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
隨著一聲低沉的聲音響起,原本奔跑急速的棗紅色駿馬被人猛地拉住了繮繩,長嘯了一聲,在原地停了下來。
司徒瑾擡起頭,烏黑的長髮就隨著他的動作從肩頭流瀉下來,與他暗黑色金線鑲邊的錦緞華服一起,構(gòu)成了一幅唯美的畫卷。
他看著眼前鬱鬱蔥蔥樹林間那隱隱約約可以看見的道觀一角,騎在馬背上的身子正了正,閉了閉眼。然後暗黑色的衣襬在空中轉(zhuǎn)了一圈,還是翻身下了馬,向著道觀上直通而上的臺階走去。
他既然答應(yīng)了皇甫離瑤,會請蕭淑妃回崇封參加他們的親事,自然不會半途而廢。
也不知走了多少級臺階,他纔看到從樹林縫隙間露出的“絕塵觀”這三個字,到了眼前。
灰白色的石壁之上,硃紅色的三個字格外明顯。
“絕塵觀?絕塵……”司徒瑾看著這三個字,不由得唸了出來,嘴角浮現(xiàn)出一抹嘲諷的笑。
她以爲(wèi),到了這裡,就算是將前塵往事一筆勾銷,然後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活到死了麼?
“施主,你到這道觀中來,不知有何貴幹?”
司徒瑾在絕塵觀門口站著看那石壁上的字不久,就有一個身穿灰袍,年紀有些大了的道姑從觀中走了出來,站到他面前,語氣和藹地問道。
“打擾道長了”司徒瑾向著她拱了拱手,語氣恭敬地道:“晚輩過來,是爲(wèi)了找兩年前住進這道觀中來的人,她的法號……虛竹。”
“原來你也是來找虛竹的……”那道姑點了點頭,然後就先走了幾步,示意他跟上,道:“那施主這邊請。”
司徒瑾由著爲(wèi)自己帶著路,邊走邊問道:“剛剛聽前輩說‘也’,難道除了我,還有其他人也來找過她嗎?”
“可不是嗎。這虛竹來到這道觀之後性子清冷,從來不多與人說話。整天除了吃齋唸佛之外,就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裡,也不見誰與她親近。可是今日也不知怎麼了,你們倒是接二連三的過來,點名要找她呢。”
“今日?”
“對啊,在你之前,就來了一個男子找虛竹,說是自己心中有諸事不明,想來找她解惑來著。這不剛見完了她,現(xiàn)在估計還在正廳沒走呢。”
“那您可知道,來找虛竹的人,是個什麼人?”
“不清楚,你等一下自己去正廳見見他不就知道了。”她說著,又走了幾步,然後停下了腳步:“吶,正好正廳也到了。”
她說完,便擡腳跨過門檻,走了進去,向著一邊望了望:“施主,有人來了,你看看是不是你認識的?嗯……施主?”
她邊說著,便向著正廳的一邊望了望,順著剛剛那人坐過的地方走過去,可是,哪裡還有什麼施主的影子。
“他人呢?”尾隨而來的司徒瑾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問道。
“這老道就不知道了,明明前腳他還在的。還有,就是他告訴我說觀門口有人,讓我過去看看的。怎麼才一會兒功夫,就不見人
影了?”老道姑如實地回答著,還在納悶?zāi)侨嗽觞N不打聲招呼就離開了。
“道長,虛竹在哪裡?”司徒瑾聞言,皺了皺眉,卻還是沒有忘記他來此地的目的,向著道姑問道。
“虛竹的房間離這裡不遠,從我們剛剛來正廳的那天岔路的另一邊走過去,就能看到了。”道姑說到這裡,走到門口,指了指他們來時的那條路,然後繼續(xù)道:“正廳還得有人守著,老道就不隨施主你去了。”
“多謝。”司徒瑾向她道了一聲謝,然後轉(zhuǎn)身,向著她指的那條路,幾個躍步,身影瞬間就消失在她的視野裡。
身穿灰色長袍的道姑看著遠去人的背影,搖了搖頭:“現(xiàn)在的年輕人,怎麼都是這種急性子?兩個人都是,剛指條路,下一刻人就不見了。也不知要問虛竹的究竟是何事,竟會讓他們這般急切。哎……”
司徒瑾順著路,用了輕功,不過瞬間,人就已經(jīng)停在了一扇竹屋前。
那屋子內(nèi)外,都是用竹枝做成的,可能是時間有些長了,所以竹枝已經(jīng)泛黃。不過,在它旁邊蒼翠挺拔的竹林的襯托下,倒也稱得上是清雅幽靜,是個絕佳的好地方。
看來這蕭淑妃,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到了這道觀裡,也會給自己挑個好地方。
司徒瑾在竹屋門口站了片刻,然後擡手,將原本就只是微微掩上的房門推來。隨著“吱呀”一聲,他人就踏了進來,一擡眼,就看到了坐在屋子一角,閉著眼睛,不急不緩地敲打著木魚,一身灰色長袍加身的蕭淑妃……蕭梓芙。
“不是讓你別來了嗎?我說過,我已經(jīng)不是俗世之人,所以你的問題,我是不會回答的。所以,你來一次一樣,來兩次也一樣。”蕭梓芙說著,沒有回頭,也沒有睜開眼,只是手上敲打木魚的頻率亂了兩分。
司徒瑾聞言,幽深的眸子變暗。她口中說的那個人,應(yīng)該就是剛剛那個老道姑口中先他一步而來的人。
那個人是誰?竟然會同他一樣,也是過來問蕭梓芙問題的,至於這個問題,是不是和他一樣,那就不得而知了。
蕭梓芙見自己說了那句話以後,站在她身後的人沒有下一步動作,卻也沒有從屋子裡離開。這般奇怪的狀態(tài),讓她不由得抿了抿脣,睜開了眼。
她放下手中的木魚,一轉(zhuǎn)身,就看到站在自己身後的司徒瑾。
“你是誰?爲(wèi)什麼會在這裡?”她說著,下意識地往他身後望去,似乎在找什麼人。
“淑妃娘娘,你不認識孤了麼。”司徒瑾說著,輕笑了一聲,幽暗的眸子中映出了蕭梓芙那張未施粉黛,比他三年前見到時蒼老了很多的臉。
沒有了皇宮中昂貴的香料,粉黛,燕窩等東西的滋養(yǎng),現(xiàn)在的她,就與大街上蒼老的女人一樣,沒了那份盛氣凌人,多了分樸實。只是……
看來這絕塵觀當(dāng)真絕不了塵,這般看過去,爲(wèi)什麼他反倒覺得她身上的風(fēng)塵鄉(xiāng)土味道比之前在皇宮中看到的還要濃呢?
“孤……”蕭梓芙將這個字在
腦海中過了一遍,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睛突然間睜得很大:“你是,你是司徒瑾!”
“你想起來了。”司徒瑾勾了勾脣角,腳下的步子動了動,就向著她所在的角落移了過去,離她近了些。
他就這麼站著,利用身高的優(yōu)勢,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她又怎麼會不記得他。想當(dāng)初,他從崇封皇城遠走邊疆,一待就是三年。這其中的罪魁禍首,可不就是她麼。 ωωω ●TTkan ●¢o
當(dāng)年他拿著先皇臨終前的“聖旨”,當(dāng)衆(zhòng)宣佈:“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鎮(zhèn)遠大將軍司徒瑾,品貌端正,武藝一絕,深肖朕躬,內(nèi)扶殿宇,外守疆域。命其即日啓程,戍守邊疆,若無特令,永不召回。今日,特佈告天下,鹹使聞知。欽此。”
那個女人,當(dāng)初一臉小人得志,爲(wèi)了將他從皇城遣走,竟然連聖旨都是她親自宣讀。那聲音尖銳刺耳,讓他時至今日都還能夠記憶猶新。
皇甫離卿那時剛剛下落不明,下一刻,他就被這漏洞百出的“聖旨”調(diào)出了皇城,到了遙遠的邊疆。
整個崇封,一夜之間就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先皇駕崩,最有可能成爲(wèi)繼承人的大皇子失蹤,羣龍無首。
就在他帶著幾萬將士浩浩蕩蕩地從崇封皇城出發(fā)到邊疆的第二天,年僅十三歲的五皇子皇甫離玄就已經(jīng)踩著鮮紅的地毯,登上了那個最高的位置,宣佈繼位。
這其中所能出現(xiàn)的端倪,他可不覺得,是一個當(dāng)初還年僅十三的孩子能想的出來的。
“你不是應(yīng)該在邊疆嗎?怎麼會出現(xiàn)在這裡?”蕭梓芙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人,原本的蒼白的臉好似又白了幾分:“先帝的遺詔上可是說過,沒有特令,永不召回。你這般私自回來,那就是公然抗旨,抗旨不遵,當(dāng)以嚴懲!”
“嚴懲?想殺了孤嗎?”司徒瑾挑了挑眉,微嗤了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即便那小皇帝現(xiàn)在坐在了那位置上,他也不敢。”
是的。他有絕對的自信,自信那小皇帝不敢動他。
他在邊疆的這些年,可不是白爲(wèi)皇甫家打天下的。且不論他戰(zhàn)神的名諱和他對崇封百姓的影響力,就只憑一句話,就能保證皇甫離玄不敢動他。不僅不敢動,還要把他當(dāng)菩薩供奉著。
“有司徒瑾在,可保崇封百年無憂。”
這句話,是崇封將士的信仰,也是崇封與他國邊界的防護欄。
皇甫離玄應(yīng)該明白,明白他對他的作用,明白他對他的威脅,明白所有他對他不利的方面,卻也只能無可奈何。
既然皇甫離玄都明白,就更不用說她這位突然間退隱到這絕塵觀中的母親了。
“你來這裡,到底是要幹什麼的?我可沒有傻到會認爲(wèi)你是來看我這個老婆子的。”
蕭梓芙?jīng)]有在剛剛那個問題上多做停留,又問道。
她彷彿已經(jīng)知道了三年前的那道聖旨對於如今的他來說已經(jīng)沒了絲毫的作用。
畢竟,狼已經(jīng)伸了爪子,再想捉住,可就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