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偷的?”明穀子挑了挑眉,將他這話又重複了一遍,卻在下一刻,對著他展顏一笑,惹得眼角的皺紋又多了幾許:“行啊,你這手法,有老朽我當年的風範。”
明穀子只是這樣說了一句,就一筆帶過了這個話題,不再深究司徒瑾所謂的“偷”到底是從哪裡偷來的,也不再猜想其他。
站在一旁的楚懷逸見此,澄澈溫柔的眸子閃了閃,修長的手指便不自覺地撫上自己腰間掛著的那塊通體瑩白的羊脂玉。
司徒瑾與這位江湖上出了名的怪癖神醫(yī)白無常能有如此融洽的關係,大概就是他們這種彼此不多過問對方的事情。
不探究,不打擾,不依賴。
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們兩人的關係,就像這樣,不過分親近,卻也談不上疏遠。
楚懷逸正陷入在自己的世界裡沉思,卻冷不丁被人突然在肩膀上拍了一掌,力道之大,讓沒有防備的他差點被拍翻。
他穩(wěn)了穩(wěn)身子,然後一擡眼,就看到不知什麼時候已經(jīng)站到自己身前的明穀子正用一臉“你弱爆了”的神色看著他。
“嘖嘖嘖,瑾小子,這是你從外面帶來的朋友?這武功差得,都禁不起老朽輕輕拍一下。”明穀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後轉過身,對著司徒瑾說道。
他說得這般直白,讓作爲當事人的楚懷逸差點吐血。話說,他剛剛那一掌,可是差點將他肋骨都給震斷,他居然還說只是“輕輕拍一下”。
輕輕拍一下就這樣了,那要是真拍呢?他還能活麼?
“在下不才,讓前輩見笑了。因家父不讓習武,故而現(xiàn)在的確只會些三腳貓的功夫。”楚懷逸向著明穀子拱了拱手,行了一禮,說道。
他這架勢,完全是大家族出來的謙謙君子的形象。與明穀子大大咧咧,自在粗俗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自然得到了明穀子的一個擠眉瞪眼。
他揮了揮手:“咱可來不了那套虛的。”說完,轉向司徒瑾的方向問道:“這娃娃是打哪兒來的?”
“過來趕車的,順路而已。”司徒瑾淡淡地說著,特意將“趕車”這兩個字咬得重了些。他似乎都已經(jīng)忘了,趕車路程趕的多的,明明是他自己。
“順路?”明穀子扯了扯嘴角。這方圓幾十裡也就只有他這一家一戶而已,順個鬼的路。他看了看楚懷逸,然後又看了看旁邊的皇甫離瑤。現(xiàn)在司徒瑾面前的身子又向著他的方向靠近了一些,然後聲音壓低,問道:“這娃娃,該不會是跟著那丫頭過來的吧。”
“……”司徒瑾有些無語,這老頭,要不要這麼精明?
見司徒瑾默認,明穀子便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著他:“我說瑾小子,你腦袋裡面裝的都是草麼,怎麼能把這麼大的敵人放在身邊?”
“……”這話說的,司徒瑾有理由懷疑,他其實早就想罵罵自己了,只是苦於沒有正當?shù)睦碛伞_@下好了,機會來了。
“你放心,老朽不會坐視不理的。”
他說到這裡,眸子中都變得神采奕奕:“我就負責在必要的時候引開他,你好好把握機會。”
“……”這樣,真的好麼?
不過,話說回來。似乎皇甫離瑤這個長公主當?shù)茫∪兆舆^得可是相當?shù)淖虧櫚 ?
之前他們兩人彼此不熟時她養(yǎng)男寵的事可以算了,可是到了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算是他未來的準媳婦兒了,圍繞在她身邊的男人卻仍是不少。
至今仍在她府中,掛著男寵名義的肖傾雲(yún),剛離開不久就把自家妹妹落下的南宮亦悠,還有就是現(xiàn)在這個死乞白賴非要跟著他們過來的楚懷逸。
特別是現(xiàn)在這個,他可還清楚地記得,當初在斷崖的時候,他望著皇甫離瑤的眼神。那眼神包含的感情,可不是演戲能裝出來的。
簡直就是前有狼,後有虎,還都是些不好對付的角色。
一想到這裡,他就覺得頭都大了。自己攤上的這個寶,可得自己看緊了。
“咳咳咳……來來來,既然都來了,就都進來吧。來者是客,特別是這位新來的娃娃,老朽帶你參觀參觀這宅子。”明穀子清了清嗓子,邊說著,邊不由分說地扯住楚懷逸白色的雲(yún)錦袖子就往宅子裡面拉,將皇甫離瑤和司徒瑾兩個人落在了後面。
“額,咱們也進去吧。”皇甫離瑤看著明穀子兩人都已經(jīng)漸行漸遠了,而站在自己身旁的某人卻還是沒有要跟上的意思,不禁開口說到。
司徒瑾沒有回答她的話,也沒有往前動一步的意思,就這樣抱著手臂,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只是那眼神,讓她怎麼看怎麼覺得瘮?shù)幕拧?
“額。”皇甫離瑤定了定神:“你不走,我可先走了啊。”她說完,腳步輕移,就要向著宅子門口跨過去。
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所以三十六計,走爲上策。
她這個算盤打的很好,可是還沒等實現(xiàn)就被扼殺在搖籃裡。
她前腳剛踏出一步,就被身後的司徒瑾給拽住了胳膊,後者只輕輕一拉,她人就順著慣性倒在他懷裡。
還沒等她從他突然的動作中反應過來,嘴脣上就驀然間被覆上一抹柔軟……不過片刻,她就已經(jīng)潰不成軍。
也不知吻了多久,司徒瑾才稍稍放開了她。他俊美的額頭抵住了她的,然後看著某人變得緋紅的臉龐,眸子彎了彎,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就從他脣間道了出來:“瑤兒,你身邊的幺蛾子可真多。”
他說話間,溫熱的氣息撲到她臉上,惹得她原本就紅的臉更加紅潤。不過……
幺蛾子指的是什麼?是指楚懷逸麼?那他剛纔的行爲是因爲楚懷逸所以才變成這樣的?這麼說來……
“你吃醋了?”皇甫離瑤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般,看著司徒瑾的眸子裡笑意盈盈。
“對啊,而且還不止一瓶。”司徒瑾大大方方地承認,摟住皇甫離瑤的手緊了緊:“所以瑤兒是不是該開導開導我,不然我可要被醋給淹死了。”
皇甫離瑤聞言,一陣銀鈴
般的笑聲就從脣間溢了出來,然後在下一刻,她便突然踮了踮腳,在司徒瑾俊逸的臉上“啪嘰”親了一口:“現(xiàn)在好些了沒?”
“沒,一個太少,感覺沒什麼療效。”
“少來。”
皇甫離瑤白了他一眼,然後不再理會還在原地扮柔弱的某人,直接昂首闊步地往前走了幾步,踏進了明穀子的宅子。
司徒瑾看著一身男裝打扮,白衣翩翩離開的皇甫離瑤,嘴角咧開的弧度越來越大,到最後,連一向幽深不見底的眸子,此刻也全部染上笑意。
頃刻間,他整個人身上便散發(fā)出強烈的柔和與慵懶的氣息,光彩奪目,能迷了人雙眼。
……
入夜。
用過晚膳後,幾人又與明穀子寒暄了幾句,就都前往各自的客房休息了。
只是,讓皇甫離瑤覺得奇怪的是,司徒瑾來的目的,是說要查清楚一些事情。可是,在這裡呆的這些時間裡,他都只是在她和楚懷逸與明穀子聊天的時候偶爾應和幾句,除此之外,倒是隻字不提其他的事情。
不過,疑惑歸疑惑,皇甫離瑤卻相信,他定然是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也不催促他。
只是,此刻在客房中吹滅了燈盞,打算就寢的某人,肯定不會知道,在明穀子燈火通明的寢房之外,一抹黑色的身影一閃而過,然後瞬間就進了他的房間。
“瑾小子的性子,倒是比我想象中要沉穩(wěn)很多啊。”明穀子說到這裡,原本低下頭坐在桌前削著手中的一段木頭的頭就擡了起來,蒼老的臉中那雙清明的眸子直直地望著不知什麼時候已經(jīng)站在桌前的司徒瑾。他哈哈笑了一聲,然後接著道:“老朽以爲,你在進門的時候就會忍不住說明來意呢。”
“你知道我來是有事情要問你?”司徒瑾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語氣有些漫不經(jīng)心,彷彿明穀子猜到他的來意還給他省事兒了一般。
“我又不是瞎子。”在飯桌上,他比往日低落的情緒和明顯的欲言又止,他以爲他會看不出來?
“說吧,你這次到我這裡來,到底是想要知道些什麼?”明穀子沒有廢話,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司徒瑾聞言,沉默了片刻,然後從寬大的袖中掏出一張捲起來的宣紙,遞給明穀子:“我想知道,老頭你認不認識畫像上的這個人。”
明穀子接過宣紙,看了看某人有些嚴肅的神色,然後垂眼,看向手中被自己展開的宣紙上,那騎在雪白的馬匹之上的那抹大紅色身影,一時間怔住了。
他看著畫像上紅衣女子燦爛的笑容,似乎從畫像中就能感受到她的喜悅,以及從她脣間發(fā)出的,那一串銀鈴般悅耳的笑聲。
越看,他蒼老臉上的那雙清明的眸子就越幽深,像是江水中洶涌的漩渦,只要人一掉進去,就再也別想出來。
在他眼中那個漩渦越來越大,越來越深的時候,明穀子終於擡起了頭。
“這幅畫像,是你從哪裡得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