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大明第一任剿總司令
“延綏巡撫?陳奇瑜?”
崇政殿內,當朱由檢從口中念出這個名字時,在場的一衆大臣們,一時間都愣住了。
對於陳奇瑜這個人,諸位部堂們的印象都不是很深。
他們只記得,陳奇瑜好像很早就被外放出京,在地方任職,與京師的各個派系,都沒有太多瓜葛。
並且,此人在天啓朝時似乎和東林黨、閹黨都有過節,在朝中風評還算不錯。
正因如此,周延儒和溫體仁都沒有找到合適的理由,站出來反對。
陳奇瑜,字玉鉉,萬曆十八年生人,山西保德州人氏。
受到其父陳嘉藎的影響,陳奇瑜很早就展現出了驚人的做題家天賦。
萬曆四十年,年僅二十二歲的陳奇瑜,便一舉考中舉人。
四年之後,更是進士及第,與他同科的,還有大明支柱洪督師。
按理說,陳奇瑜的前半生可謂是順風順水,可直到他真正踏入官場之後,他的蹉跎生涯才正式開始。
由於陳奇瑜在京師中既無後臺,也無派系,吏部的官員,索性便把他扔到了大理寺觀政。
說是觀政,但實際上就是待崗,坐冷板凳。
陳奇瑜冷板凳一坐,就是好幾年,後來他終於悟了。
多年的觀政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沒有銀子就想等到空缺,恐怕要等到五十歲才行。
陳奇瑜連忙寫信給他爹,讓家裡運來銀子,上下打點。
靠著家裡的銀子打點,他總算撈到了一個外放的職位,河南洛陽縣知縣,緊挨著福王朱常洵。
按理說,能挨著福王,陳奇瑜的福氣可不小了。
福王是什麼德行,大明上下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洛陽縣的百姓,常年飽受其害,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
可令人意外的是,陳奇瑜做的還相當不錯。
他在任上,竟敢於和福王府的一干人等鬥智鬥勇,併爲當地百姓,爭取了不少利益。
一時間,洛陽縣的官民矛盾得到了緩和,百姓的負擔也減輕了,吏治爲之一新。
保德縣誌記載其“頗有惠政”。
憑藉著這份亮眼的政績,陳奇瑜總算得以升遷,於天啓年間,被調回了中央。
陳奇瑜滿心歡喜,本以爲就此過上了好日子,要平步青雲了。
可天啓年間的朝堂,那是好人待的地方嗎?
閹黨與東林黨互相攻伐,鬥得是你死我活,連皇帝都躲在深宮裡,當起了木匠。
他陳奇瑜一個毫無背景的京官,又豈能討得了好?
但陳奇瑜,也不是個走尋常路的。
他在東林黨和閹黨之間,反覆橫跳,靠著背刺東林黨人,硬生生地一路升到了從三品的河南右參政,當上了封疆大吏。
這一年,他才三十八歲。
升任河南右參政的同時,陳奇瑜也得到了一個分守南陽的任務。
他彷彿命中與藩王有緣,南陽住著唐王一家子。
唐王倒是不像福王一樣禍害百姓,他一家的心思,都在禍害自己人身上。
老唐王朱碩爌,爲了能把小兒子扶上世子之位,竟狠心將自己的大兒子朱器墭,和親孫子一同關進了牢房。
後來,更是喪心病狂地毒殺了世子朱器墭,只留下年幼的世孫,在暗無天日的牢房裡自生自滅。
陳奇瑜剛上任南陽,就聽說了唐王家的這樁破事。
他在上門弔唁的時候,便專門“提醒”老唐王,世子死得不明不白,要是世孫再死了,恐怕朝廷那邊,不好交代。
不僅他朱碩爌會被治罪,甚至唐藩都有可能被除國,以此警告老唐王不要再幹這等喪心病狂的事情。
就這樣,在陳奇瑜的暗中保護之下,唐藩的這一脈香火,才終於得以保全。
而他救下的這個世孫,叫做朱聿鍵,後來南明的隆武皇帝,也是整個老朱家,少有的明君。
當皇帝的任命聖旨,快馬加鞭地送到延綏時,陳奇瑜大喜過望。
他換上朝服,朝著京師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響頭。
從一鎮巡撫,直接升任節制五省軍務的總督,陳奇瑜可謂是一步登天。
陳奇瑜在心中暗暗發誓,定要用盡畢生所學,剿滅天下賊寇,報效皇恩! 接下帥印後,他當即便點起兩千延綏邊兵,火速進駐了西安府。
上任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五省各自爲戰的總兵、巡撫、參將們,全都召集起來,開了個軍事會議。
最先要統一的,便是思想問題。
其他人還好,唯一一個有問題的,就是四川的鄧玘所部。
鄧玘的部隊一直在漢中一帶徘徊,出工不出力,儼然一副不服管教的模樣。
陳奇瑜當即便把鄧玘給叫了回來,先是一番好生安撫,隨即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總算是讓鄧玘重新燃起了剿匪的“熱情”。
隨後,陳奇瑜便派陝西巡撫練國事,和鄧玘一同率部,駐軍於漢中府的西鄉縣一帶,扼守水陸要衝。
趁著各路起義軍,都聚集在鄖陽府準備過冬的當口,陳奇瑜悄悄地開始了自己的軍事部署。
一張針對中原流寇的巨大包圍網,就此拉開。
他先是命洪承疇,率主力駐守藍田,眉縣一帶,堵死賊兵北上陝西的道路; 隨後又命河南巡撫玄默,駐守盧氏縣,防止賊兵回師河南、山西; 總兵左良玉,駐守淅川縣,作爲東路主力;
湖廣巡撫唐暉,駐守南漳縣,堵住賊兵南下的通道;
大名兵備道盧象升,率天雄軍駐守竹山縣;
新科武狀元、副總兵王來聘,率薊州兵駐紮平利縣. 就這樣,大明五省,總共八萬大軍,從四面八方,向湖廣鄖陽一帶,集結而來。
勢必要將這股爲禍數省的流寇,徹底絞殺在荊楚一帶的崇山峻嶺之中!
而對於盤踞在四川龍安府一帶的巨寇江瀚,陳奇瑜則打算,放到最後再來解決。
在他看來,這股叛軍雖然戰力彪悍,但現在已經是困守在四川盆地中的一頭困獸。
四川地處邊陲,江瀚這股叛軍,無法像中原的流寇一樣,四處流竄,爲禍各省。
所以,陳奇瑜只是下了兩道命令: 他先是命三省總督朱燮元、四川總兵侯良柱,立刻帶兵從雲南回返,駐紮成都府一帶,死死看住江瀚。
隨後又命宣大總督張宗衡,守住蜀地通往漢中的幾條棧道,不讓江瀚有機會從四川突圍出來。
眼下,只等解決了湖廣一帶的流寇,他便能集結重兵,把江瀚這股叛軍,徹底圍死在四川盆地當中。
隨著大明第一任剿總司令的的一聲令下,這場聲勢浩大的圍剿,正式拉開了序幕。
崇禎六年,正月末。
當王自用、高迎祥等一衆首領,在鄖陽府美滋滋地過了一個肥年後,他們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身側,好像突然多了不少官軍的身影。
“掌盤子!不好了!”
鄖陽府衙內,一名義軍斥候,急匆匆地闖了進來。
此時,王自用正和其他各營的首領,圍著輿圖,研究接下來該如何行軍用兵。
“嚷嚷什麼?你他孃的被狗咬了?”
王自用不耐煩地罵道, “慢點說!”
斥候喘著粗氣,急切道: “東邊.東邊的淅川縣,已經被官軍給佔了!”
“弟兄們看了,爲首的打的是左字大旗,官軍黑壓壓的一片,估摸著有好幾千人!”
“他們.他們正浩浩蕩蕩地,朝著咱們鄖陽府開進呢!”
這支官軍,正是左良玉的部隊。
左良玉先前雖然在陝州失利,損兵折將,但很快,朝廷又給他補充了三千昌平兵。
得了兵員補充,左良玉追剿起農民軍來,格外賣力。
這次五省圍剿,便是由他來打頭陣。
左良玉的任務,就是把賊兵從安樂窩鄖陽府裡,給攆出來。
聽了斥候的消息,在場的衆首領心中一驚。
眼下才剛過完年沒多久,不少地方還凍著呢,沒想到朝廷的追兵,這麼快就來了! 高迎祥看著王自用,一臉凝重: “掌盤子,咱們得動身突圍了。”
“官軍不日就將抵達鄖陽附近,到時候要是被圍了,咱們可就跑不掉了!”
王自用此時,還是這支義軍名義上的共主,按規矩,得由他來發話,爲大軍指引突圍的方向。
他盯著輿圖,看了半天,最終,他的手指點在了竹山縣的位置。
竹山縣雖然也駐紮了官軍,但根據情報,帶兵的將領,只是個文官,麾下兵力也不過區區五千人而已。
“依我看,咱們就打竹山縣!”
王自用信心滿滿地說道,
“攻破竹山,然後一路南下,直奔富庶的荊州府而去?!?
“情報上說,竹山縣只有五千官軍?!?
“領軍的,叫什麼盧象升,而且還是個文官,想必定能手到擒來!”
此時,“盧閻王”的名頭,還沒在起義軍的內部打響。
盧象升此前,一直在太行山東麓一帶剿匪,基本沒和義軍的主力交過手。
因此,以王自用爲首的一干首領,都下意識地認爲,這支由文官帶領的官軍,將會是一個突破口。
雖然王自用等人,不知道盧象升的厲害,但曾經吃過大虧的蠍子塊拓養坤和混天王張應金知道啊。
他倆見狀,連忙站出來勸阻王自用,並繪聲繪色地,向衆人描述了當時在太行山時,盧象升進山搜剿他倆的場景。
“掌盤子,這盧象升雖然是文官,但個人勇武不下一般的武將,萬萬不可輕敵?。 ?
但拓養坤等人的苦口婆心,落在王自用的耳朵裡,卻成了另一番說辭。
在他看來,這拓養坤和張應金,當時不過是兩股小勢力,麾下加起來,也不過千人而已。
打不過官軍,那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 現在,這麼賣力地吹噓這個姓盧的,說不定,就是想給自己當初的慘敗,挽回一些顏面罷了。
王自用清了清嗓子,傲然道:
“兩位兄弟,不必驚慌?!?
“咱們現在可是十幾家合營,麾下有十萬之衆!”
“這姓盧的,就算再能打,他一個人,又能打過幾個?”
看著拓養坤等人還想再權,王自用猛地一擺手:
“我意已決!”
“明日卯時後,大軍即刻出發,殺奔竹山縣!”
“我倒要看看,這姓盧的,是不是真的長了三頭六臂?!”
眼見勸不動王自用,拓養坤和張應金只能對視一眼,無奈地閉上了嘴,接受了這個安排。
王自用倒是信心滿滿,可很快,盧象升就給了他當頭一棒。
義軍從鄖陽府動身,一路浩浩蕩蕩,直奔竹山縣殺來。
此時,聽聞賊兵傾巢而出,盧象升大喜過望。
他根本就沒有依託城池,被動防守的打算,反而對著麾下將士,朗聲大笑: “賊兵前來送死,豈有不取之理?”
“諸位,隨我出城迎敵!”
他當即大開城門,親率五千主力,迎著十萬流寇就衝了上去。
起義軍的前鋒部隊,大多是些被裹挾的饑民,根本不堪一擊,盧象升僅一個衝鋒,便殺得這幫饑民四散奔逃。
高迎祥自恃勇武,親自帶兵上前,想要阻擊盧象升。
可等他真正與盧象升對上後,高迎祥卻發現,自己在那“文官”面前,竟然走不過十個回合! 盧象升一把大刀掄得虎虎生風,砍的高迎祥根本招架不住,虎口崩裂,手臂發麻。
要不是身後的張獻忠和馬守應見勢不妙,立刻帶人上前接應,恐怕高迎祥今天,就要交待在盧象升手上了。
盧象升一擊得手,根本不給賊兵任何喘息的機會。
他死死的鎖定了不遠處的戰陣一角,那裡旌旗招展,想來便是賊兵中軍所在。
他二話不說,帶著麾下的將士們,朝著王自用的中軍就殺了過來。
王自用在帥旗下,看得是肝膽俱裂。
他見著官軍裹挾這潰兵一路殺奔過來,根本提不起抵抗的心思。
“撤!”
隨著一聲令下,王自用當即調轉馬頭,就想逃跑。
可慌亂當中,他竟然一個不小心,從馬上摔了下來。
還好身邊的親兵們忠心耿耿,拼死上前,用人命把王自用從亂軍之中,給搶了出來。
可即便是這樣,王自用還是身受重傷,不省人事。
主帥受傷昏迷,義軍的士氣瞬間崩潰。
而盧象升則卻根本不給賊兵,重整旗鼓的機會。
他帶著五千官軍,一路銜尾追殺,足足追了一整天,將近八十里路,斬首數千,俘虜上萬。
直到天色漸晚,他才鳴金收兵,打道回府。
正當高迎祥等人,帶著殘兵敗將四處躲避追殺時,中軍處又傳來了一陣噩耗。
義軍共主,紫金樑王自用,因爲傷勢過重,死了。
此一戰,直接打響了盧象升“盧閻王”的名號!
高迎祥、張獻忠等人,再也不敢窺視盧象升鎮守的竹山縣,只能帶著殘部,狼狽西逃,準備找其他地方突破官軍的包圍。
可義軍一路西逃,遇到的對手,卻是一個比一個難纏。
義軍先是在興安府的平利縣一帶,一頭撞上了王來聘率領的薊州兵。
王來聘,作爲新科武狀元,可謂是聖眷正濃。
朱由檢對他寄予厚望,竟破格連升了他十四級,從一介白身,直接提到了副總兵的位子上。
這也導致了王來聘對皇帝是感激涕零,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報答皇恩。
不像文官有那麼多花花腸子,武人的腦子簡單多了。
只要誰對他好,那便是肝腦塗地,再所不惜,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大明天子。
王來聘的帶兵能力雖然一般,但他身爲武狀元,其個人勇武,可謂是冠絕三軍。
得知賊兵朝著興安府一帶殺來,王來聘二話不說,當即便帶著他麾下的薊州兵,迎了上去。
他披著一身鋥亮的銀甲,扛著一把十幾斤重的關刀,在戰場上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
到底是武狀元出身,但凡遇上王來聘的賊兵,根本就撐不過三個回合,便被他一刀劈下,人馬俱碎! 王來聘僅僅帶著十二騎親兵,就敢直衝萬軍從中,硬生生將高迎祥的隊伍給捅了個對穿。
見著這一幕,戰場上的諸多首領,下巴都驚掉了。
這廝,比起那“盧閻王”,絲毫不遜色??! 高迎祥等人不敢力敵,只能帶著隊伍瘋狂逃竄,轉頭朝著漢中的方向去了。
可此時,漢中方向,鄧玘和練國事早就等候多時。
他倆把漢中各處棧道堵得嚴嚴實實,連只蒼蠅都飛不過去。
眼見突圍漢中無望,義軍只能掉頭北上,希望能回到老家陝西。
陝西的地形和百姓,義軍們都很熟悉,只要能到達陝西,便可以擺脫官軍的追兵。
但是,擋在他們前面的,可是三邊總督洪承疇帶領的精銳邊軍。
賀人龍和曹變蛟這兩個瘋子,更是兵不卸甲,馬不卸鞍,一路狂追了義軍八個晝夜。
最終,在在山陽縣一帶,他倆追上了賊兵的尾巴,斬首數千,大勝而歸。
一連兩三個月,數次突圍失敗,起義軍的士氣,早已跌落到了谷地。
更糟糕的是,他們的糧草要吃完了。
不得不說,陳奇瑜這個剿總司令,對付起流寇來是真有一套。
他不僅對起義軍,採取了軍事上的合圍封鎖;而且還十分歹毒地,採取了經濟上的封鎖。
他早已行文各州縣,號召附近的地主鄉紳,徵集民兵,結寨自保。
這直接導致了義軍獲取糧草補給的難度,直線上升。
義軍本就以機動速度見長,隊伍中馬匹數量居多。
而四處流動作戰的模式,註定了他們不可能攜帶大量的火炮等攻城器械。
所以,面對各地官紳那牆高溝深的塢堡,義軍們往往需要付出成倍的時間,才能攻打下來,而且死傷不小。
很多時候,他們就連塢堡都沒打下來,官軍的追兵,就已經殺過來了。
無奈之下,義軍只能放棄打糧,掉頭逃跑。
就這樣,在陳奇瑜一套軍事、經濟封鎖的重拳之下,這股曾經席捲中原的龐大義軍,數量不斷銳減。
不到兩個月的時間,義軍就被打掉了一半多老營人馬;
而外圍那些被裹挾的饑民百姓,更是望風而降,毫無反抗之心。
曾經浩浩蕩蕩的十萬大軍,轉瞬之間,就只剩下了不到兩萬人。
並且,官軍的包圍圈還在一步步的收縮,勢必要將高迎祥、張獻忠等人,徹底絞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