直到最後一刻,皇甫離瑤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她就這樣靜靜地聽著,一直到眼淚爬滿整個臉頰嗚咽出聲之後,她都沒有說話。
他是知道的,即便他人已經被碧瑤控制了,可是他的意識裡還是知道的,知道她喂他喝的藥,到底是什麼,所以他纔會這樣無所忌憚將心裡的話全部宣泄出來吧。
因爲他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從此以後,他的世界,再也記不住她,再也記不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