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離瑤覺得自己一定是在21世紀(jì)作孽太多，所以老天才把她拖到這裡來贖罪的。
那天晚上，那男人說完那句話就暈了過去，似乎受了很嚴(yán)重的傷。
她本想就這樣一走了之，可低頭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人，還是嘆了口氣，乖乖攙扶起他，向路人打聽了最近醫(yī)館的所在。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誰讓她遇見了呢。
可是……直到三天後的今天，她才意識到，因爲(wèi)自己當(dāng)初的一念之仁，鑄成了多麼無可挽回的大錯。她本以爲(wèi)救他是爲(wèi)了給自己造福，現(xiàn)在想來，完全是在給自己造孽。
“哎，叫黎什麼的，過來給我擦擦背，躺了幾天沒動過，不舒服得很。”某人一副“我是大爺”的模樣，看著從外面走過來的皇甫離瑤道。
皇甫離瑤仍是一身男裝打扮，滿頭的青絲用簡單大方的白玉簪子束上，實(shí)足實(shí)一個小少年的形象。她手裡拿著從外面剛收進(jìn)來的，洗的很乾淨(jìng)的衣服。聽到這話，水汪汪的大眼一挑，看向牀上行動不便的人：“要擦你自己擦。”
也不知牀上那人是過慣了大少爺?shù)纳钸€是爲(wèi)了故意逗她，仗著自己是傷殘人士的理由，指揮她做這做那，完全把她當(dāng)他自己的奴才了。
牀上的男人笑了笑，沒有覺得她這回答有絲毫不妥，彷彿已經(jīng)猜到會這樣遭到拒絕一般，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jié)太多。
“你手裡拿的是什麼？”他好看的眸子挑了挑，看著皇甫離瑤手中的衣服。
“這個？”皇甫離瑤看了他一眼，將手中的衣服展開。暗黑色的錦緞華服，上等的江南織錦，柔滑堅韌。在衣服的下襬，用手工織就的幾朵黑色祥雲(yún)，靈動而低調(diào)。袖口和領(lǐng)口，凡是敞開的地方，都用金線鑲了邊。
雅之極致，華貴之極致。
“嘖嘖嘖！”皇甫離瑤看了看手中的衣服，又看了看此刻穿著平民衣服，躺在狹小的牀間，收斂了那夜暴戾氣勢的某人：“還是你現(xiàn)在的這個樣子比較順眼。”
這個樣子的他，沒了那夜初遇時的不可一世，冷漠暴戾。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滿臉是血，以劍撐地，仰頭看向她時的樣子，與地獄修羅一般無二。
那夜她半拖半扛地將他帶到了醫(yī)館，大夫說他身上大大小小有多處創(chuàng)口，最嚴(yán)重的是後背被砍的那三刀，以至於失血過多，昏迷了過去，照這樣下去，如果醒不來，怕是撐不過一晚。
沒想到，他昏迷了一天一夜之後，居然挺了過來。
皇甫離瑤看著隨意靠在牀頭，雖穿著平常百姓普通的粗布衣服，卻依然掩不住他不同尋常的霸氣的男子。一頭烏黑的發(fā)僅用一根粗布繩鬆鬆垮垮地繫著，明明棱角太過分明，顯得剛硬，可眉眼間卻都是慵懶。
“我知道自己長得好看，可是被一個男人這般看著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牀上的人開口了，語氣有些不悅，似乎對她看他這麼久的行爲(wèi)有些難以接受。
皇甫離瑤收回了視線，走到牀邊，將手中的衣服遞過去：“你的衣服，我已經(jīng)幫你洗乾淨(jìng)了。”
“扔了吧。
”男子微擡眼看向牀沿的皇甫離瑤：“都破了，留著也沒用。”
“破了補(bǔ)補(bǔ)不就可以了，這錦緞看起來不錯，就這麼丟掉可惜了。”皇甫離瑤看著衣服上鑲邊的金線，將這線抽出來，應(yīng)該可以換點(diǎn)銀子吧。
“補(bǔ)補(bǔ)？你會補(bǔ)衣服？”男子俊朗的臉上表情有些懷疑：“你一個大男人，怎麼盡會做這種娘娘腔的事？”說到這裡，他突然仔細(xì)地從上到下掃了一眼皇甫離瑤，然後定在她臉上：“這麼一看，還真有點(diǎn)娘娘腔啊。”
“……”
皇甫離瑤沒有理會他，抱著他的衣服就往醫(yī)館後院走去。
“哎，黎遙，你去哪？”他叫著皇甫離瑤告訴他的名字，問道。
“結(jié)賬。”
“……”
醫(yī)館後院。
“大夫，你看，這欠下的賬錢，用這個可以抵嗎？”皇甫離瑤將那件繡著黑色流雲(yún)，金線鑲邊的華服遞給這幾天診治的大夫。既然他不要了，那正好可以廢物利用，看能不能把這次的銀子補(bǔ)上。
“這……”大夫看著這件破了幾道口子的衣服：“公子，這衣服雖然是上等的料子，但畢竟破了，值不了幾個錢。”
“不會吧，大夫，這衣服鑲著的是金線，總能值些吧。”
“哎，公子，從你們剛來時的著裝就能看出，必定是大戶人家的公子，既然這樣，又何必爲(wèi)難我這個還要賺錢養(yǎng)家的人呢？”
“我……”皇甫離瑤一時語塞，總不能說她很少出門，這次出門要什麼也是南宮亦悠和她那四大丫鬟付賬，所以也沒讓她養(yǎng)成愛帶銀子的習(xí)慣吧。對了，南宮亦悠，皇甫離瑤似乎這纔想起他來，想到那天他說過要回來尋她的，也不知他那天到底來了沒有。
“公子還是趕緊把這兩天要付的診費(fèi)給結(jié)了吧。還有，那位公子還要用藥，你們不給錢，這，我也沒法給你們?nèi)プニ幇 ！?
“……”皇甫離瑤無語望天，若有人說長公主有一天窮到?jīng)]錢付賬，大概誰也不會信吧。
像是想到了什麼，皇甫離瑤突然擡手，拔下頭上用來固定髮絲的白玉簪子，滿頭烏髮就這樣散落下來，垂到腦後：“這個簪子應(yīng)該還值些銀子，大夫你先抓了他明日需要的藥。”
“嗯。可是……”
“放心，不夠的我會盡快補(bǔ)上的。”
“那好，我這就去開方抓藥，然後讓人給那位公子送去。”
“那就有勞大夫了。”
看著大夫開始專心寫方起來，皇甫離瑤鬆了口氣，離開了後院。
走到半路，想起自己現(xiàn)在是男子打扮，這般披散著頭髮委實(shí)不妥。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然後折了一段細(xì)長的樹枝，然後將頭髮盤了上去。
雖然沒有白玉簪子插起來順手，但也算對這頭髮有了個交代。
她理好了頭髮，看著手中剛剛被嫌棄了的黑色錦緞華服，眉頭皺了皺，卻沒有將它扔掉，而是對著被劃破的地方比劃了幾下，然後抱著它進(jìn)了自己在這醫(yī)館的房間。
“喝吧，這是今天新抓的藥。”皇甫離瑤端著藥踏了進(jìn)來，
然後將碗放到牀邊的桌子上，對著牀上閉眼假寐的某人，道。
男子睜開眼，瞥了一眼皇甫離瑤，然後端起藥碗，一飲而盡，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對了……”皇甫離瑤等他喝完，接過他的碗放到一邊，有些好奇地問：“你到底叫什麼？孤什麼，還是什麼孤？”
“嗯？”
“不是嗎，我可是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時你說的就是孤這個字啊。”皇甫離瑤眨了眨眼，又想起那天他冷漠的話：
“救我，否則孤會在死前先捎上你。”
想必那個孤字，應(yīng)該是習(xí)慣性地說出口了，不然，在那種情況下，他本不應(yīng)輕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男子聽到她的解釋，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該覺得她單純呢還是覺得她蠢。不過，男子眸中閃過一絲笑意，蠢和聰明相比，這種情況下，蠢比聰明要惹人討喜得多。
“我叫……孤瑾。”
孤瑾？這麼奇怪的名字？只是這個瑾字……皇甫離瑤腦海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可惜太快，她沒法抓住。正要再想想，卻感覺到原本半躺在牀上的某人動了一下身子，手撫上她的發(fā)。
“你幹什麼？”皇甫離瑤一驚，人頃刻間就躍到兩丈遠(yuǎn)，彷彿牀上的人是洪水猛獸一般。
孤瑾有些無奈，自己難道就長得這般可怕，讓這個少年一接觸到自己就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他身上有髒東西嗎？
孤瑾幽深的眸子變得更暗，像一汪深潭，見不到底。他收回手，眸光又轉(zhuǎn)向她頭上，然後一陣低沉悅耳的聲音從脣間逸出：
“你頭上的白玉簪子呢？我記得早些時候那簪子還在你頭上的，怎麼現(xiàn)在卻成了……樹枝？”
他說到這裡，聲音頓了頓，驀然想到她離開時說要去結(jié)賬，難道是……
“你把你的簪子抵了藥錢？”
他直直得盯著她，企圖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嗯？沒有啊，你想多了。我?guī)致餇?wèi)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做這個。那簪子我覺得戴著不好看就放起來了。”
“真的？”
“當(dāng)然。”
前者問得明顯有些不相信，後者回答得明顯有些心虛。
“那錦緞我原以爲(wèi)你會用它來抵藥錢，畢竟那衣服上是上等的江南織錦，千金難求。”孤瑾說著，語氣中帶了一些可惜的意味。
“千金難求？你確定？”某人像炸了毛的貓一樣有些憤憤不平：“那衣服一破，根本就一文不值。”
孤瑾看著皇甫離瑤，脣角勾起一抹了然，眉頭皺了皺：“你果然還是用那白玉簪子抵了藥錢。”
“……”被誆了。
“那不然怎麼辦？”皇甫離瑤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出門匆忙，本就沒帶錢，身上唯一值錢的就只有頭上那柄簪子了。”
“既然是爲(wèi)了我的傷，你怎麼不來問問我？”
“你有銀子？”
“我……”
“扶你回來的那天我就搜過了，你身上連銀子的毛都沒看到。”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