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裡的熱鬧，和夜裡的寂靜從來都是鮮明的對比。
這一刻，寒風更凌冽了幾分，吹得人腦子疼。
鳳羽始終安靜的瞇著眸子，就靠在鳳妃嫵的門前，宛若睡著了一般。
而那一間屋子裡，燭火幽然，不安的跳動著，更令人有著隱隱的不安。
許久許久，直到是那吱呀的一聲。
那一扇緊閉著的門終於打開了。
紫衍瑾曦滿身的疲累，一邊微微的揉了自己的兩鬢，一邊緩步走出，望向了鳳羽。
“你……是怎麼照顧她的，竟是如此體無完膚。”
紫衍瑾曦的話，輕輕淡淡的，卻帶著隱隱的指責。
而鳳羽聞言，微微的一挑眉，望了望屋內還沉睡著的人，難得沒有反駁，只是無奈的嘆息。
“她是什麼性子，你還不清楚？”
“可……”
紫衍瑾曦極爲不贊成的擰了眉，只是話還沒出口，卻已是沒了下文。
是啊，她是什麼樣的心性，只怕他也是最清楚的。
“哎，我可是管不了她，你管得了麼？既是管不了，不也就只能是這樣了？”
鳳羽更是無奈的嘆息著，微微的起了幾分的身子，一邊捶了捶自己的肩膀，一邊望向了紫衍瑾曦。
“只能這樣？你們這一個個的，倒真以爲我是在世神仙麼？”
紫衍瑾曦聽著鳳羽的話，不由的氣結。
而鳳羽望著這樣的紫衍瑾曦，卻是徹徹底底的笑了出聲來。
“你不是麼？”
“紫衍瑾曦，你敢說你不是當自己是神仙？”
“如今西陵的局勢，對你而言，可說是大利，你不說回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卻趕來這裡救人，你能說你不當自己是神仙？”
鳳羽一句接著一句的出口，好似根本沒有給紫衍瑾曦還擊的機會。
而紫衍瑾曦卻沒有旁人的激動，只就那樣淡淡定定的聽著，許久，纔是扯了脣角，極輕的問出了一句好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她是你親妹妹麼？”
“當然是，就看這長相，還需要懷疑？！”
鳳羽一瞬被紫衍瑾曦的話刺激到，不由的丟給了紫衍瑾曦一個白眼，傲嬌的出聲。
可紫衍瑾曦聽著鳳羽的回答，卻也終是低低的笑了出聲來。
“既然她是你親妹妹，你不該是先想著她如何好麼？怎麼倒替我這個外人擔心起奪位的事情了？”
“你！紫衍瑾曦，你……好樣的！”
鳳羽聽著紫衍瑾曦的笑言，一時瞪了眼，好半響，終是點了點頭，有些憤憤。
而紫衍瑾曦卻不以爲意的淺笑著，回眸望著那牀榻上睡著的佳人，眸色裡也不自覺的多了幾分的溫柔。
只是，那樣的溫柔，看在了鳳羽的眼中，卻有些走樣。
許久的安靜，許久的凝望。
到了最終，鳳羽終是緩緩的開了口，輕嘆。
“若是當年，姒兒身邊也有你這樣的人守護著，也許就不會出事了。”
“嗯？”
紫衍瑾曦驀然的聽到鳳羽的話，身子不由的一動，回眸瞥向了鳳羽，只出了一個音，卻已是足以代表了他的心思。
“呵，沒什麼。只不過，死了三年多的人，如今又活了過來，讓人有些無措。”
鳳羽長長的一嘆，似是而非的笑著，目光依舊落在了鳳妃嫵的睡顏上。
而紫衍瑾曦卻似好像沉思了許久，纔是緩緩的出聲，難得多問了一句鳳妃嫵以外的事情。
“什麼叫三年前的人，又活了過來？”
“就是字面意思。你來之前，這弘業(yè)寺出了一場大火，衆(zhòng)目睽睽之下，出現(xiàn)了一個長的很像姒兒的女子。”
鳳羽緩緩的說著每個字，好似這所有的一切，也不過是一場無聊時候的消遣。
可紫衍瑾曦靜靜的聽著鳳羽的話，好似品著那其中的每個字一般，許久許久之後，纔是緩緩的開口出聲。
“那不是鳳妃姒。”
“嗯？你怎麼知道？”
鳳羽不由一愣，再望著紫衍瑾曦的目光，有些複雜。
“火海逃生的話，爲何早不出現(xiàn)，一定要等上三年。而且……”
紫衍瑾曦的話，緩緩而出，可說到了一半，卻又驀然的停了下來。
而鳳羽卻是當真著急了，一瞬到了紫衍瑾曦的面前，直直的望著他，一字一字的輕緩。
“而且如何？”
“大火無情，且是無眼。如何就那麼好巧不巧的，留下了那一張傾世容顏，不毀半分？”
紫衍瑾曦更緩了聲音，而且，那一字字說起來好似是分析，但聽起來卻更像是竊竊私語。
只是，也就在紫衍瑾曦這樣的輕聲之中，鳳羽的眸子之中，卻是驀然的極快的閃過了一些情緒。
而紫衍瑾曦也在話落定的那一瞬，望著鳳羽的沉默，不自覺的瞇了瞇眸子，卻是最終也沒再說什麼。只是緩緩的再一次的朝著睡 著的鳳妃嫵走去。
“她一時不會有事，你先去休息吧。”
“……”
鳳羽一瞬無話。
怎麼看，怎麼覺得這氣場與談話，都像是……紫衍瑾曦和他家妹妹的關係更好、更親近呢？！
“紫衍瑾曦……”
鳳羽越想，心裡越是不平衡。
可到了最終，當鳳羽再一次喚出了紫衍瑾曦的名字的時候，迎來的……卻是最無情、最冷漠、最麻木、最殘忍的——閉門羹！
紫衍瑾曦，你……好樣的！
鳳羽再一次的在心中反覆的嘀咕了這一句，卻也始終沒有再出聲糾纏，只因爲他怕自己的糾纏，到了最終，只會驚擾了自己的妹 妹——鳳妃嫵。
而紫衍瑾曦卻好似吃定了鳳羽對鳳妃嫵的在意，只就那樣淺淺的勾著脣，悄然無聲的走到了鳳妃嫵的身邊，坐下。
淨白如昔，眉目如昔，睡顏如昔，一切都如昔。
只是，又有什麼不同了呢？
這一刻，連紫衍瑾曦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若當初他在天香谷，若當初他不是爲了幫這鳳妃嫵尋藥！
紫衍瑾曦是不管如何也不會縱容著鳳妃嫵做出這樣離經(jīng)叛道的事情來！
可是如今……
已然成了這樣的局面，他還能做些什麼？說些什麼呢？
是無奈，是嘆息，是更多更多的情緒。
一時之間，滿溢了出來，洋洋灑灑的讓紫衍瑾曦就那樣定定的望著沉睡的鳳妃嫵，走了神。
好似就是此時此刻的安靜，此時此刻的情景，在曾經(jīng)的那些年裡，多少次的不斷的上演，卻又隱隱約約的再不是當初的模樣。
“瑾曦……”
驀然的一聲，氣若游絲，低啞之中彷彿如夢囈一般，打破了這房間裡極致的寧靜。
紫衍瑾曦一瞬回神，望著睡的極爲不安穩(wěn)的鳳妃嫵，眸色不由的更柔和了幾分，進而好似那動作早已成爲了一種習慣一般，他安 撫似的伸手撫了撫鳳妃嫵的臉頰，柔聲。
“我在。”
是的，他在。
他一直都在的，在鳳妃嫵的人生之中，在鳳妃嫵的身邊，只單單的離開了那麼一會會兒，就導致瞭如今這般遍體鱗傷的鳳妃嫵。
這一刻，紫衍瑾曦極輕的嘆著氣，望著鳳妃嫵，望著鳳妃嫵漸漸安穩(wěn)下來的樣子，脣角不由的扯出了一抹極輕極淡的笑。
只是，他……還能繼續(xù)留在她身邊多久呢？
他是否還能夠一如既往的那樣，守護著她呢？
這一刻，連紫衍瑾曦自己都迷茫了，有些不知歸路。
只是，就算如此，紫衍瑾曦望著鳳妃嫵的漸漸睡熟的樣子，明明無奈，卻又帶著滿滿的縱容的嘆了氣。
“鳳兒……我該拿你怎麼辦好。”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驀然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笑意，脆生生的響起，再一次的打斷紫衍瑾曦的思索。
紫衍瑾曦幾不可聞的動了動眉，望著已然清醒的鳳妃嫵，輕輕的扯動了脣角的弧度，淺笑。
“可睡飽了？”
“嗯。”
鳳妃嫵乖乖的點點頭，進而擡著那一雙睡眼，望向了紫衍瑾曦。
近些，再近些。
直到鳳妃嫵已然靠了紫衍瑾曦很近，似乎才徹底的看清了身邊的人一般，低低呢喃。
“瑾曦？……真的……是你。”
“不然，你想是誰？”
紫衍瑾曦接下了鳳妃嫵的眼神，同時也縱容著鳳妃嫵的靠近，並體貼的爲鳳妃嫵添了靠墊在她的身後，讓她就算靠近自己，也舒 服了幾分。
而鳳妃嫵卻始終定定的望著紫衍瑾曦，許久許久，纔是確定了什麼一般。
但轉瞬之間，鳳妃嫵的話卻好似變了方向一般。
“你怎麼纔來？”
“不對！”
“是你怎麼來了？”
鳳妃嫵的話，剛一出口，卻又一瞬覺得不對，緊接著又改了話，同時，她那一雙漸漸清醒的眸子更是緊緊的瞪著紫衍瑾曦。
可這樣的鳳妃嫵，這樣的話，紛紛擾擾的，卻是讓紫衍瑾曦聽得不由低笑了出聲。
“那鳳兒到底是想見我……還是不想見？”
“當然想！”
鳳妃嫵幾乎沒有猶豫的就回答了那話。
只是，也在這一句話之後，鳳妃嫵的腦中似乎又閃過了蒼梧城裡的那些事情，閃過了有關紫衍瑾曦身份的事情，不由的又斂了斂 情緒，低了幾分的聲音。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麼跑來京城……真的好麼？”
“我來看你，有什麼不好？”
紫衍瑾曦淡淡的笑著，望著低眸的鳳妃嫵，指在袖中動了動，卻始終沒有伸出來，沒有去觸碰她。
“瑾曦，我……已經(jīng)知道你的事情了。”鳳妃嫵有些說不出滋味的嘆了一口氣。
“然後呢？”
紫衍瑾曦卻始終微微的勾著脣，等著鳳妃嫵的後話。
“我……不知道。也許，我不該那麼自私，總是要你照顧我，要你陪著我……”
“瑾曦，你心裡也是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其實，如果你想做什麼，那就去做吧。回去西陵也好，去奪回該屬於你的一切也好。不管怎樣，我總是支持你的。”
關於紫衍瑾曦的身份，最初鳳妃嫵知道的時候，是有些接受不了的。
但在經(jīng)歷了這麼多的事情之後，鳳妃嫵似乎也看開了。
所以，在這一刻，鳳妃嫵緊緊的攥著自己的雙手，一字一句，幾乎是不容打斷的說著她心底最認真的想法。
只是，鳳妃嫵的這些話，最終換來的，卻是紫衍瑾曦的沉默，許久的沉默。
隨即，鳳妃嫵也一下安靜了下來，甚至是有那麼一些惴惴不安。
但，縱然是不安，鳳妃嫵也依舊沒有勇氣擡頭，沒有勇氣去對上紫衍瑾曦的目光。
而紫衍瑾曦望著眼前的鳳妃嫵，望著她想看自己又有些不敢的模樣，許久許久，終究還是先出了聲。
“鳳兒，說實話，你可曾怨過我，怨我隱瞞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