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街燈下,我望著滿街來往的車輛,急促的喘著,回想剛剛瘋了一樣的追趕,可我到底在追趕著什麼?我連那輛車到底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我無力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懊悔、哀傷、憤怒一股腦的衝上了天靈蓋,我清楚的明白那輛車是衝著我來的,確切的說,是瞄著我的衣服才衝了上去,我懊悔如果不是那件衣服,王盟不會丟掉性命,更不會喪失剛剛得到的那一麼一點點幸福,他與過往所有的事毫無干系,他僅僅是一個單純的人,單純的孩子,現在躺在馬路上身首異處的那個人原本應該是我!
渾渾噩噩的慢慢走回店鋪,幾輛警車已經在安排現場,一雷子由鋪子走了出來,問了我一些問題,我已忘記了我是如何回答。
我不敢再回頭看馬路上的屍體,滿心的愧疚。
秀秀呆呆的站在鋪子中央,一臉的無措和茫然。
一股憤怒突然涌了上來,我快步衝進鋪子,抓住秀秀的頭髮,歇斯底里的搖晃著。
“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都知道些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盟他還是個孩子,你們怎麼就能下的去手?
你背後到底是***哪個***的?”。
“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像你一樣一無所知。
他們不能死,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
雙方的語言在一起夾雜著,都在同一時間向對方斯嚎,鋪子裡的聲音一片混亂,這並非是質問,更是在發泄,直到一杯茶水被潑在我的臉上。
秀秀顯然受了點驚嚇,臉色煞白,頭髮凌亂,米色的風衣已經被我拉下了一個袖子,眼淚順著臉頰滾涌而出。
“吳邪哥哥,你冷靜一下,聽我說,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哥哥要對我下殺手,不會等到現在,可我又不知道除了哥哥之外,還有什麼人會如此心狠手辣的對我。”,秀秀掩面而泣,邊哭邊說著。
“什麼?你是說他們是衝著你來的?”。我有所恍然,我忽略了一件事,現在仍然躺在馬路上的屍體,雖然其中一個穿著我親手遞交的黑色帽衫,但另一個卻也穿著與秀秀顏色相仿的風衣。
“你到底知道什麼,告訴我,就是現在”,我冷靜下來,問道。
“吳邪哥哥,我什麼都不知道,半年來,我經受著哥哥的排擠,經受著家族的不信任,經受著反叛、出賣,霍家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霍家,我的大哥在四個月前接管了整個家族的事情,並且驅逐了我和二哥,二哥生死未知,我原本想借助解家暫保安全,沒想到,語臣哥哥也不收留我,只是囑咐我快走,他似乎也有什麼難言之隱的樣子,我無可奈何,想了很久,我沒有別人什麼依靠,只能來找你吳邪,可我沒想到,剛到這裡就會出這樣的事情?!?,秀秀一滴眼淚一個字的說著,情緒很激動。
我沒有再追問什麼,幫她捋了捋頭髮,讓她冷靜下來,隨後秀秀又詳細的說了一下他大哥是如何在短時間內就接手霍家,如何短頻快的獲得了所有家族成員包括背景成員的認可,如何排除異己等等。
由她的語言裡我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你是說,你大哥能做到這些事而且如此順利,是因爲有人在給他做背後支撐?”,我問道。
“我也不知道,但霍家與你們不同,我們家向來是女主外的家族,並且,我們有一些高層背景,想要推翻這些或者拉攏這些,不是一朝一夕或者輕而易舉的事情,大哥軟禁我和二哥那天,我看到了幾個生面孔,我從來沒有見過的人”,秀秀回憶著說道。
“新月飯店的那場火跟你有關係嗎?”,我冷冷的問道。
“我不知道那是誰幹的,那個時間,我一心都在如何調理家族的事情,別說放火,就連拍賣的物品我都毫不在意,那天,我完全是因爲你在那裡,我纔回去”。
我並不完全相信她說的話,同樣,我也不完全相信外面躺著的兩具屍體是由她造成的,因爲,那件米色風衣只是50%的可能。
“你現在該做的似乎是如何取回霍家,可你爲什麼卻把巴乃掛在嘴邊?”,我找到了我不相信她的話的原因。
“事到如今,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也是無處可投,一些事,我從未對任何人說過,但,我可以告訴你,吳邪哥哥,其實,奶奶臨近出發的那一天,曾經對我說過一些話,現在想起,那應該是她的遺言”,秀秀擦乾了眼淚,瞪大了眼睛對我說著。
說到這裡,她突然緊咬著嘴角,聲音停了下來,他似乎在考慮著什麼,又像是在遲疑或顧慮。
我並沒有催促她,靜靜的等待著。
望著秀秀的眼睛,隱隱的眼神中透出一絲焦慮,這種寂靜伴隨著街邊的警笛聲持續了幾十秒後,秀秀垂下的額頭猛然擡起,貼耳說道:”奶奶臨行前特別說過,那樓裡頂層的物件至關重要,只要得到它,整個家族必然對我俯首貼耳,並且曾不止一次的叮囑說萬一她此次出了什麼意外,讓我必須在半年內組織家裡一切的力量再上古樓,並說即便犧牲了家族也在所不惜?!?
”我只知道這些,奶奶甚至連張路線圖都沒有留下給我,無奈之下,我纔會以古環爲誘餌讓你到京,希望你能帶我進去一次,即使被困在裡面,我也不願就如此般生存下去”秀秀稍作停頓繼續說道。
我在她的眼中讀到的只有真誠,假如她沒有學過影視演技或者江湖媚術,那麼根據我的判斷,她說的應該是真實的。
古樓,又是古樓,老狐貍要我去古樓頂層,霍老太也要那頂層的至寶,可誰又能知道,就連霍老太太她自己,都也僅僅止步於第五層,我相信秀秀說的是真的,霍老太並未留下什麼路線圖,不然,老太太自己也不會最終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秀秀畢竟是個小姑娘,見我稍作猶豫,便慌了神采道:”吳邪哥哥,我所知道的只有這麼多,我求求你,帶我去,無論霍家或者我自己,任何代價都可以付出,即便是死亡。”
此時的秀秀,仍然稍稍散落的頭髮,眼裡充滿著期待,乾裂的嘴脣滿帶著焦急,米色的風衣一隻袖子已經沾地,半搭在身上,但她卻毫不在意,滿臉寫著可憐。
她累了,她所說的一切如果是真實的,那麼,這一切根本不是她這麼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所能承受,即便換作是我,也恐怕無力承擔。
她也一定先去找過小花,但估計小花卻意外的回絕了她的請求,她很可憐,我也曾如她一樣,我也曾體會過那種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境地,也許,這就是我們這一代老九門的宿命。
同時,我也感覺到巴乃可能勢在必行,因爲即便我不去,現在看來,我也未必能在杭州過的安生。
看著已經垂地的風衣,我伸出手去扶了扶秀秀肩膀上的風衣。
秀秀見我伸手動她的衣服,突然向後躲去,臉頰通紅,擡頭望了望我,隨即居然挺直了胸脯。
這一個舉動把我嚇了一跳,這姑娘看來要瘋!
”你去睡吧,這件事得考慮考慮,我出去走走,明早咱們再商量”爲了去除眼前的尷尬,我隨口說道。
秀秀滿臉疑惑的看著我,但並未出聲,默默的走入了裡間屋。
街道兩側的路燈已經全開,我不敢走去王盟家裡探望,我沒有能力去面對他的雙親,在網上向剛剛王盟取走的卡上再匯了一筆錢後,我再次返回了街道,我幾次回頭確定是否有人跟蹤,索性身後蹤跡皆無。
取出筆來,寫下一封短信,塞進了門縫:
”你累了,多休息,沒錯,就像你預料的一樣,我同意趕赴巴乃,但我不會帶你去,我也並非爲了霍家的任何一個人,我是爲了我自己,只要我還活著,還有一口氣,我就要將這背後的一切挖掘個通透,讓一切見不得光的事情綻露於世人,我要讓天再遮不住我眼,讓地再擋不住我心,讓那漫天烏雲都煙消雲散。
另外,傷害王盟的那些人未必衝你而來,你不必心存芥蒂,老實的呆在這裡等我回來,如果聯絡到小花,不要告訴他我的行蹤,我仍然相信小花,就像相信你一樣,但我總感覺小花的手機並不安全。
兩個月後如未見我回來,就不用再等了,鋪子的房東知道我父母的電話,你去登門認個乾爹乾孃,當作自己父母即可。,牀下有錢,出門別忘喬裝。
吳邪”
我並未帶上秀秀,因爲,她在與不在,都左右不了大事。
我不再需要任何人幫助,同樣,我也不再希望任何人無辜的葬身在這無底的黑暗中。
爲了避免跟蹤,我特別在機場換了一身行頭,我的生活還是很樸實的,但這次,雖然價碼驚人,我卻並未存有猶豫。
我不是直飛南寧,而是採用廣州-湛江-防城港-上思-巴乃的路線,雖然會多花去兩倍的路程和時間,但卻相對安全,而且,一些裝備還可以在湛江入手,畢竟南寧地方市場並不開化,而廣州卻山寨遍地、不忒靠譜。
三日來,我週轉于飛機、渡輪,火車、毛驢之間,盤旋於重重峻嶺,我催促著驢車快些趕路,人總會是這樣,離目的地越近,便越是心急如焚,因爲,那裡有一個我牽掛的人。
爲了安全,我並未給阿貴打去電話,甚至,僱傭的驢車都是自己“面試”而來。
驢車車伕喜歡別人稱呼他阿離,是個年輕的漢人,很風趣,一路上倒是平添了很多樂子。
我想不好當我見到胖子時會是一副什麼場景,痛哭流涕?還是百感交集?亦或是相互罵娘?
摸了摸兜裡在湛江買的二鍋頭,雖然不知真假,但至少一會兒的胖子應該可以開齋了,我現在的腦海裡都能想象到這廝待會兒光著腳丫子跑出來咕咚咕咚先灌幾口的那副尿素德行。
“還有多遠?”,我迫不及待的問道。
“哦,老闆,去客去不遠了,不到5裡地”,阿離操著一口不流利的漢語說道。
五里路,卻像伍拾公里一樣,那份等待,悶破於心。
回憶起頭幾次見到胖子,說實話一點好印象沒有,見著他就像見著瘟神一樣,準知道禍事要來,加上自己這“逢鬥必糉”的倒黴名號,幾次都處於絕地險境。
但,慢慢的,纔會越來越發現胖子的優點,因爲,他真實,他是我所認識的人裡,最爲真實的一個。
我還記得這廝在海底小命不保的情況下,還能撅著屁股爬過去,搶下那顆“夜明珠”。
當然,我也還記得這孫子在得知那並非夜明珠,而是個贗品時,那副胖下巴如何脫臼的樣子。
想想這些,嘴角便不自然的上翹。
我想念他們倆,想念那個渾身紋得花裡胡哨的悶油瓶,也想念那個肚子只有一整塊腹肌的胖子。
距離巴乃越來越近,我甚至已能看到村子的嫋嫋青煙。
我不停地催促著阿離快些趕路,也不停的勸說著自己彆著急,不差這幾分鐘。
當驢車步入那熟悉的村口,我依舊拿起手裡的糖罐兒,準備爲奔上來的孩子們分糖,但他們並沒有過來,而是被身邊的大人死死的拉扯著,並在耳邊對孩子們說著什麼。
我CAO,胖子又惹禍了?這些老鄉早已熟知我的面孔,來三遍了,一定是那胖爺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才讓村民們對他、甚至對我如此忌憚。
到底是偷了人家的雞,還是上了別人的炕?
村民默默的跟在我的身後,人越聚越多,讓我很不自在。
我讓阿離停了下來,讓他跟著我走,畢竟,在巴乃,我比他要熟。
拐了兩拐,當我興致沖沖的奔向阿貴院子的時候,眼前的一幕卻讓我無法面對現實。
那裡再沒有什麼院子,黑漆漆的房牆,破落並坍塌的院子,一切的一切都讓我認爲我走錯了路。
但,沒有錯,這裡就該是阿貴的家,那座在巴乃頗顯奢華的二層小樓。
可當初伴隨著雲彩燦爛的笑聲和胖子爽朗**小樓,如今卻已是一片廢墟。
出了什麼事?誰能跟我解釋一下出了什麼事?
我轉身奔向一個大個子村民,我見過他,他跟阿貴的關係不錯,我住在這裡時曾經向我們高價出售過啤酒。
但我忽略了一件事,他們不會說漢語,幸好有阿離在。
那大個子似乎早就預料到我會發難,不緊不慢的向阿離說著什麼,聽起來似乎非常繁雜,而阿離也聽得十分仔細,不時的點頭,不時的皺皺眉頭望向我。
我有一種極度不詳的預感,我希望立刻就能聽到阿離的翻譯,但,我又似乎永遠都不想聽到他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