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離瑤說完那句話,大紅色的衣襬一翻,人就已經轉過身,向著寢殿門口走去。
那身大紅色的嫁衣,華麗的曳地長裙,伴隨著腰間的流蘇,拖出一地的落寞,也拖出了一地的諷刺,就像個笑話。
她步子走得很慢,慢卻穩,一步一步,孤傲地昂首闊步消失在司徒瑾幽深的目光中。
只是,這一刻,倘若她回過頭看看,就能發現司徒瑾原本冷冽的目光中出現了裂痕,那裂痕深處,是滿滿無止境的疼惜。
“瑾哥哥……”在皇甫離瑤身影消失不見的下一刻,南宮嫣然轉了轉眸子,向司徒瑾靠了過去,語氣中帶著天真無邪:“瑾哥哥剛纔說的話,可是真的?”
“忘了吧。”司徒瑾沒有收回望向寢殿外的目光,直接對著空氣回答了她的話。
“什麼?”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南宮嫣然還是因爲他的回答而睜大的眸子,問道。
“孤剛剛說的,你都忘了吧。”司徒瑾又重複了一遍,將幽深的眸子轉向身旁的人:“孤不會娶你的。”
南宮嫣然聞言,收了剛剛那副天真無邪的樣子,脣角勾出一抹了然的笑:“瑾哥哥的意思是,剛剛那般做,是將嫣兒當成工具了嗎?”她說到這裡,頓了頓,看著司徒瑾微抿著的脣,然後道:“瑾哥哥之所以在大婚時這樣做,是因爲你娶不了皇甫離瑤吧。”
她這句話剛剛說完,司徒瑾原本渙散的目光瞬間就凝聚起來,猶如利刃向南宮嫣然射過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瑾哥哥難道聽不出來嗎?”南宮嫣然說著,身子便頃刻間靠向司徒瑾,脣湊近他耳邊:“你與皇甫離瑤,是親兄妹吧,親哥哥娶親妹妹,天理都難容。”
她說的話最後一個字剛落,原本就近在咫尺的脖子便猛然間被司徒瑾掐住,呼吸困難。
司徒瑾看著她,原本因爲發燒的緣故而變得蒼白的臉上是她能鮮少見到狠戾,那恍如地獄修羅一般的模樣,讓她毫不懷疑他當真就會在這裡掐死她。
“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問。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這天下間,紙本就包不住火。”南宮嫣然拽住那隻掐住她脖子的手,讓自己的呼吸稍微順暢了一些:“你剛剛那般行爲,不過是不想讓皇甫離瑤知道你和她之間的這層關係而已。自己心心念念要嫁的人,居然是自己的親身哥哥,如果她要是知道了,這種打擊,會比你剛剛給她的,要大得多吧。”
南宮嫣然現在的模樣,沒有了之前的柔弱,變得有條有理起來。這種變化,讓司徒瑾幽深的眸子中有什麼情緒閃了閃,下一刻,就加重了掐住她脖子的力道。
“瑾哥哥不會……以爲,我說出這個秘密……會沒有其他的動作吧……你殺了我,這個秘密也保不住……”
南宮嫣然的話語有些斷斷續續,臉因爲司徒瑾的力道而漲得通紅,可是說出口的話語卻是更加的志在必得。
與其還是之前那般無望的等待,還不如拼一把,然後成王敗寇。
他如此緊張這個秘密,是不
是說明,她押對了寶呢?
“孤倒真是太低估了你。”司徒瑾冷淡地說著,一鬆手,南宮嫣然就失了支撐自己身體的力氣,順勢滑到了地上。他握了握手指,剛剛的狠戾轉換成慵懶,看著南宮嫣然的眼神就像看一個跳梁的小丑:“你想要什麼?”
“我……我要讓你,娶我爲妃,就像你剛剛說的那樣。”南宮嫣然仰著頭看向他,這句在心中幻想過無數遍的話就瞬間脫口而出。
“嗤……”司徒瑾微嗤了一聲,看著南宮嫣然的眼神中滿是鄙夷,道:“孤可以答應讓你留在將軍府,不過……北定王妃這個位置,你想都不要想。”
“你讓我不要想這個位置,難道你還要爲皇甫離瑤留著它嗎?”南宮嫣然看著司徒瑾問道,語氣不自覺地變得有些高亢。
“是又如何?”司徒瑾瞥了她一眼,然後轉過身,不再理會坐在地上的南宮嫣然,直接向著寢殿外走了出去。
他想看看皇甫離瑤如何了,畢竟因爲南宮嫣然,他可耽誤了不少時間。皇甫離瑤這般穿著嫁衣失魂落魄地走出去,他怕她會想不開。
即便不能出現在她面前,就是默默地看著也好。
這一刻,他是這樣想的。
……
那時,皇甫離瑤就那樣挺直著身子,走出了寢殿。
只是越往外走,她就感覺步子越沉重,身子的不適也就更加明顯。忍著越來越嚴重的痙攣,她擡手捂住腹部,用手扶著高牆,沿著牆往將軍府的大門走。
她想早點離開這個地方。
只要還待在將軍府的土地上,她腦海中就會浮現出司徒瑾剛剛說的那番話。它們不停地旋轉重複,讓她的心比此刻身體的不適更痛,痛不欲生。
她咬著脣,也不知走了多久,才終於邁過了將軍府的大門,下了臺階。
直到走到大門的側牆,皇甫離瑤便再也忍不住,手扶上牆壁,腳下的步子重於鉛鐵,挪不動半步。腹中壓制了許久的血液向上翻涌。她輕咳了幾聲,便有如牽動了所有的機關,一時間,鮮紅的血液噴涌出來,收都收不住,口腔中一陣腥甜。
眼前清晰的視野開始變得模糊,腦袋也越來越重。就在她意識消失的那一刻,她隱約看到一抹雪白的身影從馬上躍下,向著她所在的方向奔了過來,離她越來越近。下一刻,她終於支撐不住,開始下墜的身子便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公主……”
這聲輕柔的呼喚,是皇甫離瑤殘留的意識中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公主……”南宮亦悠神色焦急地看著暈倒在自己懷裡的人,又輕聲喚了幾聲。
在路上他就覺得不對勁了,司徒瑾這人,向來做什麼事情都說一不二,不可能會有這種誤時的情況,更不用說是在大婚這種重要的時刻了。
而如今卻這般反常,肯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皇甫離瑤就這般傻乎乎地跑過來,他就知道肯定會出事。只是沒想到,她現在的情況,比他想象中要嚴重很多。
他看著眉頭緊鎖,臉色蒼白
,嘴角還殘留著鮮血的皇甫離瑤,澄澈的眸子裡閃過濃濃的擔憂和焦急。
他擡手探上皇甫離瑤腕間的脈搏,感受著它跳動的頻率。半晌,他探上她腕間的手不僅沒有收回來,反而從剛剛起就一直皺起來的眉擰得更緊,眸子中滿滿的不可思議下是顯而易見的恐慌。
蔓陀蘿。
皇甫離瑤的體內,居然有從西域傳過來的蔓陀蘿之毒。因爲她突然受到了不小的刺激而使毒性蔓延得很快,纔不過一個時辰就已經蔓延到了身體的主要動脈,岌岌可危。
她離開公主府纔不過一個時辰而已,他離開她也纔不過只有一個時辰。就在這一個時辰裡,她居然就被人在無意中下了藥,還引動了毒性的發作。
真是該死!
司徒瑾那個傢伙,是死了還是瞎了?居然連她這般異樣都沒有發現?如果他不是因爲擔心她而趕過來,那她是不是會就這樣暈倒在將軍府的側牆處,無人問津?
忍住體內噴薄出來的怒氣,南宮亦悠收回了探向她腕間的手,然後一個俯身,就將靠在他身上已經暈過去的皇甫離瑤打橫抱起來。南宮亦悠將內力凝聚到腳下,腳尖一點,下一刻,他人就已經抱著皇甫離瑤穩穩地坐在了馬上。
他看了看懷中毫無血色的皇甫離瑤,又看了看那塊懸掛在府門口的“鎮遠大將軍府”這幾個燙金大字,澄澈的眸子變暗,暗潮涌動。他收回了目光,然後一拉繮繩,身下的馬便如離弦的箭一般向著長公主府的方向而去,片刻也不停留。
他得趕快趕到祁園,那裡有他研製的藥,雖然沒有解這蔓陀蘿的,但是不試試怎麼知道?
蔓陀蘿……
到底是誰這般狠毒,竟然對她下這種毒藥?
想到這裡,他摟住皇甫離瑤的手臂緊了緊,在心裡默唸:“瑤兒放心,我一定會讓你醒過來的。”
只是,他這般緊張懷中的人兒,自然也不會注意到,在他們剛剛上馬的那一瞬間,有一道暗黑色的身影從將軍府中衝了出來,卻在目光觸及到南宮亦悠時頓住了步伐,站在府門口。
他一直望著一紅一白兩道身影,直到它們就這樣在他眼前消失不見才收回了目光。
司徒瑾咧了咧嘴角,苦笑了一聲,他怎麼忘了,她身邊的幺蛾子向來就很多,沒了他,卻還有更多的人會蜂擁而至。
他當時就怕那些人會靠皇甫離瑤太近,可是到了現在,他自己倒成了那個最不能接近她的人,真是可笑。
他轉過身,看著門口的守衛,道:“等秦副將回來,替孤通知他,婚事作罷,其他的,讓他去安排吧。”
這話一說完,他一瞬間,就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直隱隱發痛的腦袋也終於撐不住,意識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昨夜淋了一整夜的雨,又喝得爛醉,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的。他眨了兩下眼,終於視野一黑,整個人就倒了下來。
“將軍,將軍……你怎麼了?”
“快去叫御醫!”
門口的守衛看著突然倒下的司徒瑾,慌了神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