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鑄炮和辦學
邵勇和洪明等人負責操練新兵,訓練場上每天都是一片喧囂。
而作爲主帥的江瀚,也沒閒著。
除了處理日常軍務外,他大多時間都在研究如何鑄炮。
炮營只有四門重炮,還是數量太少,江瀚這段時間都在拉著工匠,看看能否復刻這幾門紅夷炮。
但進展很慢,研究了大半個月都沒能鑄成。
不得不說,在這個階段,山西的各路義軍還算團結,王嘉胤也很有盟主的風範。
他聽說江瀚想要鑄炮,大手一揮,派人給江瀚送來了三個經驗豐富的炮匠。
這三個炮匠來頭可不小,早年間曾在西安府三原縣,跟著王徵一起造過炮。
王徵這個名字,江瀚可太熟悉了。
那可是與徐光啓並稱爲“南徐北王”的存在。
是真正精通西學、並且致力於將西方技術與中國實際相結合的實幹家。
比起孫元化那種半吊子、只會紙上談兵的所謂“專家”,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能得到王徵親手調教出來的炮匠,江瀚簡直是喜出望外。
他手下的工匠營,雖然能打造一些鳥銃、三眼銃之類的火器,但要說造炮,那還真是兩眼一抹黑。
自從進入山西地界,江瀚就一直惦記著鑄炮的事情。
陝西那邊,地瘠民貧,而且還貧鐵,根本沒有鑄炮的條件。
但山西則完全不同,這裡煤炭資源極其豐富,鐵礦儲量也相當可觀。
雖然幾個最大的官營冶鐵中心,如陽城、澤州等地,目前還不在他的控制範圍之內。
但他現在駐紮的孝義縣附近,緊鄰孝河,水運便利,自古以來就有不少民營的冶鐵作坊和鐵裡。
本地的田土雖然肥沃,但大多都在郡王、各路官紳手下。
這裡的普通百姓,沒有屬於自己的土地,只能以煽爐、挖礦、販鐵、賣炭爲生。
江瀚僅僅付出了些許糧食和幾兩銀子,就輕而易舉地將附近幾個冶鐵所的爐工、礦工、翻砂工等召集了起來。
足有數百人之多。
場地、人手、煤炭、鐵礦石都有了,最關鍵的技術人才也已到位。
總領鑄炮的,三個炮匠中年紀最大的老匠人,叫做莊啓榮。
據說此人深得王徵真傳,掌握著鑄造西式火炮最核心的秘密,也就是火炮的“模數”。
(模數是指火炮各部位尺寸與火炮內徑之比,包括壁厚與內徑之比和身管長度與內徑之比) 他們曾在三原縣,帶領當地百姓扒佛像,鑄造了三門一千五百斤的紅夷大炮。
這可是被譽爲“十七世紀全世界最好的火炮之一”的紅夷大炮。
當然了,一千五百斤的紅夷大炮,江瀚現在是想都不敢想。
那種級別的重炮,只適合用來守城或者決戰。
根本不適合他現在這種,需要快速機動作戰的部隊。
他想要的,就是延安府城牆上的縮小版的紅夷大炮。
要求不高,四百斤,置於炮車上,三匹馬能拉動就行。
得知江瀚的具體需求後,莊啓榮立刻來了精神。
對於他們這些鑄慣了千斤重炮的匠人來說,四百斤級別的火炮,簡直是小菜一碟。
他當即就拉著另外兩個炮匠,開始根據要求,仔細計算、調整各項參數。
技術方面有專業人士負責,江瀚便開始思考具體的鑄造方法。
眼下正值盛夏,天氣炎熱。
傳統的失蠟法肯定不行,高溫下蠟模容易變形。
常用的泥範鑄炮法,雖然成熟,但生產週期太長,成品率也不高,等炮鑄出來,起碼得好幾個月。
而如果使用鐵模鑄炮,則是質量堪憂,特別容易炸膛。
思來想去,江瀚最終決定,用砂型鑄炮法。
砂型鑄炮法,生產工藝相對簡單,對模具材料要求不高,生產週期也能大幅縮短,成品率更是高出不少。
但受限於材料和成本,火炮的材質也只能選擇鐵芯銅殼。
純銅炮雖然鑄造起來更方便,炮身的延展性也更好,但銅料的價格實在太貴了。
造個一兩門或許可以,但造多了,誰也頂不住。
就這點銅料,還是江瀚前段時間帶人“化緣”得來的。
他帶人扒了好幾座古廟,把裡面的佛像都給拆下來熔了。
其間,有幾個廟裡的方丈還想不開,帶著十幾個僧兵,想要“降妖伏魔”。
結果被江瀚親衛隊一輪排銃放倒在地,諸位高僧當場就“立地成佛”了。
江瀚無奈,也只能勉爲其難,將廟裡剩下的財產和糧食,一併笑納了。
既然有莊啓榮這樣的專業炮匠在,江瀚自然不會越俎代庖,瞎指揮。
他將具體的鑄造工作,完全交給了莊啓榮團隊負責。
只是在鑄造方法上,提出了一些建議,將砂型鑄炮法的原理和關鍵步驟,向這些炮匠們進了講。
砂型鑄造法的原理並不複雜。
明代已經有了類似的技術,只是都用來鑄造銅錢了,並沒有應用於火炮鑄造。
方法也很簡單,江瀚稍微提了兩嘴,這些老工匠們一點就透。
砂型鑄炮,主要有兩種方式。
第一種方法,一體成型,先鑄出實心的炮管,然後再鑽膛。
第二種方法,先製作一個砂模,固定好之後在澆鑄成型,冷卻至鐵芯暗紅,便可以將炮膛內的砂模敲碎,得到炮管。
江瀚思來想去,最終還是選擇了第一種方法: 先用鑄造出實心炮管,然後再鑽膛。
雖然這種方法多了一道工序,但優點也顯而易見。
先鑄實心,可以更好地保證炮身金屬組織的緻密和均勻;
而後期的鑽膛,則可以使得炮膛內壁更加平整光滑,降低炸膛機率。
爲了節省人力、提高效率,江瀚還提出了利用水力的建議。
先利用水輪帶動鑽具,進行粗略的鑽孔,將炮膛的大致形狀打出來; 然後再由工匠,手動鏜磨和精修。
反正這冶鐵所就緊挨著孝河,不缺的水力資源。
敲定了鑄炮的技術路線和工藝方法,剩下的具體操作,就專業炮匠來主持了。
相信過不了兩個月,自己就能得到一批質量上乘的重炮。
安排好鑄炮這件大事,江瀚便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大營。
趁著這段難得的休整時間,他還在軍中推行著辦學掃盲,教士卒們認字的工作。
江瀚得回去親自監督這幫人,免得趙勝壓不住他們。
他採用的模式很簡單,就是老帶新,滾雪球。
先挑三十個腦子靈光的,認識字的,由江瀚或者趙勝親自教導。
等這第一批人學會了,考覈合格後,再讓他們變成老師,每人負責教導十個新兵。
如此往復,循序漸進。
而江瀚和趙勝,則負責抽查各級的學習進度和教學效果,獎優罰劣。
一時間,整個孝河大營裡,除了新兵們的操練聲,又多了一片叫苦連天的讀書聲。
對於這些粗獷的軍漢們來說,學認字比上陣殺敵還難受。
但在大帥的強制命令和同伴的帶動下,倒也逐漸形成了一股學習的風氣。
當然了,開講第一課,必須是水滸。
這也是江瀚目前在軍中辦學的首要目的,他要歸正思想,杜絕麾下士兵產生投降的念頭。
之前鄧陽送來一份朝廷邸報,是專門講陝西起義軍的局勢的。
江瀚也正好把神一魁和其他義軍的遭遇,拿出來當成了反面教材,好好的給這幫軍漢們上了一課。
目的就是要讓他們明白:
朝廷和官老爺們,根本就沒把他們這些“反賊”當人看。
所謂的招撫,只不過是騙你放下武器的伎倆。
一旦投降,就等於把自己的脖子洗乾淨了送到人家的刀口下,任人宰割。
只有跟著大帥,纔有活路,纔有飽飯吃,纔有餉銀!
這種結合實例的“政治課”,效果遠比單純的識字教育要好得多。
至少,大部分士兵都聽明白了,也記住了:
降官必死!
這天,江瀚照例在營中,巡視各隊的識字學習情況。
突然,從不遠處匆匆跑來了個漢子,苦著臉哭訴道:
“大帥,我能不能不認字兒啊?”
“認幾個字兒,比我晚上守夜都困,我實在是認不下來”
這番話引得周圍一陣鬨笑。
還沒等江瀚回話,不遠處就傳來駁斥聲: “陳老三!你這狗日的簡直不識好歹!”
江瀚循聲望去,說話的正是之前在翻天峁一戰中,用連珠炮轟飛曹文詔、立下大功的曹二。
曹二此刻雖然傷勢未愈,左手依舊裹著厚厚的繃帶,但精神頭卻很足。
“大帥親自想辦法,費心費力教咱們識字、明理,這是多大的恩典?”
“你狗日的還敢嫌棄上了?!”
他快步上前,瞪著陳老三,罵罵咧咧道:
“你知不知道,以前能認字兒、能讀書的,那都是些有福氣的官老爺!”
“咱們這些泥腿子,祖祖輩輩有幾個識字的?”
“你小子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看你就是欠揍!”
一番話說得那個陳老三面紅耳赤,低著頭不敢再吭聲了。
“好了,慢慢來,不急。”
“陳老三,你慢慢學就是,又不會罰你月餉,急什麼。”
江瀚拍了拍陳老三的肩膀,勉勵了兩句,隨後讓他回去。
隨後他又轉向曹二,滿意地點了點頭:
“好小子,有覺悟!”
“手上的傷怎麼樣了?”
曹二連忙站直身體,咧嘴一笑,露出憨厚的表情: “謝大帥關心!”
“好多了,就是肉還沒長好,不礙事!”
曹二對江瀚可是感激涕零。
翻天峁那一炮,雖然讓他立了大功,但也差點要了他的命。
要不是江瀚親自爲他處理傷口,他這條小命,估計早就交代了。
後來他清醒過來,從同袍口中得知是大帥親自救了他,感動得稀里嘩啦。
然後拖著病體就跑到中軍大帳,衝進去對著江瀚,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倒是把江瀚弄得愣住了。
江瀚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
“去吧,好好養病,好好學習,下一個把總就是你了。”
曹二先前立下了大功,江瀚自然也不會吝嗇,準備培養曹二成爲下一個帶兵的把總。
只不過在這之前,他需要多學習學習如何帶兵。
曹二先前只是個小兵,沒有帶兵經驗,江瀚也只能讓他先當個哨長,熟悉熟悉帶兵之道。
送走了感恩戴德的曹二,江瀚繼續在營中巡視。
辦學雖然困難,但也有不少曹二這樣的“榜樣”在,總算是步入了正軌。
江瀚相信,假以時日,這支軍隊的整體素質,定能得到質的提升。
時間就在這忙碌而充實的訓練、鑄炮和學習中,悄然流逝。
酷熱的盛夏漸漸過去,天氣轉涼,時間來到了八月。
秋高氣爽,正是用兵的好時節。
經過兩個多月的休整,江瀚麾下的部隊兵強馬壯,糧草充足。
新鑄造的第一批十門四百斤級的重炮也已經試射成功,威力喜人。
而汾州府,也已經沒什麼油水可撈了。
是時候,該挪挪地方了,江瀚準備往南面的平陽府走。
而北面的王嘉胤,在這兩個多月裡,靠著“盟主”的號召力,不斷收攏流散的饑民和潰兵。
勢力如同吹氣球般急劇膨脹,麾下號稱有六七萬人馬。
人馬一多,對軍械的需求自然也水漲船高。
尤其是火炮,王嘉胤也急需補充。
太原府雖然富庶,但周邊沒什麼大型的冶鐵治所,不足以滿足他的需求。
於是,王嘉胤準備向東南方向用兵,前往冶鐵業發達的澤州、陽城一帶。
就這樣,南北兩路義軍,都做好了再次開拔的準備。
然而,就在江瀚準備啓程的時候,一騎快馬送來了兩份重量級消息。
來人是鄧陽的親兵,給江瀚送來了兩份朝廷邸報。
江瀚接過邸報,展開細看,面色瞬間變得無比凝重。
一、陝西局勢糜爛,楊鶴因撫綏無方,已被革職拿問,洪承疇繼任三邊總督。
二、遼東軍情戰報,後金大軍圍困大淩河,大淩河之戰正式開打。
收到鄧陽送來的兩份邸報,江瀚只覺心頭沉重。
陝西那邊,楊鶴下獄,換上了鐵腕的洪剃頭。
可以預見,殘酷的鎮壓即將開始,陝西的義軍恐怕要遭重了。
而遼東的軍情則更是兇險。
此戰大明不僅會損兵折將,更可怕的是,登萊地區的紅夷大炮和相關技術、工匠,都會落入建奴之手。
一旦建奴掌握了鑄炮、用炮之法,大明的城防優勢將蕩然無存。
而這都和一個人脫不了關係。
那就是號稱明朝軍事技術專家,西法火炮專家的孫元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