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府荒廢了很久的院子裡站著一個人。準確地來說,是個女人。
那女子一身白衣如雪,身影嬌美。此刻正靜靜地站在院子中的一角,背對著門而立。她表面神色淡然,但偶爾顯露出來的焦急和她放在胸前的雙手絞在一起的動作,都無不顯示著她在此地出現,是在等著什麼人。
這個荒廢的宅子,與今日格外熱鬧的公主府極不相稱。這個地方雜草叢生,只要那站立著的女子再往前走幾步,踏進草叢中,就能頃刻間掩蓋住她的身影。
這種地方,自然也鮮少有人會來。那她在這裡,到底是在等誰呢?
約摸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原本幽靜的院子裡出現了腳步聲。那腳步聲很輕,很急,似乎是一路小跑而來。
那腳步聲,直到走到了女子身後,才停了下來。順著腳步聲發出的方向看過去,就能看到一身藍衣的丫鬟打扮,前一刻還在皇甫離瑤的寢殿給她送茶水的蘭芝。
蘭芝捏了捏自己藍色的裙襬,看著站在自己跟前的女子,略一猶豫,然後開口道:“南宮姑娘,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經做完了。那你是不是可以放了我妹妹和我孃親。”
蘭芝口中的南宮姑娘聞言,轉過頭來。那張與南宮亦悠有三分相似的臉上滿是輕蔑之意:“急什麼,等皇甫離瑤茶中的藥效到了再說。不然我怎麼能知道,你是不是揹著我爲了你家主子,將我給你的茶給調了包?”
“你,”蘭芝聽完她的話,揚起頭來,瞪著大眼睛望著她,情緒變得有些激動:“之前你要挾我爲你辦事的時候可是答應過我的,只要讓公主喝下那茶就行了,可是現在你怎麼出爾反爾?”
“我何時出爾反爾了?”南宮嫣然挑了挑眉:“我之前答應你的,是說等事一成,我就放了你孃親和你妹妹。可是,現在茶中的藥效還沒有顯現出來,就不算事情完成了啊。既然事情沒有完成,你的家人,我當然不能輕易還給你。”
“藥效?”蘭芝似乎這才發現了她話中的關鍵字,一把撲了過去,抓住南宮嫣然雪白色的衣襬:“什麼藥效?你不是跟我保證過,說你給我的藥只是普通的蒙汗藥,最多隻會讓公主在短時間昏迷,好讓她錯過吉時而已。怎麼……怎麼會有藥效這一說法?”
“哎,你幹什麼,快放開。”南宮嫣然微微俯了俯身子,伸出手,企圖將蘭芝拽住她衣襬的手給掰開。可無奈被她拉得太緊,怎麼都掰不下來。
南宮嫣然無法,秋水般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陰翳,放棄了要去掰開她手指的動作,直接擡起右腳,向她踢過去。踹了好幾腳,纔將蘭芝給踹開。
“我說什麼你就信啊,傻子。”南宮嫣然退後了兩步,離被她踹倒在地的蘭芝遠了一些,不讓她再次撲到自己身上,然後接著道:“皇甫離瑤可是讓我一直恨的牙癢癢呢,我怎麼可能只給她下點蒙汗藥那麼簡單。”
“你對我家公主到底做了什麼?”蘭芝看著南宮嫣然的眸子中帶上了憤恨,說話的語氣帶上了哭腔。只是那哭腔,不知是因爲南宮嫣然剛剛踹到她身上的那幾腳,還是因爲覺得自己害了皇甫離瑤而感到悔恨。
“我對你家公主做了什麼?”南宮嫣然將蘭芝的話重複了一遍,然後呵呵地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蘭芝,這在茶中下毒的是你,端茶過去給皇甫離瑤喝下的也是你,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你……”
“不過你別急,”南宮嫣然打斷了蘭芝想要說出口的話:“那毒是西域運過來的蔓陀蘿花的種子研製而成的,是慢性毒藥。這種毒,只要在三天之內不受到刺激,就只會一直潛伏在人體內而已,不會發作。”
她說到這裡,勾了勾脣角,居高臨下地望著趴俯在地上的蘭芝,然後擡腳向著院子外面走去。在她與蘭芝擦身而過的時候,她冷淡地開口:“你最好保佑你家主子能平安無事地度過這三天,不然,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她。”
她說完,就直接越過她,走了出去。整個荒蕪的庭院中,就只剩下還趴在地上的蘭芝在小聲啜泣。
南宮嫣然邊走著,邊聽著那院子中發的,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啜泣聲,微嗤了一聲。
皇甫離瑤蠢,沒想到她身邊的丫鬟居然比她還蠢。
她不過是讓秦由用銀子去了蘭芝的家裡買來了她家人常帶在身邊的貼身之物而已,根本沒有費什麼心思去抓她們過來要挾她一個小丫頭。她不過是隨口一說,她丫頭就信以爲真,以爲她用她家人爲籌碼來要挾她,就心甘情願地來爲她做事。
那般輕易就答應,可現在又在她面前做出一副主僕情深的樣子,是想做給誰看啊?
這幾天,她雖然沒有找到那個知道畫像中的女子是誰的將軍府管家,可是卻也能從之前在皇宮中遇到的絕色男子告訴她的第三句話中窺探到什麼端倪出來。
“那個女子,就是長公主皇甫離瑤的親生母親。”
這第三句話,自從那日從那男子口中說出來後,就一直在她腦海中迴響。
如果說,那女子是皇甫離瑤的親生母親,卻被司徒瑾如此寶貝著。這種矛盾的關係,除了他們兩人的母親是同一個人,也就是畫像上的這個女子這個理由之外,她再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能夠讓司徒瑾這般看重那幅畫。
同一個母親……這麼說來,今日還在籌備這大婚的兩個人,原來是親生兄妹麼?呵……
真是可笑。
如果她在今日將這個消息告訴皇甫離瑤,那潛伏在她體內的蔓陀蘿毒,是不是會立刻發作呢?她很期待。
掩不住嘴角的笑意,想到皇甫離瑤知道這個消息之後狼狽的樣子,她心情就大好,連腳下的步子也變得輕快了很多。
越過幾個拱門,皇甫離瑤的寢殿已經近在咫尺,而那寢殿外進進出出爲了這場婚事忙碌著的人,也比之前多了起來。
她定了定神,垂眼理了理自己身上雪白的衣衫,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神情。下一刻,再擡眼時,秋水般的眸子中已是溫柔一片。
“南宮姑娘好。”
來來往往忙碌著的僕人在看到從別院走過來的南宮嫣然時,都打著招呼,而她也一一微笑迴應著。
這般溫婉賢淑的女子,是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就這一個動
作,就已經在長公主府下人心中留下了極好的印象,自然也對她極其熱情。
“南宮姑娘是過來看公主的嗎?公主就在寢殿裡。”這不,一看到她向著這邊走,忙獻寶似的爲她指著路。
“嗯。”南宮嫣然點了點頭,然後踏上了寢殿走廊上的臺階,剛要登上去,卻被一聲熟悉的呼喚止住了步伐。
她一轉身,就看到到南宮亦悠從不遠處迎著她走了過來,神色有些焦急,好看的眉毛都擰在了一起。
“哥哥,你喚我,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嗎?”南宮嫣然在原地停頓了一下,眸子轉了轉,下一刻,卻是向著南宮亦悠走了過去,臉上笑靨如花。
告訴皇甫離瑤真相的機會多的是,不在乎這一時。
“是這樣的,我找不到綠蕪了,你有看到過她嗎?”南宮亦悠四周環顧了一下,然後看著南宮嫣然,問道。
“綠蕪?”南宮嫣然雖然有些不明白自己哥哥爲什麼會去找一個下人,卻還是揚起頭,笑著道:“沒有啊,哥哥找綠蕪做什麼?有什麼事交給我也是一樣的。”
“綠蕪原本是按公主的要求守在門口等北定王的,可是現在卻不知道那丫頭跑到哪裡去了。”
“那瑾哥哥來了沒?”
“沒有,吉時都快到了,將軍府中的賓客也已經到齊了,可北定王那邊,還沒有任何動靜。”
南宮亦悠說到這裡,眸子驀然一暗,變得幽深。
司徒瑾這傢伙,到底在搞什麼鬼?從昨日起就不見了蹤影,明明是他自己定的婚期,卻到了現在還不露面,他真搞不懂,司徒瑾那顆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不過,他卻知道一點,如果他敢傷害皇甫離瑤,他絕對不會放過他。
“沒有動靜?我去看看。”南宮嫣然說著,腳下的步子一動,就要往外跑。可是才移動了兩步,就被南宮亦悠突然拉住了手腕,不得不停了下來。
“你不許去看,去了反而會添亂。”南宮亦悠皺了皺眉,望著南宮嫣然的表情一本正經,大有說不許去就不許去的架勢。
“誰說的,我不會的,我就站在門口看看,又不是要進將軍府。”南宮嫣然癟了癟嘴,一臉委屈。
自從那次南宮亦悠逼著她對他坦白從寬之後,他就一直看她看得很嚴,生怕她又會黏上司徒瑾。
真是的,還是自己親哥哥呢,胳膊肘盡往外拐,什麼事都要護住那個皇甫離瑤。
南宮嫣然想到這裡,猛得甩開他的鉗制,就向著庭外走。
“哎……”南宮亦悠喊了一聲,看著自家妹妹堅持的樣子,也就由著她了。
他望著南宮嫣然的背影轉過了庭院,消失不見,才轉過頭來。望著眼前緊閉著的寢殿大門,眼中的幽暗越來越深。
即便他再怎麼喜歡皇甫離瑤,卻也更寧願她好。
他又不是瞎子,她看司徒瑾的眼神和看他的眼神,即便都是那樣澄澈靈動,可是給他的感覺,卻是完全不同。
她喜歡誰,他自己能一眼就看出來。
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可千萬別出了什麼岔子纔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