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瑾做事,向來說一不二,就在他說要打道回府之後,不出三日,皇甫離瑤就看到明穀子的宅子前多了兩匹一白一紅的良駒。
那兩匹馬,就這樣沒有靠人牽過來,站在宅子前也沒有半分躁動。即便它們站立的地方,是明穀子老頭不久前纔開闢的,而如此長得正茂盛的菜園子。
“行啊你,我說王爺,你到哪裡弄過來的這兩匹馬啊?”皇甫離瑤圍著那兩匹良駒轉了轉,輕輕拍了拍馬屁股,然後轉過眸子,望向站在她身旁的司徒瑾,打趣道。
“山人自有妙計。”司徒瑾挑了挑眉,沒打算說出讓這兩匹馬過來的方法,反倒一臉臭屁地看著她。
“哎,我說瑾小子,你就算要弄馬過來,也不許糟蹋了老朽的院子。”還沒等皇甫離瑤再反駁他幾句,那兩匹馬的旁邊,就驀然出現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他那滿是皺紋的臉上一雙清明的眼正對著那兩匹馬,大眼瞪小眼:“趕快給我牽走,要是它們吃了我的菜,我就跟你急。”
看著明穀子因爲他的這兩匹馬,就要暴走了的狀態,司徒瑾幽深的眸子中染上一抹無奈的笑意:“放心吧老頭,這馬金貴著呢,就你養的那些個草葉子,它們看不上。”
他說的是實話,他王府的馬,吃的飼料,也是從其他水草充裕的小國進貢過來的。那種草,質地豐滿,養分也足。而吃慣了這種草的馬匹,對明穀子自己種的這種家鄉小菜,自然就如同人對待糟糠一樣嫌棄了。
對,嫌棄,很嫌棄。
“草葉子?”明穀子聞言,下巴上花白的鬍子抖了抖,那張皺紋遍佈的臉上瞬間黑成了炭,與他花白的頭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堂堂白無常種出來的新鮮蔬菜,居然被人不怕死地稱爲“草葉子”?這種侮辱,叔可忍,嬸不可以忍。
就在司徒瑾看著明穀子臉色越來越差,馬上就接近於臨界點,以爲他要瞬間爆發過來抽他的時候,某人卻一反常態地一聳肩,一癟嘴,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轉了個身,望向了一旁的皇甫離瑤:“丫頭,瑾小子他欺負我。”
“……”
這,這,這……這是個什麼情況?爲什麼他對這種情形,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總覺得之前也有某個人這般癟著嘴對皇甫離瑤打小報告,說他欺負他來著。
莫不是這明穀子跟著那位虛僞至極,表裡不如一至極的楚家三堂主楚懷逸時間待多了,居然學到了他身上的精髓不成?
想到這裡,司徒瑾皺了皺眉,向著皇甫離瑤走了幾步,然後想宣佈所有權的模樣一把將她摟進懷裡:“瑤兒別理他,我們走。”
“哦,好。”皇甫離瑤對著明穀子眨了眨眼,然後乖巧地答應著。
“哎哎哎,你們這還沒成親呢,女娃娃你就這麼聽這死小子的話了?”說到這裡,明穀子突然伸出手,拽住被司徒瑾抱在懷裡的皇甫離瑤,不讓她再走半步,語氣是異常的堅定:“不行不行,要走你自己走去
,這女娃娃得留下多陪我這糟老頭子幾天。”
“不行。”這兩個字,兩個聲音,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
一個自然是司徒瑾,那另一個……是楚懷逸。
楚懷逸從硃紅色落了漆的農家宅院門口走了出來,揉了揉自己痠痛的胳膊,看向停在明穀子那個所謂的“菜園子”中的三人兩馬,眉毛挑了挑。
自從他跟著他們進了明穀子這宅子之後,可沒過過一天的安生日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明穀子想故意整他,還是發現了他這麼一個好不容易逮住的,能夠辨別有毒和沒毒藥材的人選欣喜不已。總之就是這幾天來,他每天都被他抓著去後院辨別藥材。
什麼決明子,遠志,紫娑羅,黃祈金,止獨活……全部都一股腦地撒到地上,就當這些金貴的藥材是雜草一樣,讓他去挑揀。
一日是這樣可以理解,如果兩日是,三日是,天天是呢?他有時候真的懷疑,這瘋瘋癲癲的老頭,是不是將他這一輩子從各地搜刮過來的藥材都給他鼓搗出來了?
真當他是白白撿回來,連工錢都不需要給的便宜夥計了?
“去去去,我說話呢,你在一邊起鬨個什麼勁?一邊玩去。”明穀子沒有鬆開拽住皇甫離瑤胳膊的手,只是轉頭看著從門口走出來的楚懷逸道了一句。
楚懷逸沒有理會他,直接向著司徒瑾走去,直到走到他跟前,看了看被他就這麼肆無忌憚宣誓所有權抱著的皇甫離瑤,然後又轉向司徒瑾,向來溫和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冷意:“你們要走了麼?”
“嗯。”司徒瑾應了一聲,聲音淡然。
“這麼說來,王爺要弄清楚的事情,都已經弄清楚了?”
“自然。”
“那不知我說的那件事,王爺可弄清楚了沒。”
聞言,司徒瑾微微瞇了瞇眼。他自然知道,他說的是哪件事,不過……
“其他的,孤不需要清楚。”
是的,是誰說有些事情一定要知道得徹底?如果可以,他自然也可以選擇就這樣不明不白,總好過知道的太多。
雖然這樣的確是自欺欺人,不過,又有什麼關係。
“那好,既然王爺這樣想,那就希望你日後莫要因爲今天的決定後悔。”楚懷逸說著,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只是那笑容若仔細看上去,卻是瘮人得很。
“不勞三堂主提醒,這是孤選擇的,孤自然不會後悔。”司徒瑾勾了勾脣,語氣淡然地回了他一句,只是摟住皇甫離瑤腰際的手緊了緊。
“你們兩個在說些什麼呢,我怎麼一句也沒有聽懂?”皇甫離瑤圓溜溜的大眼望了望司徒瑾,又望了望楚懷逸,瞬間覺得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什麼那件事這件事的,他們兩個傢伙,到底在說些什麼?
“哎呀,女娃娃過來,既然聽不懂他們說的話,那就過來老頭子這邊,別跟著那兩個人回去了,來來來,我來教你種菜怎麼樣?”明
穀子拉了拉皇甫離瑤,望著她的那雙清明的眸子裡此刻全是諂媚。
“老頭,你休想打她主意,誰要種那破菜葉子。”司徒瑾說著,一使勁,就將皇甫離瑤的胳膊從他手中拉了回來。他接力一個迴旋,暗黑色的衣襬在陽光的照耀下,夾雜著金色的光亮一晃,皇甫離瑤水紅色女裝的身影就已經穩穩地落到了那匹棗紅色的駿馬身上。
“哎,瑾小子你怎麼這副德性,一點兒都不討人喜歡。”
不理會明穀子的嚷嚷,司徒瑾又自顧自地走到另一匹雪白色的馬旁邊,作勢就要登上去。
“哎哎哎,這馬你上去了,那我坐哪兒啊?”眼看著司徒某人就要登上馬去,一身白衣的楚懷逸的輕功終於排上了用場,一把攔下了他。
“這馬本就是我和瑤兒用的,從來都沒有你的位置,還談什麼坐哪兒?”司徒瑾看著楚懷逸,說得那叫一個一本正經。
“你可不能這樣,既然是跟著你們來這兒來的,回去自然也得一道兒回去。”
“你不是輕功極好嗎?用你的輕功不就完了?”
“……”
司徒瑾你丫的,輕功再好他見過有人把輕功當馬使嗎?見跟這傢伙說話就是找抽,楚懷逸只好改變戰略,將目光轉向已經坐在馬上的皇甫離瑤,可憐兮兮地喚了一聲:“瑤兒,他……”
“好了,這馬給你了,我和瑤兒一騎。”還沒有等他像皇甫離瑤開始撒嬌,司徒瑾就已經自動放棄,腳下的步子一轉,就向著一旁的棗紅色駿馬走了過去。
楚懷逸正在驚訝這傢伙怎麼這麼快就繳械投降的時候,就馬上意識到了這其中的端倪:“憑什麼是你和瑤兒同乘一騎?我和她青梅竹馬,說什麼和瑤兒同乘的也是我纔是?”
“不樂意啊?那我去騎白馬,你用輕功好了?”司徒瑾穩穩地坐在棗紅色的駿馬上,一手扶住皇甫離瑤,一手拉住繮繩,然後將目光轉向楚懷逸,有些幸災樂禍:“這馬可是我的,我說了算,二選一,你選哪一個?”
“……”
楚懷逸立刻就認慫了,沒有說話,自顧自地爬上了白馬。然後一夾馬肚子,人就已經率先跑了起來,直接來個眼不見爲淨了。
司徒瑾看著跑遠的白馬和那麼白色的身影,然後收回目光,看著懷中的皇甫離瑤:“瑤兒坐穩了,我們要走了。”
“嗯。”
得到了佳人的應答,司徒瑾這才拉了拉繮繩,鞭子一甩。
“駕!”
那匹棗紅色的汗血寶馬就像離弦的箭一樣飛快地衝了出去,頃刻間就只剩下“噠噠噠”的馬蹄踏步的聲音。
原本熱鬧的宅子瞬間又空寂了下來,明穀子望著他們不一會兒就消失不見的身影,抿了抿脣,神色有些動容。
“雪兒,這般年輕的他們,讓我想起了這般年輕時候的你。不知道你現在還活著麼?如果活著,你又在哪裡呢?”
“雪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