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就奇怪了。那白綺不能見光這一說,又怎麼解釋呢?
“瑾小子,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也算是做到仁至義盡了。”沒等司徒瑾想明白那個問題,明穀子蒼老喑啞的聲音就又傳了來。
這一次的語速,不似之前解釋畫像問題時那樣迅速,反而緩慢了很多,帶著拖音,像個年事已高的遲暮之人。
“除了這些,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他看著眼前眸子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司徒瑾,又問道。
司徒瑾搖了搖頭,擡手理了理自己暗黑色的衣袖。
他沒有問他是怎麼知道烏竺族這些事的,也沒有問他到底跟他母親是什麼關係。
就像明穀子也沒有問他爲什麼會問有關於畫像的事情,也沒有問他與畫像上那人是什麼關係一般。
兩個人,即便說了這麼多,到了最後,卻都保持著最開始的堅持,絲毫沒有越矩。
“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我先走了。”司徒瑾向著明穀子示意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就轉身離開了內室。
直到司徒瑾暗黑色的衣衫在檐角最後閃了一下,消失不見,明穀子才向著門口走了幾步,關上了敞開著的門。
他靠在房門上,藉著桌子上燭臺發出的幽暗的光,望向手中剛剛從司徒瑾那裡拿過來的宣紙。那宣紙之上的女子,一身紅衣如血,一雙眸子如月,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赫然就是皇甫離瑤這個年紀時候的模樣。
他轉了轉眸子,將視線從女子身上移開,望向旁邊那兩排俊逸的行楷,不禁輕唸到:
“君子至止,蔽衣繡裳,佩玉將將,壽考不忘……”
他一念完,拿著宣紙的手就放了下來,輕閉上了眼。夜風吹拂到他花白的頭髮上,髮絲就隨著風搖曳著。
明明是蒼老的臉龐,可此刻看上去,他那佈滿皺紋的臉上卻依稀可以看到些中年男子特有的氣質。
“君子?呵呵……”明穀子笑了一陣,然後輕聲說著話,像是在喃喃自語:“雪兒,到了現在,你還將他當做君子麼?”
他這話說得太輕,剛一落聲,就被晚風給吹散,再也聽不見分毫,就像他從沒有說過這話一般。
司徒瑾走出了明穀子的房間,剛拐了個彎,走了兩步,就頓了下來,不再往前。
他幽深的眸子瞇了瞇,然後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出來吧,楚家三堂主。”
他話音落下不過片刻,就聽見一旁的叢林間想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然後下一刻,楚懷逸那身月白色錦緞華服的身影就從叢林間鑽了出來。
他眉眼帶笑,向司徒瑾走過來的動作,舉手投足間仍是那般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模樣。只不過他剛從樹叢間鑽出來,所以烏黑的頭髮上還沾染幾片蒼綠色的葉子,襯托著他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倒是顯得有些滑稽了。
他走了兩步,在司徒瑾身前站定,寒暄道:
“這麼巧,王爺竟也有擇牀的習慣,所以大晚上的睡不著覺出來散步的?”
一句話,將自己爲什麼會大半夜不睡覺出現在這裡的事情交代了個徹底,也成功堵住了司徒瑾接下來的問話。
司徒瑾挑了挑眉望了望楚懷逸剛剛鑽出來的樹叢,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謊言:“三堂主不會是想告訴孤,這樹叢裡還有條小道,正適合夜晚散步吧。”
“王爺真是太瞭解我了,不過我這次進樹叢,可真不是爲了找路。”楚懷逸說到這裡,語氣變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到這裡來,主要是因爲實在是找不到可以如廁的地方,所以……”
他的話說到這裡就打住了,可是,接下來他要說的,是個人大概都已經心知肚明瞭。
敢情按這傢伙的話來看,他這是睡覺睡到被尿憋醒了,然後過來找可以如廁的地方來了?然後就找到了這片樹叢,這片離明穀子臥房很近的樹叢?
呵呵,這種鬼話,他司徒瑾要是信了,那就真應該回去養豬了。
“孤不管這麼晚了出現在這裡是因爲什麼,也不管你費盡心機跟著我們到這裡來是因爲什麼,不過你要知道一點……”司徒瑾突然猛地伸手拉住了站在他身前楚懷逸的前襟,將他拽到自己身前來,幽深的眸子直直地望著他,眸子中的潭水洶涌澎湃:“你暗地裡的那些小心思最好給孤收起來,畢竟孤在崇封這個‘戰神’的稱謂,可不是憑講道理得來的。因爲……”
“你有一點古怪的風吹草動,孤都不介意必要時送你去見見閻王,畢竟,特殊時期,對待特殊人物,是要用特殊方法的。”司徒瑾說到這裡,拉住楚懷逸前襟的手緊了緊,發出“咯咯”的響聲,足以看出那拳頭的威力。
“呵……”楚懷逸聞言輕笑了一聲,沒有因爲他突然放出來的狠話而出現半分慌亂。
他擡手,白皙修長的手指捏住自己月白色的衣領,用力一拉,就將它從司徒瑾手中拽了回來:“王爺總是那麼自信,不管是對自己的武功,還是對自己面對的局面。”
這句話說完,他轉過身,向著另一個方向來回踱了幾步,然後望了望拐角通往明穀子房間的方向,最後將視線定格到司徒瑾輪廓分明的臉上,語氣還是那般謙謙君子的調調:“自信是好事,不過,太過自信,就變成自大了。而自大的人,往往輸得最慘。這個道理,北定王難道不明白麼?”
司徒瑾勾了勾脣,沒有對他的話有半點回應,只是微瞇了一下眸子,然後不再理會頭上還頂著綠草葉子的某人,擡腳大步向著自己的路客房走去。
“對了,王爺,之前在宅子中我曾答應過你,只要你猜到我的真實身份,我就會將那幅觀音像的秘密告訴你。只是那時後來發生的事情太過突然,所以沒來得及告訴你。但是現在這個時機,正好。”
楚懷逸這一長段話剛一說完,就瞥見司徒瑾原本向著客房方向走去的腳步頓了下來,然後暗黑色
的衣襬一翻,人就已經轉過身,向著楚懷逸望了過去,幽深的眸子變得凌厲。
“剛剛我們在房中的對話,三堂主想必是一字不漏地全部聽到了吧。”
司徒瑾說著,就在原地站定,與楚懷逸的距離只有五步之距。不算遠,卻也不能說近。
他在明穀子房間的時候就已經發現門外有人了。只不過對方離房子有些遠,如果不是武功高強的人,根本就不會存在能通過這麼遠的距離探聽到房中之人低聲說著的話內容的能力,他也就沒有著急著打草驚蛇。
只是……
楚懷逸現在會主動提出要告訴他那幅在他的宅子中的密道上面的觀音像的秘密,司徒瑾就能猜到,他已經知道他這次從崇封皇城趕到這裡來的目的了。
至於怎麼知道的,這過程自然是一目瞭然,不言而喻。
這個傢伙,除了輕功了得之外,其他的功夫,其實只會些皮毛,又哪裡算的上是武功高強之人呢?
如果排除武功高強這種可能,那就只能說明,這小子的聽力,真不是一般的好。
“聽到自然是聽到了,不過我沒想到,我宅子裡的觀音像,竟然到哪裡都能見到,這種情況,可著實讓我驚訝了不少呢。”楚懷逸說到這裡,語氣中帶著打趣:“你難道不覺得驚訝嗎,北定王。”
司徒瑾挑了挑自己好看的眉毛,那副畫像就是自己從將軍府中帶出來的,他覺得驚訝不驚訝,又有什麼不一樣的關係嗎?
想到這裡,他不想跟楚懷在這裡兜圈子,直接薄脣一張,就開口,目的簡單明瞭:“三堂主要說的是什麼,現在可以開始了,孤一定好好聽著。”
“好。”楚懷逸應了一聲,白皙修長的手自然下垂,撫上自己腰間掛著的那塊通體瑩白的羊脂玉,然後對著自己房間的方向比出一個“請”的姿勢:“那就勞煩王者跟著我走走了,有個東西,相信王爺一看,就能明白了。”
什麼東西,弄得這般神秘?
讓他看一眼就能明白的東西,此刻聽楚懷逸這樣說來,而且看他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越發覺得,那件“東西”,其實是他已經提前準備好了的。
只等著這一幕的出現,然後順理成章。
“怎麼了?王爺此刻的猶豫……”楚懷逸說到這裡,頓了頓,然後看著司徒瑾在他說“請”之後沒有挪動半分的步子,眼中有什麼情緒一閃而過。
那種情緒,卻是說不清,也道不明。
“王爺莫不是擔心這大晚上的,會被人認成斷袖?”
“……”司徒瑾有些無語:“孤就算是斷袖,也不會找堂主這種擺著虛僞架勢,裝君子的人的。三堂主可以放一百個心。”
他說完,然後擡起腳,向著楚懷逸所在的客房而去。
有些東西,是時候該查個清楚,知道得徹徹底底了。
畢竟,都已經到了這一步了,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