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來,晃了晃已經僵硬的脖子,腿似乎也有些不聽使喚,望了望還在熟睡人世不醒的秀秀,我強打著精神走出了鋪子。
我有一個吃早點的習慣,除非環(huán)境不允許,否則,一份小餛飩還是必要的,這種習慣來源於二叔,他老人家那是無論多忙多累,一日三餐總是很應時,用他的話說:“老天爺把咱們扔到這個世上來,只教會我們三件事,呼吸、吃飯、睡覺,所以,無論在什麼環(huán)境下,我們都要確保這三件事每天都在繼續(xù)”。
與臨街的熟人打了幾個招呼,這裡是那樣的熟悉,像二叔說的,我能活著,能呼吸,能吃飯,還能睡覺,這就是人類幸福的最底線,當然,即便是底線,那也是幸福。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的,街邊有了幾個生面孔,也不清楚是否是新到這條街上做生意的,三五成羣的聚集在一個電線桿下搓著手取暖,見我向他們走過來,理也沒理的繼續(xù)著他們的話題,許是我半年沒有回來這裡,看來很多事都變了,我並不喜歡這種變化,我喜歡熟悉,太多的生人會讓我有種被偷窺的感覺,不過還好,再過幾天,鋪子一關,他孃的老子就不必再過像以前那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了,哪怕去紡織廠當個紡織男工,也未必比現在差。
拎著給秀秀帶的那份早點,晃晃悠悠的走了回來,打開鋪門,卻發(fā)現秀秀已經起來,站在裝飾鏡前梳理著自己的頭髮。見我打開鋪門閘板,輕輕的說了一句:“吳邪哥哥,你回來了”。
“餓了吧,過來,餛飩,趁熱吃了”,我回應道。
很難想象我和秀秀的對話會如此平淡,原本可以直入主題的詢問有關那場大火的緣由,卻因爲我選擇了放棄而無足輕重,有時,平常心才能換來最大的幸福和最難得的快樂。
看著眼前這長髮美女狼吞虎嚥的咀嚼著,一種莫名的心疼涌上心頭。這就是男人啊,即便眼前的這位美女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但如果只要她面露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男人心裡那股子裝NB的勁頭兒自然而然就出來了,那一瞬間,男人比這個世界上最高尚的救世主還要精通武藝和道德。
“你怎麼搞成這樣?出什麼事了?”,我輕輕的問道。
“帶我去巴乃!”,秀秀頭都沒擡,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冒出這麼一句來。
“姑奶奶,咱不帶這樣的啊,別見著面就沒頭沒尾的說這事兒。再說了,我先問你話的,你是不是多多少少回答一些,再低頭吃您的餛飩,再聊您的那什麼巴乃小漁村啊?”,
“我要去巴乃,求求你”,秀秀還是沒有擡頭,不過這次,這一次她的聲音裡卻略帶哭腔。
得,怕什麼來什麼,這讓我想起了當初的阿寧,她們都是一個類型的女孩兒,這個類型很特別,她們懂得什麼時候佔你便宜你會心甘情願,什麼時候坑害與你你會好不記得,什麼時候撒嬌耍賴你會乖乖就範,什麼時候哭天抹淚你會心軟擁懷。
但這招對我用處不大,呵呵,並不是我的性取向有問題,而是在我的意識裡,其一我不想再趟這趟渾水,其二我也沒本事和本錢能再趟一邊,其三她跟小花必須成一對兒,而我對秀秀卻絲毫不感冒。
“先回答我,再說別的”。我對她的哭腔絲毫反應都沒有。
她不再做聲,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抿了抿嘴,擡起了頭說:“姓吳的,這餛飩真好吃,還有什麼吃的嗎?這些天餓壞姑奶奶了”,說著,接過了我遞過去的昨天的便當,也不管涼不涼,就吃了起來。
“姓吳的,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姑奶奶眼淚都快下來了,你都無動於衷?,再者,我在你這睡了一天一夜,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你居然一手指頭都沒碰一下,難怪我奶奶說吳家要絕後了!”。秀秀說著說著,直到說完,自己也覺得好笑,撲哧樂了出來,噴了一桌子的飯粒。
“小祖宗,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趕緊吃,吃碗帶你去洗澡,看你那頭髮,還不如我胳肢窩呢”,臉面可以丟,嘴上絕B不能吃虧是不。
一天的時間裡,我們再也沒有談到過去的事以及她的巴乃,一切都似乎平淡已逝,看她躲在出租車裡挽著我胳膊的樣子,連我都開始誤會我們兩個是不是一對情侶,若不是我記得王盟四點左右會回店鋪來取工資,我還真就打算就這麼一直HIGH到深夜算了。
當我們回到店鋪時,身著米色風衣的王盟已經站在了鋪子門口,他沒有打開門,雖然我沒有收走他的鑰匙,而在他身邊,亭亭玉立這一個女孩,與王盟年紀不相上下的樣子。
那是另一種類型,區(qū)別於秀秀或阿寧的類型,清秀、內涵,就像井裡一輪月亮一樣,讓人不忍觸碰。
我招呼著王盟和他女朋友進鋪子,同時解開黑色帽衫的拉鍊從新回到出租車,用帽衫的衣角遮擋住秀秀,快速的返回屋中,就像一個國際保鏢護送一個大人物一般。
秀秀見屋裡有人,知趣的回到內間。
“呦,老闆,怪不得天天玩失蹤呢,不錯呀,也不介紹介紹”,王盟調侃的說。
“少廢話,這是我朋友,來杭州玩幾天”,我怕秀秀聽見尷尬,立刻回答道。
“玩幾天?哪種玩?”,伴隨著一陣笑聲。
今天的王盟,他變了,他不再是像以前一樣那麼稚氣,給我的感覺是他突然成熟了,像個老爺們兒的樣子,但,這張臉,還是那個西冷印社小夥計的模樣。
我拿出一張卡,中午的時候趁著秀秀去洗澡我在銀行存了點錢,扔給了王盟。隨口說道:“小盟,什麼時候有時間,就常回來看看,你這一走,我丟的不是個夥計,而是個朋友,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王盟一聽,突然眼圈就紅了,說了一些肝膽相照,如何捨不得,今後像親戚一樣走動之類的話語,若不是看到他眼睛裡真的含著淚,我真得質疑他的真誠。
再寒暄了一會,天色漸晚,王盟把卡揣進兜裡,背對著我,輕拉著那女孩兒的手低聲說:“這回,咱倆結婚的錢就有了,以後我好好上班,一定好好過日子。”那姑娘聽到這裡,把腦袋埋在王盟的肩膀上,無比的甜蜜。
我也爲他們高興,嗯……不完全是高興,還有一些羨慕、嫉妒、恨,哈哈。
互稱告辭,王盟回頭望了一眼那個姑娘,麻利的脫下自己的風衣照在了姑娘的身上,嘴裡還特溫暖的說著“別凍著”。
姑娘口口聲聲說不要不要,可我根本在她動作裡沒有看到一點拒絕的意思。這初戀小情人著實讓人麻的慌。
“老闆,求你個事兒,把你這件黑帽衫借我穿幾天,然後給你洗洗送來”。王盟在屋裡被凍得得得瑟瑟的說著。
我沒有猶豫的脫了下來扔給了他。
下午五點鐘的時間,店門外,夜色稍稍降臨,就在王盟打開店門的一剎那,我的右眼猛然的跳了幾下。
王盟拉著那個姑娘走了出去,姑娘蹦蹦跳跳很開心的樣子,而王盟,依然沉醉在那份甜蜜中,他解脫了,祈禱他再別回到這靠死人吃飯的行當來,但我並不羨慕他,因爲,幾天後,我也會關了鋪子尋找一份太平。
在我轉身剛剛向裡間屋走幾步的時候,我只聽見身後“砰”的一聲響,一輛卡車的聲音在街面上呼嘯而過,隨後無數尖叫聲刺耳可聞,我急忙回過頭,與此同時,滿街的人也向我門前的街道聚攏過來。
秀秀也由裡間屋跑了出來問我怎麼了,我拉著她,我能感覺到我的手此時有些哆嗦,我開始心中默默的祈禱,祈禱我一會看到的並非我所想的那樣,我的嘴脣也開始顫抖,腳步由開始的不知是否要過去看個究竟,到最後的疾步如飛擠進人羣。
但,我還是看到了……我終於還是看到了我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一分鐘前,還如此鮮活、如此明朗的他們,現在卻扭曲的躺在地上,慘狀令人揪心。
我突然明白了什麼,轉頭看向一臉蒼白的秀秀,我感覺我的眼睛血紅,秀秀也被我的表情嚇了一跳,緊緊地抓著我的手,我猛甩開秀秀,瘋了一樣向大卡車逃走的方向追去,無論那車裡有幾個人,我都要他們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