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陽光照入我的瞳孔,戶外的清新感很濃,至少,不必再聞那滿屋的菸袋油味兒。
幾個小時的脣槍舌戰、鬥智鬥勇讓此時的我精疲力竭,我難以形容我所聽來的“故事”,這個故事如此冗長又如此驚濤駭浪,那是一初幾代人共同上演、並蕩氣迴腸的感情大戲。
由張大佛爺背後所不爲人知的故事,到老九門的鼎盛轉爲衰敗甚至互相出賣,再到那次倒鬥失敗後的分崩離析,甚至,年輕人一時的虛榮和權力的嚮往致使老九門第二代人也被繼續捲入亂世格局,一切的一切,讓我無法忘懷。
雖然老狐貍大多的描述都是一帶而過輕描淡寫,但畢竟,我對事件的很多環節有著頗深的領會,我想,我已經能夠還原至少一半的真相。
綠皮火車緩緩的向著南方爬行著,車廂裡熙熙攘攘,不時傳來孩子們嬉鬧的聲音。
他們是那麼的童真,在他們這樣的年紀,自由和歡樂,填充著他們的世界。
而反觀我們,我們這老九門的三代,可能大多數人都在像這些孩子一樣大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被早就了命運。
也許胖子是對的,在這個世上,除了父母,沒有人是可以被直接信任的。
我緩緩的走向了餐車,腦後仍然偶爾傳來那一悶棍帶來的疼痛。
現在的時間並非餐點,餐車上只有一個剛剛穿著鐵路制服大水歸來的姑娘,我找到一個窗口的位置,點著顆煙,坐了下來,要了一個小菜,並點了瓶啤酒,菜是用來買座兒的,酒纔是我的目的。
如果有人想問我現在在想些什麼,我可能無法回答他,因爲,我在發呆,這是一種思維嚴重混亂纔會出現的發呆。
我不敢去回憶我在拍賣會上經歷的一切,不敢去思考小花、黑眼鏡、秀秀等衆人把我架來北京的各自目的,我甚至由博物館出來都願去面對他們,也許我會得到他們正面的回答,但也可能我得到的只是編造了很久的謊言。
可我還是要面對他們,事實根本不容我逃避,我需要他們的協助,協助我找到古環和星盤,古環還在其次,那副星盤,不容有失,當然,也有可能,我需要他們的不是協助,而是直接向他們索要。
小花是一個思維縝密的人,並且,他很少會將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但回憶起黑眼鏡所帶來的錄音,我無時無刻都能聽到他的咳嗽聲音,這很奇怪。
我在小花家裡,他甚至已經虛弱的需要護理的攙扶,但我看到的他的幾處致命傷口顯然都已結痂,當時並未在意,現在回想起來,我必須產生懷疑。
秀秀爲了那她所謂的理由讓我二進古樓,我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感覺牽強,但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難道這是這麼個姑娘佈下的局?
黑眼鏡,關鍵的那一個小時裡,我再也沒有看到他的人,而他的手機卻恰恰出現在了一個本不該出現的地方。
三叔在一次受傷時,曾經對我說過:“當你面對合作對象,而另一方是你的朋友時,你要無條件的相信自己的朋友,只有這樣,你才能生存。”
但當我由老狐貍那裡像聽天書一樣聽完全本兒《近代盜墓悲劇史》時,我再也無法相信那所謂的同盟、所謂的友誼、所謂的傳承。
我無法理解秀秀在拍賣時對我的冷漠和不屑,無法理解黑眼鏡的黯然失蹤,無法理解小花至今都從未給我打過一個電話,那麼,我現在是不是已經能夠斷定,這場火,放火人無外乎小花、黑眼鏡、霍家、齊家老者或者是新月自身。
不對,我好想算漏了一個人,這一天裡發生了太多太多,致使我根本沒有思考過他的事情,他應該不會來這裡,而且,以他的性格,他不會做放火掠物的事情,可那件帽衫仍然躺在我的揹包裡,難道在那揮金似土、一擲萬金的地方,還有別人鍾愛這款衣服?
我猛地把杯子裡的酒一乾而盡,然後抄起酒瓶向著嘴裡灌去,許是向後仰的有些厲害,眼前有點發黑,雖然被嗆到但卻很痛快。
有時,我很想念這件衣服可能的那個主人,他並不是一個令人絕對信任的人,不,不該是不值得信任,只是他也曾在關機時刻失蹤過,並且,當他再次出現時,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那般灑脫。
但我知道,他不會像黑眼鏡這樣莫名走掉,他和潘子,永遠是那種當危險出現,他們會比糉子還快的跑到隊友的身邊,一同擋刀,一同拼殺。
直至長白山的雪線遮擋了他的身影,他才迷失在了我的視線裡,但我沒感覺他走開,就像我一直都感覺胖子也始終在我身邊一樣,有他們在,我不孤獨,一切視如登天般的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至少可以全身而退,現在的他們,雖然離別於天際,但他們就像活生生的坐在餐桌的對面,胖子在咧著嘴喝著二鍋頭,而悶油瓶仍然努力且默不作聲的夾著盤子裡的花生米。
他的這種默然,很怪異的性格,令人感覺他已存在千年,那是種看淡一切、平靜一切的感覺,在古樓裡,我和胖子已經知道張家人的長壽,而霍老太見到小哥的反應和語言也能告訴我,第一次倒鬥悶油瓶已經參與,而那確是發生在上世紀六十年代的事情,如此推斷,他,那個我熟悉的年輕人,他已經生存的太久了,世間冷暖,人間炎涼,他見的太多,他被這個社會逼迫的完全以自己爲個體,不再相信一切,不再相信這世間的形形色色。
如果再這個層面上來定義,那麼,我非常榮幸,他能把我和胖子當做朋友。
我很想念你們,特別是現在。
當列車服務員第二次拿來啤酒時,我渾然不知她走到了我的身邊,我的確曾經叮囑她如果看到我的酒沒了,就繼續送過來。
二叔現在又會在哪裡,那件紅衣喇嘛又是怎麼一回事?等等,難道與老狐貍向我提及的那個“它”有關?
有關“它”,若不是在我的追問下,老狐貍甚至都不願提起這個字眼,即便如此,老狐貍也是一帶而過,似乎生怕我刨根問底、知道很多的樣子。
可如果將二叔與“它”聯繫在一起,那麼,二叔現在可能已經面臨著極大的危險。
我回憶起二叔最後對我說的話,“不想死就閉嘴”,這句話有幾個含義,一則是讓我不要做聲,權當演戲,二則是告知我這裡並不是二叔在掌控,三則是警告,警告我火速離開。
那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根本容不得我細想就出了事,現在想來,假如我被架至北京的目的僅僅是被二叔發現並延緩二叔的進程,那麼,如果二叔出了意外,我就是首當其衝的兇手。
我再一次感覺到自己可能又被別人算計了,雖然我還不知道那個人會是誰,但我不希望是小花,不希望是黑眼鏡,更不希望是秀秀,所有人都可以說我天真,但,這個世上,人心是善良的,不會有人惡毒到爲了他自己的目的,精心謀劃這麼一場生死大戲。
杭州的夜晚,很冷,有些徹骨,甚至,心都已被凍結成了冰塊。
看了看錶,九點,這個時間,我還不想回家。
打開鋪子的門,王盟走了出來,揉了揉眼睛,去除了睡意。
“老闆,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王盟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走進來的是我。
“沒事,我累了,你去睡吧,我一個人待會兒”,我說道。
我靜靜地坐在客椅上,腦袋很沉,回憶著老狐貍對我所說的故事以及交代我要去做的事情,雖然會冒著很大的危險,但我還是答應了他,在我沒有解開謎團之前,一切,都是我必須經歷的。
“它,擁有一股龐大的力量,它的信徒很多,並且非常虔誠,執意的修行是它的根本教義,奢易的生存和長生是其普通信徒追尋的目標”。
腦海中反覆的復讀著老狐貍對它的形容和描述,一遍一遍,從而希望找到關鍵的詞彙以解答我的疑問。
“老闆,老闆,醒醒”,王盟身披著軍大衣,用力的搖晃著我,我居然一覺瞇了過去。
“忘了跟你說了,昨天我打開門,有人在門底塞進來了一封信,寫著你的名字”,說著,他把一個牛皮信封遞了過來。
沒有署名,很古老的那種牛皮紙信封,粘合處很平整,沒有被拆開的痕跡。
我小心的剪開信頭,映入眼簾的第一句話就讓我激動不已。
《小邪,我是你三叔,更確切的說,我是你解三叔。
曾承諾過待事情過去後給你一個真相,但事與願違,暫時還不行。
三省的那封信在我這裡,我知道你對我拿走信件一定耿耿於懷,大可不必如此,因爲,我如你三叔一樣,把你當成我的後輩,甚至兒女,我不想再把你們這一代人扯入這個循環,我是在保護你們。
當三省得知信件已到我手時大爲光火,但我已經說服了他,並且他也非常懊悔那一時的衝動,相信現在的三省也已經理解並原諒了我的做法,而且,我敢肯定,他現在也會如我一樣不再想讓你知道什麼或者去做什麼,因爲,我們不約而同的想通了一件事,一代人逝去了,還會有一代新人步入此途,這一代新人中,要麼爲了達成目標更加變本加厲,要麼也會出現當初我這一代的老九門般,爲了權力、爲了勢力、爲了虛榮而將出賣、要挾、泯滅甚至謀殺做的淋漓盡致,我和三省都不再希望你們這一輩也成爲那份犧牲用的祭品。
不要再爲了過往的事去探究什麼,爲了你自己的安全,爲了吳家,好好活著,無論是你、語臣,亦或是雨辭,我希望你們都不要再經歷我們這兩代人所經歷的一切,聽著,吳邪,我在以一個跟你生活了如此多年的前輩的身份對你們說,你必須對你的求知慾死心。
而如何讓你們死掉這份心,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讓你們一無所知,讓那些人永遠找不到你們。
告訴語臣和雨辭,你們不必知道我在哪,也不必來找我,我很好,現在的我,如三省一樣,過著從未有過的開心日子,只是可惜,來的有點晚而已,但能活著來享受這些,哪怕只有一天,我也很滿足。
好了,放下這封信,燒掉,同時,也燒掉你肩膀上的擔子和漫無邊際的探索,爲了吳家。
解連環筆致》
當我把這封信隨手扔進火盆時,是那麼的心平氣和,甚至都懶得再去回顧第二遍。
我心中默默的告訴三叔和解連環:“對不起,我可能…….我可能停不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