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瑾跟著楚懷逸走到了他的客房。
楚懷逸推開門,將桌上的燭臺點燃,漆黑的屋子瞬間變得燈火通明。那橘黃色的燈光一閃一閃的,將站在燭臺前的楚懷逸照的忽明忽暗,隱隱綽綽。
“你要孤看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司徒瑾站在房中央的客桌前,環顧了一下四周,道。
“王爺不要心急,很快你就知道了。”楚懷逸說完,向著牀榻走了幾步。然後微俯下身,一伸手,就將他從上馬車時就帶著的包袱打開,從其中拿出一幅畫軸出來。
“堂主又要給孤看畫像?翻來覆去就這幾招,就不能有些新意麼?”司徒瑾看著拿著畫軸向自己走過來的楚懷逸,挑了挑眉,輕道了一句。
“新意這種東西,都只是些花架子而已,起不了什麼實質性的作用,商人,就該用最本錢的東西,達到最佳的效果。”楚懷逸說著,人就已經又到了司徒瑾面前。
他看了一眼司徒瑾,然後將目光錯開,把畫軸放到桌上,白皙修長的手指一撫,畫軸就瞬間在桌面上滾動展開,它帶起來的風,將桌上一旁燃燒得正旺的蠟燭都忍不住顫抖了幾下。
在畫像完全展開的那一刻,楚懷逸溫和的聲音也隨之想起:“這畫像上的人,就是我今天要告訴你的答案。”
司徒瑾聞言,幽深的眸子從他月白色的身上轉到了他剛剛展開的畫像上,只一眼,他就定住了眸子,好看的眉毛擰得越發的緊,形成了一個“川”字。
畫像之中,仍是一女子,模樣微微算得上清秀,她穿著一身水紅色的衣服,正在蓮池旁靜靜地佇立著,似乎正在等著某個人。可能是等的時間有些長了,女子眉頭微微蹙了起來,漆黑的大眼中暗藏著些許不易察覺的憂傷。
蒼翠的柳樹從畫面上方垂了下來,隨著微風拂動,微微擋住了女子的眼角,卻擋不住她左眼角那抹殷紅的硃砂痣。
那抹硃砂,在一旁蒼翠柳樹葉的襯托下,越發顯得赤紅。
如果說,他之前看的其他的畫像還只是神似的話,那麼這一幅,則完完全全就是皇甫離瑤的翻版。
只是,他卻有一種,她是皇甫離瑤,卻又不是她的感覺。
“這畫像上的人,王爺想必不陌生。”楚懷逸將目光從畫像上收了回來,望向司徒瑾:“這是三年前,長公主的畫像。”
“嗯?”司徒瑾沒有擡眼,只是對著畫像,給了他一個輕聲的鼻音,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那時候,她在城外的蓮池旁,等了我一天一夜,我就在暗處陪了他一天一夜,直到她終於放棄,回了公主府,我纔回去,憑著記憶,畫了這幅畫像。”
聽到這裡,司徒瑾幽深的眸子暗了暗。之前她在斷崖花海中楚懷逸說過的話來:“那時的她,眼裡心裡都只有我一個人,即便她還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也不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歡她。”
“我那時太過自負,以爲所有事都盡握於手,她也不例外。只是沒想到,卻害得她圈養男寵,殘害忠良,留下了暴戾不仁的臭名。”
他之前說過三年前他與皇
甫離瑤的關係,可今日又這般舊事重提,到底是因爲什麼?
“孤來,不是爲了聽你們之前的風流韻事的。瑤兒之前有多少男人,孤都知道,所以多你一個不算多,少你一個也不算少。”司徒瑾說到這裡,語氣是越發的淡然平靜,幽深眸子中的潭水也沒有因爲畫像的事而泛起絲毫的漣漪:“如果堂主以爲憑一幅畫像就能讓孤有什麼危機感,那你是不是太高估你自己了?”
“呵……”楚懷逸輕笑了一聲,沒有收回桌上攤開的那幅畫像:“是不是高估,王爺很快就知道了。到時候,王爺只怕會發瘋的。”
他說到這裡,突然移了移步子,走到了司徒瑾面前,就這樣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瑤兒是我的。既然以前是,那麼將來也會是。”
“你做夢。”司徒瑾毫不客氣地回敬道,語氣是異常的堅定。
“是不是做夢,炎郯自然會讓王爺明白的,就快了。”他的自稱,突然變成了“炎郯”,那個江湖上無人不知的炎郯。他倚靠在門口,對司徒瑾擺出一個“送客”的姿勢:“時候不早了,王爺請回吧。”
“瘋子。”司徒瑾薄脣中溢出兩個字,然後一撩衣襬,大步走出了房間。不想再理會這個突然說話變得神神叨叨的人。
“對了,不知道王爺有沒有注意到,炎郯的那幅畫像中的長公主,左眼角出現的,是什麼?”
看著司徒瑾的背影,楚懷逸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然後下一刻,就是“吱嘎”一聲關門的聲音。
楚懷逸關上門,走到桌前,看著桌上的那幅畫像。然後擡手,輕輕撫著她的臉龐,輕聲呢喃:“瑤兒,三年前我放棄你了,那麼三年後,誰都不能阻擋我。你這輩子,就只能是我楚懷逸的,只能是。”
因爲楚懷逸昨天晚上最後說出口的那句話,讓司徒瑾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睡著過。
他就這樣一直站在窗前,看著夜空中升得越來越高的月亮,明穀子之前對他說過的話,就不期然地又浮現在他腦海裡:“之前的烏竺族聖女,不是靠祭祀選出,而是母退女繼。所以每一任聖女,在左眼角的位置,都會有一抹赤紅的硃砂痣。不過,後來這位雪姬離開烏竺族到了崇封,再後來,就消失不見,再沒人知道她的下落了。所以烏竺族纔開始以祭祀選出聖女,可惜在沒有聖女的硃砂痣,是長在左眼角了。”
經過剛剛楚懷逸刻意的提醒,讓他不由得再次想到自己那位身爲烏竺族降神聖女的母親,以及她左眼角那抹與皇甫離瑤胎記在一模一樣位置的赤紅色硃砂。
如果將皇甫離瑤的那塊胎記換成硃砂,那她與自己母親的相似程度……就走了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七成相似。
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卻又寧願不知道。
“瑾,你怎麼了?”皇甫離瑤看著從早上開始就一直神色不對勁的司徒瑾,不禁伸出自己白皙的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招他回魂。
“我沒事。”司徒瑾收回了自己的思緒,將在自己眼前亂晃的小手拉了下來。
“他啊,多半是在想著怎麼打發
我這老頭子了,然後趕緊出去準備你們倆的婚事呢。這是好事啊,所以女娃娃你乖乖過來這裡坐,陪陪我這老頭子,讓他繼續想想。”明穀子不知從哪裡鑽出來了,一把就抓過坐在司徒瑾身旁的皇甫離瑤,將她拉到自己身邊,然後打趣道。
“老頭你在說些什麼呢?”皇甫離瑤聽完,不由得轉眸望了望司徒瑾,見對方也正望著自己,臉便“蹭”地一下紅了個徹底,只得轉過頭去,向著明穀子嗔道。
“哎,瑾小子你看看,她還不好意思了。哈哈,果然是兩口子,連這對老朽的稱呼可都出奇的一致啊。”
“呵呵,”明穀子的話音剛落,就從不遠處傳來一陣輕笑聲,他們一轉頭,就看到楚懷逸從拐角處走了出來。
他走到他們跟前,看了一眼皇甫離瑤,然後將目光轉向明穀子,說出口的話不知道是在打趣還是真心:“前輩這話,是不是說的太早了,果真是偏心,都不給我們這些後輩留點機會。”
“去去去,你小子怎麼又來了?”明穀子一副見了瘟神的表情看著突然出現的楚懷逸,手揮了揮像是在趕蒼蠅:“老朽吩咐你的事你都辦完了?又過來打岔。”
“那些有毒藥材我從小就碰,要挑出來,不過是片刻的事情,前輩你太大材小用了。”
“哎,你這小子……”明穀子被他這麼一說,便“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老朽還不信了,不行不行,我得親自去看看,怎麼可以這麼快就全部挑出來了。”他三步並作兩步地躍了出去,卻在走的時候還不忘把楚懷逸那傢伙給捎帶走:“你小子也得跟我一起去。”
“哎哎哎,你自己去就行了,拉著我幹什麼?你這是要……”
楚懷逸還在嚷嚷的聲音因爲被明穀子拖走的動作而漸漸遠了。
一直到兩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見了,皇甫離瑤的笑聲才漸漸停了下來。
“瑤兒,”司徒瑾突然開口,成功地將皇甫離瑤望向遠處的目光收了回來。
“怎麼了。”她問。
司徒瑾拉過她的手,將她整個人拉了過來,然後擡手撫上她的發,將她被風吹散的兩鬢給整理好:“等我們這次回了皇城,我就娶你,可好?”
“嗯?”皇甫離瑤有些愣住了,不由得睜大眼睛,望向他的漆黑眸子中滿是詫異:“爲什麼突然說起這個來了?”莫不是,還真讓明穀子猜中了,他剛剛的走神,真的是在考慮婚嫁的事情?
“不是突然,我可是想了很久。我若爲王,你必是吾妃,我只是想把最好的,都給你。”
“可是……”
聽了這番話,某人不但沒有立即說好,反倒是陷入了糾結。她整個臉都糾結在一起,眉頭微皺,圓溜溜的大眼睛望向司徒瑾,目光中充滿不解:“可是……我成妃,那駙馬爺怎麼辦?”
她可還記得,這長公主的夫婿,應該是叫駙馬爺纔對的吧。她成了司徒瑾的王妃,那就是王爺,王妃……
那駙馬爺呢?
“……”
司徒瑾對她這種與生俱來的理解能力,一時無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