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雖然笑著,可仍舊止不住臉上越來越明顯的蒼白。
他越是這樣一副強忍著,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的模樣,皇甫離瑤的心就擰得越緊。不知不覺間,因爲他那句輕淺的安慰話語,眼淚已經不受控制地爬滿了她整個眼眶,然後終於承受不住淚水堆積的重量而掉落下來,砸在馬車木板上。
明明只是很輕的“滴答”聲,單憑平常人的耳朵,根本聽不見那微弱的聲響,但是在楚懷逸這裡,卻能聽得清清楚楚。
那聲音,在他心裡,在他腦海裡,響成不可磨滅的迴音。
“長公主,這就心疼了?”老者一把拉過皇甫離瑤的頭髮,將她扯到自己面前。看到她淚流滿面的臉頰,語氣較之剛剛和善了一些:“才一鞭而已,如果公主不想他受這些罪,那就趕快將碧瑤的下落告訴老夫。只要你交出碧瑤,老夫保證,不僅是逸兒,還有馬車外的那兩人,老夫都可以保證他們能毫髮無損地回到崇封。”
“你真卑鄙。”皇甫離瑤原本就大的眸子此刻瞪得更大,看著老者的目光就像看著惡魔:“他是你們楚家的獨子,身爲楚家長老的你居然也能下得去手。”
“公主說錯了。”老者瞥了楚懷逸一眼,語氣有些理所當然:“他身爲楚家的一份子,除了享受楚家給予他一切的同時,就已經做好要爲了楚家奉獻出自己一切的準備了。”他說到這裡,然後話鋒一轉:“看來,公主還是不打算告訴老夫碧瑤的下落了。出現這樣的結果,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一鞭,還遠遠不夠。那好,繼續打,打到長公主想通了爲止。”
老者的話一說完,那邊全身裹著黑布的侍衛便又聽話地揚起了鞭子。
不知道是不是皇甫離瑤的錯覺,她覺得,這一鞭,似乎比前面的那一鞭打下去的力道更大,她幾乎都能聽到那鞭子中的倒刺插入肉體,劃破皮膚,勾出皮肉的聲響。
只是這一鞭下去,楚懷逸卻是咬緊了牙關,連悶哼聲都抑制住沒有發出。
除了那額頭上積聚的越來越多的冷汗和被他咬得發白的脣外,卻是再也看不出其他反應。
“對了。”老者看著楚懷逸強忍著不吭聲的模樣,銳利的眸子暗了暗,變得更加陰沉:“忘了告訴公主了。老夫之所以要這般對他,除了想讓公主說出碧瑤的下落之外,還因爲他私自去闖楚家的暗寶閣偷藥,而那藥,可不就是爲了解你身上的冬蝗之毒麼。而且,如果老夫猜的沒錯,你們這一行人之所以來麒麟國,只怕也是爲了尋麒麟國宮中那天然溫泉去解你這體內的冬蝗之毒罷了。”
他這話一說完,皇甫離瑤原本掙扎的身子便瞬間怔住,記憶開始洶涌而來。原來,她這些日子的不適,並不是南宮亦悠口中的風寒,而是,中了毒麼?所以,她纔會在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馬車裡;所以,他們纔會無緣無故地來麒麟國來看什麼盛典;所以,他們瞞住她,是怕她擔心。
所以……
他們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爲了她麼?
皇甫離瑤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
麼心情了,試想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得他們如此照顧。照顧到,能夠陪她一起出生入死,照顧到,已經超過了朋友之義。
眼看著打在楚懷逸身上的鞭子在下一刻就要揮了下來,皇甫離瑤終於忍不住開始哭喊出聲,身子也順勢在老者的鉗制下劇烈地掙扎起來:“別打了,不要再打了。我求求你,別再打他了。我是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迴應她哭喊的,是老者從脣角冒出的低沉的一個“打”字,以及……鞭子中倒刺再一次沒入肉體的聲響。
“不要!”皇甫離瑤哭喊著,在下一鞭子落下的瞬間一把掙脫了老者對她的鉗制,向著坐在原地咬牙強忍著,一聲不吭的楚懷逸撲了過去,用自己略顯得纖弱的身子將他護住:“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告訴你,我告訴你碧瑤在哪裡。”
只是,她這句話說得太慢,而鞭子揮得又太快,以至於在老者口中的那一句“住手”還沒有出口的瞬間,滿是倒刺的鞭子便已經落了下來,重重地落到了她身上。
皇甫離瑤只覺得身上猛然一痛,然後就是皮肉被撕裂而產生的灼熱感整個席捲而來,讓她白眼一翻,倒吸一口涼氣,差點被打的直接暈過去。
“瑤兒。”楚懷逸一見原本要落到自己身上的鞭子卻打在了皇甫離瑤身上,讓她水紅色的衣衫瞬間就變成了赤紅,不由得慌了神。他不再顧及其他,直接一掌拍向一旁的執鞭人,讓他整個人都飛了出去,直接撞到一旁的車壁上,發出極大的聲響,讓待在外面的幾人注視著車中情況的幾人都忍不住將眉毛越擰越緊。
“瑤兒,你怎麼樣?是不是很疼?”楚懷逸無視自己背上此刻火辣辣的刺痛,將皇甫離瑤摟到懷裡,緊張地問著,沒有了剛纔接鞭子時的淡定。
“我沒事,才一鞭,而已,我挺得住。”皇甫離瑤擡手推了推楚懷逸,沒有半分停留,身子就從他懷裡移出來。看著她這般急於撇清關係的行爲,讓楚懷逸臉上的表情忍不住僵了僵。
“如果老夫沒有聽錯的話,長公主剛剛說的話語,可是答應告訴老夫碧瑤的下落了?”那老者瞇了瞇眼,看了看兩人的動作,沒有去管被楚懷逸一掌打趴下的侍衛,直接問道。
“沒錯。”皇甫離瑤看著他,儘量忽略背上被鞭笞出來的火辣辣的痛,同他周旋著:“不過碧瑤太過重要,而這馬車中的閒雜人等太多,不如讓他們都出去後,我再告訴你。”
聞言,老者明顯變得沉默,有些看不懂她到底耍的什麼鬼主意。只是到了最後,他還是抿了抿脣,道了一聲:“好。”然後便喚人進來,將楚懷逸和那個受傷了的侍衛一起擡了下去。
直到馬車裡只剩下皇甫離瑤和他兩個人,老者才捋了捋自己的下巴上的鬍子,說道:“現在已經沒人了,長公主可以說了吧。”
“自然。”皇甫離瑤坐在原地,向著老者招了招手:“你過來,我悄悄告訴你。”
老者的眉頭越擰越緊,越想越想不通她到底要幹什麼。他可不覺得,眼前的這個小丫頭會這麼乖巧地
告訴他碧瑤的下落。
直到他走到皇甫離瑤面前,俯下身,讓她對這自己耳語時,他仍舊抱著這樣的想法。果然,耳邊傳來皇甫離瑤戲謔的聲音:“碧瑤我沒有,也不知是誰造的謠讓你對我這般步步緊逼,不過……既然你一定要我給你個答覆,那只有……”
說到這裡,皇甫離瑤原本平靜的眸子瞬間凜了起來,一時間殺意在其中涌現。不過一瞬間,她就將手中藏起來的簪子一個翻轉,猛地向著老者的脖子刺去。
她只是在賭,賭一個機會罷了。
她本來就沒有碧瑤,他再問下去她也還是那句話:沒有。不過,沒有得到碧瑤的下落,眼前這個老傢伙,勢必不會放過他。橫豎都是逃脫不過這一劫,那她何不就這樣賭一把。
這一簪子下去,成便皆大歡喜,不成,也無礙。她看得開。
這一簪子,皇甫離瑤下了十成的力道,直插向眼前之人。如果躲不過,那便是必死無疑。那老者一怔,整個身子在簪子落下的瞬間,轉了一圈,險險地躲了開。雖然躲得及時,卻還是被皇甫離瑤的簪子劃傷了皮膚,他蒼老的脖子上出現一道血痕,不深不淺。
“皇甫離瑤,敢跟老夫耍花招,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老者眼中是濃濃的怒火,腳下一動,人就已經瞬間移動到皇甫離瑤身前,一把掐住她細嫩的脖子。
“你以爲,它只是一根普通的簪子嗎?”皇甫離瑤被他掐住脖子卻也面不改色心不跳,一雙大眼睛裡全是幸災樂禍:“我在那簪子的頂端塗了毒,只要一粘上,想逃也逃不了。”
“笑話。”老者微嗤了一聲,嘲笑她不自量力:“老夫活了這麼多年,吃的鹽可比你吃的飯還多,像這種謊話,也能騙到老夫嗎?”
“信不信由你。”皇甫離瑤冷眼看著她,語氣中的鄙夷比他的更加強烈:“既然我身上都能中冬蝗這種毒,那能隨便塗點毒在簪子上又有什麼稀奇的。你不要忘了,我身邊的南宮亦悠,既然有神醫的稱號,那自然能救人,也能殺人。”
她這話一說完,便明顯的感覺到老者掐住她脖子的手有一瞬間怔滯。
正當她將那老者唬得一愣一愣的時候,緊閉的馬車車簾突然被人從外面掀了起來,將原本陰暗的馬車內室照得明亮一片,也將那老者掐住她脖子的動作照得清晰無比。
皇甫離瑤只感覺一道強大的劍氣向著身前的老者掃了過去,那隻掐住自己脖子的手便在劍氣掃過的瞬間猛然鬆開,向著一旁退了幾步,像只壁虎一樣,後背靠在了馬車車壁上。
皇甫離瑤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鬆了口氣的同時,眸子便也在下一刻向著被掀開的車簾望了過去,瞥了一眼,就讓她瞬間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逆著光,她看到了那個在自己腦海中出現多次,卻在現實中幾不可見的人。
他拿著劍,如墨的髮絲在光影中飄揚,暗黑色的衣衫金線鑲邊,還是那般眉眼如畫。
只一眼,就足以讓她瞬間淚如雨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