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丁帥倒吸一口氣，歪在沙發(fā)上，像是死去一般。
“爲什麼？我該怎麼辦？”遊美田神經(jīng)兮兮地盯著雪白的牆面，彷彿有神靈站在牆上聽她訴說。“這一切，究竟是爲什麼？爲了工作，我什麼都願意奉獻，再苦再累都不怕。可是，給金燕敖幹了沒幾天，她不要我了；給璩鳳嬌幹了沒幾天，她又不要我了。爲什麼？老天，我究竟做錯了什麼？究竟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告訴我啊，告訴我我可以改啊，我不能失去這個職位啊！”
任憑遊美田如何傾述如何哭嚎，丁帥腦子裡只是空空的，啥也沒有。現(xiàn)在看來，生有何幸，死有何懼，更何況失去一個秘書的職位，失去一個保健中心主任的職位。這一切，皆是他媽的浮雲(yún)。
哭了一會兒，見丁帥沒動靜，遊美田過來抓住他的手，不停地搖晃：“丁帥，你說話呀，你說我該怎麼辦？你說呀，求求你，快給我出出主意吧，我究竟該怎麼辦？”
“我能怎麼辦？”丁帥無力地答道，慢慢地，一句接著一句。“把這一切，看開點吧。就當我們是個農(nóng)民，就當我們是個進城打工的，就當我們是這社會上最底層的人。把什麼做官的事，什麼名利的事，都拋得遠遠的吧。”
“爲什麼？爲什麼要拋遠遠的？”遊美田根本無法拋開。
“拋開，全都拋開。”丁帥聲音高了起來。“這一切，沒什麼可留戀的，美田！”
“爲什麼？”遊美田反駁道。“爲什麼要這麼說？我們不是農(nóng)民呀，我們不是進城打工的人呀，我們不是社會最底層呀？爲什麼要這麼消極？現(xiàn)在秦州市的機關(guān)幹部，有多少人在羨慕我們啊，我們不但不是底層，而且已經(jīng)接近高層，就工作和生活在最高層的身邊，我們隨時都有可能攀登高層。即便到不了最高層，要混箇中高層，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呀？眼看都已經(jīng)到手了，爲什麼要輕易放棄？丁帥，你以前一直都鼓勵我要積極進取，要有上進心，你自己不也努力工作，要混出個人樣的麼？你不也混到院長助理了嗎？爲什麼現(xiàn)在突然這麼消極了？不能啊，丁帥！你應(yīng)該幫幫我，一定要讓我度過這個關(guān)口。書記秘書，這是多麼好的崗位！一處處長，多少人羨慕的崗位啊！”
“可是，處長的位置不可能是你的了；秘書的崗位，也不會是你的。”丁帥無力地搖晃著腦袋。“不是你的，都不是你的，你不想開點，不把這些拋開點，會很痛苦的，我們都會很痛苦的！”
“拋開拋開！就知道拋開！”剛纔還神神癲癲、哭哭啼啼的遊美田，突然間像只母老虎似地，在丁帥腿上猛擊一掌，兇狠地咬著牙大罵：“你個沒用的男人！一天到晚就知道拋開，就知道拋開！老婆秘書崗位不保，處長
職位就是到嘴裡的肥肉又沒了，你居然一點都不同情不幫忙，盡說些沒用的廢話，虧我還跟了你這麼多年！丁帥啊丁帥，你就不能有出息一點，不能幫幫你老婆嗎？就算幫不了，也該出出主意，想想辦法啊！你倒好，盡在旁邊說懈氣話，就知道拋開拋開，我要拋得開，還在這裡傷心傷肺幹什麼？！”
“可是傷心傷肺有用嗎？”丁帥反抗道。“不拋開還能有什麼辦法？你也不能一廂情願呀？”
“不，我決不能拋開！我就是不拋開！”遊美田咬牙切齒地道。“這份工作，是我這一生中最重要的工作，說什麼我也不能放棄，不能放棄！”
“好吧，你不聽我勸，你就等著受苦受難吧。”丁帥聲音輕下去了，可還想再勸一句。“你自作自受，別怪我沒勸你。”
兩人一夜無語，背靠背睡到天明。準確地說，是躺到天明，是翻來覆去到天明。因爲，兩個人都有一肚子的心思，都沒睡好。
越是如此，遊美田越是不敢馬虎。第二天，她早早起來，在街上買了個麪包加一份牛奶，趕到辦公室時，比平時還早十幾分鍾。
讓人意外的是，她日夜仰慕、視若神明的璩書記，卻遲遲也不見來，連給她一個服務(wù)的機會都不給。等了好久，她想給自己找點活兒幹，準備打開書記的門，幫助搞搞衛(wèi)生，整理整理文件報紙。這時，老馬主任過來了，向她招了招手：“小遊，你來一下。”
遊美田興匆匆地趕過去，急於知道是什麼事情。當璩鳳嬌有異動後，她預(yù)感馬主任找她肯定與此有關(guān)。
“小遊啊，到市委辦來工作，都還順利吧？”老馬的話顯然是扯閒篇，也是老套的開篇。
“還……順利吧。”遊美田答。“還需要馬主任多關(guān)照呢。”
“最近呢，璩書記可能要外出一段時間，或者也有些特別的工作需要安排。”老馬說話吞吞吐吐，話裡暗藏著玄機。“所以，我們研究了一下，打算讓你參加到一個工作組去。”
“到工作組？是和璩書記一個組嗎？”遊美田問。
“不，怎麼會一個組呢，人家是市委領(lǐng)導(dǎo)嘛，我們都是工作人員，啊。”老馬像是在安慰一個失望的部屬。“最近市委研究決定，成立一個學(xué)習(xí)實踐科學(xué)發(fā)展觀工作組，檢查各地各單位學(xué)習(xí)實踐科學(xué)發(fā)展觀的情況。以前都是一些老同志參加比較多，這次讓你參加，應(yīng)該是對你的器重，對你來說，也是一次很好的學(xué)習(xí)機會。希望好好學(xué)習(xí)，認真把握。怎麼樣，有困難嗎？”
“沒，沒困難。”遊美田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可是，爲什麼讓我離開璩書記呢？我不是她的秘書嗎？哪有讓秘書參加工作組，而且書記去參加別的工作的呀？”
“莫非你不願意？”老馬問。
“不是不願意。”遊美田漲紅了臉。“只是，我覺得自己有些失職。我身爲秘書，應(yīng)該每天都工作在領(lǐng)導(dǎo)身邊，爲領(lǐng)導(dǎo)服務(wù)。現(xiàn)在去了工作組，就沒機會爲領(lǐng)導(dǎo)服務(wù)了，我很失望，真的很失望。”
“你很看重秘書這個崗位？”老馬輕聲問，可遊美田聽得出來，問得很不一般。
“是的，我很看重這個崗位。”遊美田如實回答。“馬主任，求求你，一定幫幫我，別讓我去工作組行不？讓我每天在領(lǐng)導(dǎo)身邊做服務(wù)工作，行不？”
“其實我看得出來，你當然很看重這個崗位。能夠給市委書記當秘書，那是多高的榮譽、多大的責任、多好的前途啊。”老馬嘆了口氣，心情沉重而嚴肅。“可是，你讓我怎麼說呢？其實你比我更清楚，書記對你不滿意，肯定有不滿意的地方，是不是？不然，爲什麼會這樣安排呢？”
“是啊，馬主任，您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麼呀？”遊美田無比著急。
“我雖然是主任，管著這幾十號人，可在璩書記那邊，特別是你和她的關(guān)係上，我可是瞭解得並不比你多啊。”老馬解釋道。“你想，我們這兒的秘書，都是一對一的，一個跟著一個，你們又不可能把什麼事都來向我彙報，就是有什麼事，我也不掌握啊。說真的，我也替你可惜，所以也側(cè)面問了問書記，可是，她什麼也沒說。”
“什麼也沒說？”遊美田皺著眉，更急了。
“這樣吧，你呢，還是安心去工作組，書記這邊有什麼動靜，我替你盯著。”馬主任顯得很替屬下考慮，像個老好人。“但是最好呢，你還是找機會，自己向她表白一下，問問清楚。當然，要注意方法，講究策略。即便你是秘書，對書記也不能隨便說話，一定要小心謹慎，切不可弄巧成拙，反對自己不利。解鈴還需繫鈴人啊，有些事情，你應(yīng)該比我更明白。”
即使再痛再不願意，遊美田最後還是按照老馬的吩咐，去了工作組報道。下午去黨校參加一個學(xué)習(xí)會，由宣傳部副部長、工作組組長老胡召集全體成員碰碰頭，講講檢查工作的一些要點，以及下去之後要注意的幾個方面。
散會的時間還早，遊美田覺得再回辦公室去，也沒什麼意思，特別是在被送到工作組的情況下，她成了無皮之毛，彷彿失去了存在的根基。
從黨校慢慢走回家，正好，要經(jīng)過二院。二院多熱鬧啊。雖然是個看病的地方，是個人人都不願去的地方。可現(xiàn)在的人越來越看重身體，越來越重視健康，這裡熱鬧得像個農(nóng)貿(mào)市場。丁帥，她的老公，就在秦州市最著名的這家醫(yī)院工作。他曾經(jīng)是個小有名氣的大夫，年輕有爲，受人尊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