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靜靜地在官道上行駛,一路上除了聽見車輪滾動發出的“軲轆軲轆”的聲音之外,再沒有其他雜音。
坐在車外趕車的南宮亦悠那張被頭上戴著的草帽微微遮擋住的臉上,隱隱有些擔憂。他隔著車簾,聽不到馬車裡有半分動靜,這種情況,讓他原本就懸著的心,又往下墜了幾分。
他們從公主府連夜出城到了現在已經是第三日的正午時分,可皇甫離瑤仍舊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絲毫沒有要甦醒的跡象。她那般模樣,如果不是她那對擰成“川”字的眉毛和不斷冒出的冷汗證明她此刻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外,他真要以爲,她只是睡著了而已。
他揮動著鞭子,將馬車趕得飛快,生怕遲了會延誤些什麼。就在他心急如焚,手中揚起的馬鞭越抽越快的時候,他聽到肖傾雲清朗柔媚的聲音從馬車內響起:“公主,你可算是醒了?!?
抑制住心裡的激動,南宮亦悠手中的繮繩轉了一個彎,沒有揮下去卻反而被他拉緊了一些,伴隨著馬突然而至的嘶鳴聲,他就這樣硬生生將馬瞬間停了下來。
他拿下頭上戴著的草帽,一個轉身,就將車簾掀開,然後澄澈的目光也就直直地望向車內的女子,眼中的欣喜之意不言而喻。
“南宮……亦悠?”正午的陽光因爲來人突然掀開簾子的動作而全部從外向內射了進來,讓剛剛睜開眼的皇甫離瑤微微有些不適應,只能看著逆著光的身影,帶著猜測的語氣,喚了一聲。
“公主這一覺,睡得可真夠久的?!蹦蠈m亦悠勾了勾脣,這樣說著,下一刻,卻是微微俯身,走進馬車,挨著皇甫離瑤坐著的同時,將被自己掀起來的車簾放下來,不讓突然而至的光射到瞇著眼看他的某人。
睡覺?皇甫離瑤揉了揉腦袋,看了看南宮亦悠,又看了看肖傾雲,最後環視了一下四周,才發現了不對勁。她記得,自己明明是在公主府的,什麼時候進了這馬車?
看來,自己果然是暈了頭了,居然會睡得昏天地暗,連現在被他們帶到哪兒了都不知道。
“這是……要去哪兒?”皇甫離瑤有些遲疑地問。
“公主難道不記得了嗎?你說好要去麒麟國的參觀參觀盛典,這不,正在路上呢?!睕]等南宮亦悠繼續接話,坐在一旁的肖傾雲就搶先回答了她的問題。
皇甫離瑤不由得將目光投向他,卻也只能看到他絕色嫵媚的臉上表情淡然,完全是一副陳述事實的模樣,讓她不禁把心中的疑惑又往下壓了壓,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雖然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有說過要去麒麟國去參觀盛典這回事,不過……盛典,嗯哼,聽起來不錯啊,所以……她也就默認自己說過這句話好了。
“天色不早了,我們現在纔剛到邊界,路途遙遠,既然公主醒了,那在下就繼續去趕車了?!蹦蠈m亦悠看了皇甫離瑤一眼,然後脣角浮現出一抹笑意,輕柔地說著。
“哎?”皇甫離瑤聞言,眼中有止不住的驚訝。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南宮亦悠:“你在趕車?你認識去麒麟國的路?”
“
呵……”南宮亦悠輕笑了一聲,然後起身向著馬車外走,到了馬車車簾處才站定。他一手挑著車簾,一手拿著剛剛被他摘下來的草帽戴到頭上,然後轉頭看著皇甫離瑤:“在下這麼些年,也算是走南闖北了,這去麒麟國的路,自然也不在話下?!?
“沒看出來啊,總覺得,像你這種‘神醫’,應該是隱居在深山老林裡纔對啊?!被矢﹄x瑤說著,特意將“神醫”這兩個字咬得極重,語氣中的戲謔顯露無疑。
隱居?她這是什麼邏輯?南宮亦悠的眉毛挑了挑,沒有接話,直接放下了手中的簾子,坐到馬前,拿起了繮繩,下一刻,才幽幽地道了一句:“公主沒看出來的地方可多著呢,不過,在下優點有很多,所以不介意帶領公主慢慢發掘。”
“……”給點陽光就燦爛!
皇甫離瑤看了一會兒開始趕車的南宮亦悠在馬車簾外若隱若現的背影,然後漆黑的大眼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將目光轉向坐在自己身旁假裝閉目養神的紅狐貍身上,嘿嘿笑了一聲,用手肘撞了撞他,問道:“哎,你說的麒麟國的盛典,是什麼盛典?”
肖傾雲纖長捲翹的睫毛閃了閃,眼瞼上睫毛覆蓋下的影子劃過一個弧度,那雙狹長嫵媚的丹鳳眼就驀地睜了開,流光溢彩。他看著某人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也不打算賣關子了,直接回答道:“麒麟國國主封妃,所以舉國歡慶三日。”
“封妃?”皇甫離瑤聞言,像是想到了什麼,原本漆黑明亮的眼睛一黯,神色有些低沉。她低下頭定了定神,儘量將自己心頭剛剛因爲這兩個字而浮現出來的那個人的身影給掩下去,再擡頭時已經又恢復了之前的明媚,繼續道:“一個封妃大典就要舉國歡慶三日,那位妃子,到底是有多漂亮啊?!?
其他皇帝她不知道,不過就拿皇甫離玄這小皇帝來說,他妃子也有一些了,可爲什麼她從來沒有聽說過崇封有什麼封妃大典?
“也許是有什麼過人之處吧,畢竟,男人看女人,可不單單隻有外表這一點?!毙A雲看著皇甫離瑤,眼光似乎更加註視著她左眼角的那塊赤紅色的胎記,說出口的話有些一語雙關,讓皇甫離瑤覺得他是在意有所指。
這傢伙,能不能說話就好好說話,這樣邊說話邊直直地看著她是什麼意思?強調她長得醜麼?
“那我們趕得到麼,聽你這口氣,好像這個盛典已經開始了吧。”皇甫離瑤沒有再糾結他那意有所指是指的什麼,一心全撲到這個封妃大典上面了。
“呵呵……”聞言,肖傾雲輕笑了一聲,眸子轉向馬車簾,隔著簾子望著車外賣力趕車的某人若隱若現的身影,故意將接下來的話聲音擡高了一些:“我說南宮神醫,公主怕趕不到麒麟國,是不是嫌棄你這‘車伕’技術太差,趕車跟拉磨似的?”
“喂,你……”皇甫離瑤擡手擰了旁邊的肖傾雲一把,將上下牙齒磨得“咯咯”響。這傢伙絕對是故意的,明知道南宮亦悠現在對自己變成車伕已經很鬱悶了,他居然還把她拉進去來個火上澆油。她白了他一眼,然後轉過眸子,剛想對著南宮亦悠
說些什麼,就聽見後者陰測測的聲音從馬車車簾外傳了進來:
“公主放心,在下對自己的車技還是有自信的,保證你能在明晚之前趕過去?!?
他一說完,手中的繮繩便“啪”的一聲,重重打在馬屁股上,馬兒便瘋了一般地跑了起來,竟然比之前的速度又快了許多,連帶著將馬車拉得“嚯嚯”作響,讓馬車中的皇甫離瑤就像是在體驗過山車一般,顛得不行??墒撬从^坐在自己身旁一身暗紅色衣衫,騷包到不行的某人卻能坐在原來的位置,穩如泰山,絲毫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
這兩人,敢情是合夥過來整她的吧。皇甫離瑤這樣想著,就自覺地在自己心裡爲肖傾雲劃下了大大的一道橫槓。
這個仇她記下了,此仇不報非君子,不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只是話說回來,雖說南宮亦悠這樣的做法有些不仁道,但是也託他快馬加鞭的福,他們能在第二天的正午之前就趕到麒麟國。也因爲如此,纔沒有錯過他們剛一進麒麟國皇城就看到的這一幕。
他們剛下馬車,一轉身,就看到一輛明黃色的馬車緩緩而過。純金的扶手,純金的車輪,純金的框架,華貴無比,也……騷包無比。
皇甫離瑤看著眼前緩緩駛過的黃金馬車,額頭上冒出幾道冷汗。話說,這人是有多土豪啊,這完全是黃金版的灰姑娘的南瓜馬車啊,這是得有多想炫富才做的出的事兒啊。
還沒等她感嘆完,站在她身旁的肖傾雲就率先扯了扯她的衣袖,看著她的視線落到了自己身上,才道:“你看到了吧,那個坐在馬車上的兩人,就是今天盛典的主角,麒麟國國主和他的妃子。”
嗯?皇甫離瑤經他這麼一提,這才意識到重點不在那輛那車上,而在車中所坐之人上,不禁凜了心神,看向車中之人。
那是一男一女的兩個身影,兩人皆穿著明黃色的錦緞,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顯眼,也格外華貴。
從她這邊看過去,那女子的容貌被坐在身旁的男子擋住了,看不清模樣,只能看到男子深邃的輪廓,挺立的鼻子,還有那雙戾氣十足的眼。
皇甫離瑤就這般好奇地看著,想將自己的視線從男子身上越過去,看清楚他身旁那位美人的模樣,讓自己好開開眼界。只是,還沒等她的視線從男子身上越過去,就看到了原本直視前方的人一瞬間突然轉過頭,銳利如炬的眸子就這樣直直地向她望了過來。
那目光,就如同利箭一般,目標準確地射過來,讓皇甫離瑤的身子立刻僵住,只餘下圓溜溜的大眼眨了眨。
“怎麼了?”肖傾雲似乎感覺到了身旁人出現的一瞬間緊張,不由得問了一句。
“沒什麼?!被矢﹄x瑤看了看肖傾雲,又將眸子轉向剛剛馬車上的那位男子,只是,對方早已經轉了過去,目視前方,表情淡然,完全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莫非,剛剛那道氣勢如虹的目光,只是她自己的幻覺?
想到這裡,皇甫離瑤的脣微微抿了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