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把她偷出來，然後直接扔去喂狗，可是……她那麼小，肉嘟嘟的小臉對著我，燦爛的笑，我就心軟了。”
“我不該對你的孩子心軟的，卻還是心軟了。這些年，爲了扶玄兒登上皇位，我手上沾染上的鮮血不算少。多她一個不算多，少她一個也不少。可是，卻還是讓她一天天成長，一年年成長，越長越大，越來越像你。”
“特別是她左眼角不知從時候時候起出現的那塊赤紅色胎記，那位置，那顏色，會讓我無時無刻都會想到你。呵呵，白雪，看著皇上每次看到她都神色微變的模樣，那一刻，我已經分不清楚當初瞞天過海將她偷過來，到底是在報復你，還是報復我自己。”
“對了，”蕭梓芙突然站起來，眼眸中一掃剛剛那種黯然的模樣，看著昏黃的銅鏡中臉色蒼白的自己。只不過，她看著的明明是她自己，這般看過去，卻像是透過它看著另一個人，無神的眸子中的感情也變得有些幸災樂禍起來：“白雪，我跟你說。你最後還是沒有鬥過我。當年沒有，如今過了二十多年之後，你還是沒有鬥過我。”
“你想不到吧，不久之前，你那位年少有爲的兒子，居然過來跟我說他要成婚了，而那位要成爲他妻子的人，居然就是我女兒，哦，不，是你女兒。”
“你要不是死的早，我一定會讓你好好看看，做哥哥的要娶自己的親妹妹呢。呵呵，我同意，我同意他們的婚事，看著她們兩個人違揹人倫，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不同意她們的婚事呢？”
“白雪，你倒是生了一對好兒女呢，哈哈哈，一個哥哥，一個妹妹，倒真是天生一對，你覺得呢，他們般配不般配？哈哈哈，你……”
蕭梓芙還在自言自語，對著鏡子中自己幻想出來的白雪說著自己的“光榮事蹟”，絮絮叨叨，不依不饒。似乎要把自己這些年來的孤寂，不甘，全部都發泄出來。
只是……司徒瑾卻不想再聽了。
他手一抖，手中拿著的火摺子就掉在地面上，發出輕微的“咚”的聲音。那火，在地板上忽明忽滅了幾下，發出隱隱綽綽幽暗的光芒之後，下一刻，徹底熄滅，讓幽暗的屋子又恢復成了他醒過來時的漆黑。
就如同他心一樣，徹底從之前的明明滅滅變成了現在的漆黑。
猶如萬丈深淵，深不見底。
司徒瑾奔出竹屋，迎著天上還持續不斷下著的雨衝上了道觀中自己來時的那條路。
那身影，幾乎是落荒而逃。
就在他的身影從小路上消失不見的下一刻，從不遠處的屋檐旁拐角處走出來一個人。
那人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放在胸前，頎長的身形挺拔地站立著，放在胸前的白皙修長的手指在掌心劃了一圈，然後握緊。
他看了看蕭淑妃還在絮絮叨叨地繼續說著什麼的漆黑一片的竹屋內室，眸子裡的目光頓了頓，幽深一片，眼中的陰翳之色盡顯。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是一片平靜，眸子中沒有半分不一樣的情緒外露。他定了定神，看著夜空中越下越大的雨，撐開了油紙傘，然後順著司徒瑾剛剛遠處的小路，一步一步，緩緩地向著道觀外走去。
夜，似乎比之前要亮了一些。估計再過不久，就會看到黎明的曙光比遠方的天空中顯現出來了。
只是……
天上的黎明是要來了，那心裡的黎明呢？
……
“公主，公主，你怎麼還在這裡發呆啊。吉時都快到了。”
綠蕪一走進寢殿，就看到自家那位主子正趴在窗戶上，圓溜溜的大眼睛望著院子裡來來往往爲她親事忙碌著的人。而她身上，居然還穿著平日裡的水紅色衣衫，那件北定王一天之前送過來的大紅色嫁衣卻原封不動地擺在桌上，這讓她不由得急得差點跳腳，不由得道。
皇甫離瑤順著她的話語，收回瞭望出去的目光，然後轉向綠蕪，眉眼間盡是打趣：“我說綠蕪啊，到底是我成親還是你成親啊，怎麼反倒你比我還要急？”
“奴婢只是怕公主這樣慢吞吞地性子，等一下會耽誤了時辰。”綠蕪無奈地翻了翻白眼，然後走到皇甫離瑤面前，將她連拖帶拽地從窗前移到了銅鏡前，擡手攏了攏她烏黑的發。
看著鏡子中的不施粉黛，清新自然的某人，綠蕪微微嘆了口氣。
“怎麼了？”皇甫離瑤察覺到綠蕪情緒的不同，不由得挑了挑眉，輕聲問道。
“奴婢還記得，那日公主也是嫁給大將軍，也是這般磨蹭著不肯乖乖讓我們打扮。而今，好像又舊事重演了，讓奴婢不由得有些感嘆而已。”
綠蕪的一番話，也讓皇甫離瑤想起了那日他被蕭然設計，自願答應嫁給假冒的司徒瑾瑾的事情了。
她抿了抿脣，然後擡手拍了拍放在自己肩膀上綠蕪的那雙手，眸子中帶著狡黠，像只調皮的狐貍：“你好好打扮吧，這次是真的了。”
她說這話時語氣輕揚，讓綠蕪能感覺到她因爲這次的婚事心情極好。
是啊，這次是真的了，是真的要嫁人了。以後成了人妻，相夫教子。皇甫離瑤想到這裡，有著對以後日子的憧憬和期待。
“是，奴婢一定會好好給公主打扮的，讓公主成爲咱崇封皇城最美麗的新娘子。”
綠蕪說著，在皇甫離瑤已經整理好了的髮髻上戴上了那頂燁燁生輝的金步搖。那金步搖上的穗子垂到了她的額際，在她潔白的額頭上一晃一晃的，煞是好看。
梳好了髮髻，她又將放在桌上的大紅色嫁衣拿過來，在屏風後面仔仔細細地給皇甫離瑤穿上。
這件嫁衣，每個地方的尺寸穿在她身上都恰到好處，腰際的流蘇都鑲嵌著上等的瑪瑙，隨著她走動的步子而左右搖曳著，白天在光線的反射下，五光十色，美不勝收。
果然是量體裁衣。
不過，讓皇甫離瑤鬱悶的是，那
傢伙是怎麼知道她的尺寸的？還知道得如此詳細？
莫不是那次他將她從公主府擄走的時候，她毫無防備在浴桶中洗澡的樣子被他全部看到了？
那個傢伙……哼哼。
“公主穿上這嫁衣，真好看。”綠蕪在皇甫離瑤身旁轉了兩圈，由衷地誇獎道。
今日的皇甫離瑤，不同於以往隨性的樣子。不管是頭髮，還是臉龐，都經過綠蕪精心的修飾，再配上這身嫁衣，整個人自然也顯得嫵媚靈動起來。
“好了好了，既然都打扮好了，那你去公主府外面看看，他們來了沒有。”皇甫離瑤走了幾步，坐到了桌前的凳子上，然後望了望寢殿門口，向著綠蕪說道。
“哎喲，公主等不及了。”綠蕪像是終於發現了某人心裡的小九九，故意裝作驚訝地道了一聲，然後老實地轉過身，向著寢殿外走去，邊走邊說：“行行行，奴婢這就去幫公主看看，駙馬爺大人來了沒有。”
她話音落下的瞬間，人就已經走遠了。等皇甫離瑤再望過去，她人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反正時間還早，從寢殿到長公主府大門口還要一段時間，那丫頭也不會那麼快就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給她消息。所以，某人只好上下打量著自己的衣服，白衣的小手還拽了拽腰間垂著的流蘇。
只是讓她意想不到的是，不過片刻，寢殿門口就傳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地向著她所在的方向走來。
皇甫離瑤垂下看著自己腰間掛著的流蘇上面鑲嵌著的瑪瑙，沒有擡起頭來，看也沒看來人就道了一句：“綠蕪，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公……公主，是奴婢。”她的話音剛落，得到的卻是另一個聲音，從她身前響起，顯得有些怯生生的。
皇甫離瑤聞言，擡起頭，就看到端著茶盞的蘭芝，便向著來人輕笑了一下：“蘭芝，原來是你啊。你也是過來看我收拾好了沒有的麼？”
“不是……額，是，奴婢是來看公主打扮得怎麼樣了。怕公主等久了會口渴，所以還順便給公主泡了一杯茶。”蘭芝說著，就將自己端過來的茶盞放到了皇甫離瑤旁邊的桌上：“公主請用茶。等這茶涼了，就不好喝了。”
“嗯。”皇甫離瑤拿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然後抿了一口：“嗯，好茶。謝謝你啊，蘭芝。”
“不客氣，不客氣，公主若喜歡，蘭芝以後天天爲公主你泡。”她說到這裡，又看到皇甫離瑤拿起茶喝了幾口，纔對著她微微俯了俯身子，行了一禮：“那奴婢就不打擾公子了，告退。”說完，就起身退了出去。
皇甫離瑤託著她剛剛送過來的茶盞，漆黑的大眼轉了轉。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今天的蘭芝，好像不太對勁啊。她剛剛送茶過來的時候，甚至都不敢看她的眼睛，她這是怎麼了？
看來，大婚以後得找個時間好好問問這小妮子，到底在搞什麼花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