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府到客院,說服蘇瑞揚在門外等候,林竺才讓蘇眉解開雲(yún)瑤的昏穴。
可能是剛纔氣血急攻之下被蘇眉強行點了穴道瘀滯,雲(yún)瑤從榻上坐起來就憋出了一口血。
林竺有些被她嚇到,忙去搭她的脈想看她是不是傷得很重,她強烈地甩開了手,反應激烈地就要起身下榻,蘇眉連忙點了她的定穴,她定住身,卻惡狠狠地盯著林竺。
林竺迎著她的憤怒,平靜道:“我知道你恨我們,喬家那場浩劫,你孃的死,我都很抱歉。”趁機拿了她的手把脈,脈象還算平穩(wěn),並沒有內傷,她放下心來,繼續(xù)道:“不過我不會拿自己的命賠你,也不會拿蘇瑞揚的命賠你,你成長的環(huán)境很單純,你的外公,你的母親,你的哥哥都將你庇護得很好,卻不代表你就不需要長大。在解開你的穴道之前,我要跟你講一些事情,說完了究竟該如何選擇你自己定,但你最好不要再去刺殺蘇瑞揚,在我的地盤上,我絕不會容你傷我的親人朋友!”
雲(yún)瑤不吭聲,玉珠般的眼睛死死地瞪著林竺。
林竺緩聲道:“喬家的那場劫不是我,更不是蘇瑞揚帶去的,是喬家分不清善惡,將仇人養(yǎng)作恩人,纔有了禍從天降。即便沒有我沒有蘇瑞揚,喬家一樣要經(jīng)歷一場災難。容桑真正的身份是東方玄族人,一個外族女子費盡心機接近你們喬家,目的是善是惡,不用我細說,你也應該想得明白吧?說句難聽的,如果不是因爲我的事毀了你哥哥和容桑的婚禮,喬家死的人怕不是幾十個,而是幾百個幾千個。至於你母親,容桑要的是蘅蕪閣的控制權,要不是她野心大到欲吞天下,就你母親這幾年牢牢死守不肯放的權力,都不知道死在她手裡多少回了。到底誰纔是你、你們喬家的仇人,你可真正想得清楚?”
有關容桑的身份,那場大禍後哥哥曾跟她講過,雲(yún)瑤依然沒吭聲,目光卻低了不少,憤怒裡有了憂和傷。
林竺瞧著她已經(jīng)開始放軟的神情,將強硬的語氣也放柔軟了說:“蘇瑞揚只是陪著去了一趟蘅蕪閣,跟那場劫難和你母親的死都沒有關係,你不該恨他。他向來灑脫,這幾個月他在誰面前都很好,我以爲他是真的很好,徹底放下了你,到今天我才知道他都是裝的。也到今天我才知道,他爲什麼會去鴻鵠院和那羣孩子一起住,因爲在他眼裡你的天真單純快樂,就像孩子,和那些孩子在一起,會讓他覺得離你很近。”
一滴淚從眼角無聲滑落,雲(yún)瑤想別過臉去,動不了,就閉上了眼睛。
曾經(jīng)那個男人說,只要是她喜歡吃的,他都會做給她吃,那是她最快樂的時光!在哥哥告訴她一些事後,她也不是真的恨他,也不是真的想要殺他,可發(fā)生了那麼多事,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和他回到當初!他沒有殺她的母親,雪峪門卻脫不了干係,她終於知道家族之間的恩仇終是難以逾越的,她和他沒有可能!
林竺示意蘇眉解開她的穴道。
穴道一解,雲(yún)瑤鬆軟在榻上,抱著膝蓋開始哭泣,哭得無聲,卻如肝腸寸斷。
林竺帶著蘇眉出去,剩下的是她作爲局外人安慰不了,也勸解不了的,還是讓蘇瑞揚自己來比較好。
門外的蘇瑞揚早就迫不及待地進屋,見到她出來,忙問:“她怎麼樣?”
林竺沒回答,示意他進去,他連忙跑進了屋......
燈火初上時,蘇瑞揚走過來,凝重地坐到了林竺面前:“她哭累了,睡著了,我來跟你談談她的事。”
林竺放下茶壺,坐正身,端肅說道:“看來她什麼都跟你講了,她願意跟你訴說那就好。可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我看她臉上的兩道疤很深,估計以我?guī)煾傅尼t(yī)術都不一定能去掉,以她的身份,誰敢對她下那麼狠的手?聽唐軒說她在荒山裡被人欺負,她又怎麼會流落荒山?”
蘇瑞揚眼裡霧氣氤氳,低沉道:“她,什麼都沒說,她說不了。”
“什麼叫說不了?”
“她舌頭被割了。”
林竺震驚,半響都無法確信自己聽到的:“誰做的?!”
“應該是敏安王府她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你知道的,敏安王妃帶著小玉一直住在蘅蕪閣,敏安王妃過世後,她才被接回敏安王府。她是在蘅蕪閣長大的,喬家誰都寵著她,寵得她從來不知道‘低頭’二字如何寫,到了敏安王府,敏安王與側室夫人生的幾個兒女不停找她麻煩,她不肯吃虧便鬧到敏安王跟前,敏安王覺得她無理取鬧,攪得家裡雞犬不寧,反將她關了起來。”
他停住,忍了好一會,才繼續(xù)說:“她是逃出來的。”
“那爲什麼她沒有去蘅蕪閣找她哥哥,而在外流浪?”
“她沒說,可能是宋家人怕她回蘅蕪閣告狀,用了什麼手段使她回不了蘅蕪閣,還不知道她從敏安王府逃出來之後,路上又受了多少苦。現(xiàn)在,我只恨自己當初爲什麼沒有擔當,我以爲她恨我就不敢去找她,我應該去找她的,如果我去找了她,她是不是就不會受到那些傷害。”
“誰也想不到會發(fā)生這些事。”林竺安慰他,又問道:“往後你如何打算?”
“我要娶她,而且是風風光光地娶她!”蘇瑞揚語氣無比堅定。
“你這要求簡直比慕洵的理想還遙遠。”林竺簡直後悔自己問他的打算,雪峪門跟蘅蕪閣之間是舊仇添新恨,冷戰(zhàn)百年的兩大仇家要結親,談何容易!她說道:“你想風風光光地娶她,蘅蕪閣是一關,敏安王府也是一關,她爹敏安王反正也不在意她這個女兒,第二關倒可以先不論,可單是蘅蕪閣喬家你就過不了啊,雪峪門與蘅蕪閣原本就有世仇,上次秦遠錯殺了他們不少族人,算是又跟他們結了道新仇,都說結仇容易解仇難,你拿什麼去叫蘅蕪閣閣主將她嫁給你?”
“所以我纔來找你。”
爲他的這份信任,林竺簡直要感動得痛哭流涕,可看到他沉重的神情又不敢戲虐,他是認真的,認真到令她不敢去玩笑他對雲(yún)瑤的感情。
她嚴肅回答他:“蘇瑞揚,我理解你現(xiàn)在很想要保護她的心情,可這個事情不是我現(xiàn)在答應就能立馬幫你解決的,就算雪峪門放下尊嚴舔著臉去找喬家示好,喬家願不願意接受還是個問題。我可以答應你,一定盡我全部的力量去化解雪峪門與蘅蕪閣的百年世仇,但你得給我時間。”
蘇瑞揚感激地望著她:“我明白,能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林竺坐在涼亭花架下,望著天上的冷月發(fā)呆,連慕洵走過來都沒察覺,直到他將一壺溫過的酒放進她手裡。林竺偏頭笑了笑:“這酒來得還真是時候。”揭開壺蓋,抿了一口,溫熱入喉,吹了半宿的涼風頓時不覺得冷了。
慕洵坐到她身邊,問她:“在想蘇瑞揚和宋雲(yún)瑤的事?”
林竺點頭:“是啊,我在想怎麼辦,我不想讓蘇瑞揚失望,可百年世仇豈是說解就解的,尤其我現(xiàn)在都還不知道那百年世仇是什麼,師父一肚子秘密守口如瓶不肯跟我講,我真的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慕洵看著她緊蹙的眉,輕聲與她說:“雖然本王現(xiàn)在不能幫你解開雪峪門蘅蕪閣的世仇,也不能幫你去找?guī)煾竼柍鍪莱鹗鞘颤N仇,但可以幫你做另一件事。”
她納悶看他:“什麼?”
“宋雲(yún)瑤在敏安王府受的那些委屈,本王可以幫你替她報仇。”
“報仇?怎麼報?你要派人大老遠跑去晉國殺了敏王安府一家嗎?”
“你想殺了敏安王府一家?”
“想!尤其想到小玉臉上那兩條疤,和她被割掉的舌頭,就特別想!”
“好,那本王就派人去屠了敏安王府滿門。”
她微吃驚:“你真的會去屠了他滿門?你嫌你的敵人還不夠多,還要再惹一個晉國皇族?!”
“那又如何,只要你覺得解氣就行。”
她無語地望著他,心裡卻滿滿都是被寵溺的甜意,又有些微的心酸。
她別過臉去,穩(wěn)定自己的表情後才轉回來,跟他說:“我跟你開玩笑的,敏安王府有些人是該死,更多的人卻是無辜,這個天下就是這樣,權力者的生殺遊戲,卻往往要卑微如草芥匍匍求生存的可憐百姓來承受遊戲的結果,我不希望你也成爲其中之一。”
慕洵深深地看著她,淡淡說道:“屠了他滿門是假,報仇是真,我會將消息送去蘅蕪閣,令喬瑋出面去敏安王府替他妹妹討公道,正好試試喬瑋有多在意他的這個妹妹,日後也好拿來給蘇瑞揚當求親的籌碼。”
她佩服地看著他:“倒是一舉兩得!”
望著涼月喝了會酒,忽然又想起事情來,她問他:“被蘇瑞揚和小玉的事情一攪,我都忘了問你去雲(yún)家的情況,雲(yún)傢什麼態(tài)度?”
慕洵言簡意駭說:“態(tài)度還不錯。”
她氣結:“你又敷衍我,丟了一個兒子,你三舅四舅態(tài)度能好?既然態(tài)度好,你能去一個晚上加一整天才回來?”
慕洵笑了笑,淡淡解釋道:“直接去島上見了外公,便回來得晚了些。別擔心,雲(yún)家以後做主的人是雲(yún)臺,他既然聽了外公的話選擇了我這條路,就清楚地知道自己要走多久,至於雲(yún)家其他人的態(tài)度,不重要!”
雲(yún)家少主雲(yún)臺的爲人和性情,她還是比較認可的,這倒確實能令她放心。如此,雲(yún)家之事倒是可以先不管了,就是蘇瑞揚和雲(yún)瑤的婚事,牽扯到雪峪門和蘅蕪閣兩家的百年恩仇,還需好好想個穩(wěn)妥辦法來處理,只是如今困守在江州不便遠行,又覺得困難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