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接著又去了邵大浪家。邵大浪住在城西烏龍山腳下的一幢帶有小院子的舊宅裡。房子大是大,可就是舊了點。由於擺設不當,看上去倒有些像是農民住宅。這位堂堂的綮雲市長,吃罷午飯,正躺在沙發上抽菸,面龐紅潤,相貌堂堂,頗有點領導風度。可是,邵大浪的妻子馮影影卻是個乾瘦的老太,正在收拾餐桌。看起來,與其說是邵大浪的妻子,還不如說是他的傭人。她對丈夫是敬畏的,每個眼神和表情都符合一種特有的秩序和規範。
韓傲農向邵局長詢問有關他兒子的婚姻問題。談起這事,邵局長顯然對兒子很不滿意,他認爲邵紅兵在婚姻問題上是很不嚴肅的,作風也有些飄浮,雖然他批評教育過多次,但邵紅兵都無好轉的表現。爲了這個兒子,他已傷透了腦筋。邵局長談起本市近年來的經濟發展速度,談起他的措施和成就,但是,抓工農業和管兒子比較起來,還是管兒子困難啊!
韓傲農問他對江憶葦的看法。邵市長說,江憶葦是個不錯的女孩,不僅容貌好,其他方面都蠻好,全家人都很喜歡她,只是後來邵紅兵在具體態度上可能不太好,傷了她的心,兩人分手的時候,他也是同意的,因爲現在不是舊社會了,感情的事情是勉強不來的。對於江憶葦現在的處境,他聽到過一些,也是十分同情的。只是幫不了忙。他說,如果江憶葦今後在經濟上、生活上有什麼困難,他是願意出點力的,畢竟,她過去是他的兒媳婦。她現在的處境和他兒子不爭氣有關,這對他也是有責任的。
當天晚上,韓傲農派人尾隨邵紅兵。十點左右,來人報告說,邵紅兵又去過江憶葦屋外窺探,但沒有什麼意外的行爲。
正在這時,派出所用大哥大向韓傲農報告一個緊急情況:在市第二化工廠的一間廢品倉庫裡,發現有人用濃硫酸毀屍,兇手已經分乘幾輛摩托車逃跑。
目擊者是一名小偷。這個名叫劉小三的小偷,是派出所的常客了,那天晚上,他溜進倉庫裡準備偷些廢銅爛鐵出來賣。正在作案時,外面衝進了一幫人。那幫人氣勢洶洶,手握兇器,看來不好惹。在電筒的照射下,他們擡著一個氣息微弱的男人,將他塞進了一桶廢舊的硫酸裡。那個男人在臨死前,還在努力地掙扎著,那夥人是一邊罵著“叫你搞女人!叫你當野獸!”,一邊就把他塞了進去。那人隨著一陣悽慘的嚎叫,就沒了音信。那夥人幹完就往門外走,其中有一個還說:“幹得利落!”另一個說:“老鷹說了,不能讓屍首落到警察手裡。”
這幫歹徒在一陣摩托聲中溜走了。劉小三衝出門外,大聲喊叫捉壞蛋,可是外面誰也沒人理他。後來在一個夜巡的老工人的協助下,他用電話向派出所報了案。派出所已經去倉庫檢查
過,發現那桶廢硫酸裡確實像是有一具屍體被毀的痕跡。但是,屍體已經消失了,他們無從分辨出死者是誰。
韓傲農命令所有隊員和派出所幹警一道,連夜搜尋來往的摩托車。無論是在行駛的,還是停在馬路邊、宿舍邊的,一律認真盤查,發現有行跡可疑的,一律押來審問。
韓傲農帶著助手小田,親自駕駛著那輛三輪摩托,在市裡繞圈巡視。在綮雲江賓館附近的小巷口,發現一輛摩托車疾速地駛來。他立即把車子橫在路上,命令他停車檢查。那輛摩托車的車主見前面停著一輛三輪摩托,紅通通的警燈在一閃一閃地亮著,在慌亂之中,車子撞上了賓館剛剛新裝飾過的牆壁,身子滾在了地上。
好在他戴了頭盔,只是受了點傷,還沒喪命。韓傲農上前一把揪住他,摘下他的頭盔厲聲問他是不是從倉庫裡毀屍過,那人張大嘴巴,傻楞楞地望著眼前這個粗暴的警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押回來細細審問,這傢伙還果真是參與毀屍的歹徒之一。韓傲農還真是隻幸運的貓,一出門就撿到了一隻美味老鼠。
這隻“老鼠”名叫胡海峰,是市第二化工廠工人。也是不久前加入那個神秘的復仇幫的。他加入復仇幫的動機自然也是爲了復仇。近年來,第二化工廠效益不好,職工待遇較差,而第一化工廠卻恰恰相反,效益一年比一年好,成爲全市最好的工廠之一。胡海峰想調到第一化工廠去,費了好大勁,終於讓第一化工廠的廠長點頭同意了,可第二化工廠的廠長卻硬是不肯放行。胡海峰拿出自己僅有的千把塊錢積蓄,分成三次給廠長買菸買酒送去,廠長見了東西送來,樂哈哈地挺客氣,說要考慮考慮。後來,他把自己的那隻收錄機都變賣了送給廠長,廠長還是在“考慮”之中,遲遲沒讓他調走。廠裡的職工對廠長意見都很大,認爲他是企業的一條“蛀蟲”。好端端的一個廠子,就是因爲他只顧以權謀私,中飽私囊,被搞得不像樣子。廠長自己肥了,工廠卻倒竈了。很多職工給廠長送錢送物去,但解決問題的很少,發牢騷的人就越來越多。胡海峰認爲,這種廠長應該狠狠讓他吃點苦頭才行。可他又沒膽量跟他對著幹,背地裡幹吧,又怕被查出來。正在這時,有人來找他,跟他談起專替人解仇的復仇幫,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參加了。
市財稅局局長劉金貴的那條腿他才幫助打了一棍。接下來,老鷹給他寫了封信,問他在廠裡能不能搞到硫酸。胡海峰按照老鷹交給他的臨時地址,回了封信去,說硫酸有,廢品倉庫裡有好幾桶廢硫酸,平時廠裡管理不嚴,常有人進倉庫偷東西的。問他要多少硫酸,怎麼運送。不久,他又收到了老鷹的信,要他在那天晚上九點半在倉庫門口等待復仇幫的其他成員
,把他們帶到倉庫裡,找到硫酸桶就算是完成任務了。
其他幾名兇犯的行蹤仍無消息。看來,被沉入硫酸桶的人究竟是誰,一下子還搞不清楚。兩天過去了,全市各地還沒有發現有誰失蹤的事,除了早已失蹤的那個喬詩隱。
那麼,死者會不會是喬詩隱呢?韓傲農擔心自己多日來的憂慮即將變成事實。無論從哪個角度說,喬詩隱被複仇幫成員綁架並殺害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儘管現在還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罪復仇幫的。
第二化工廠的廢舊物品倉庫已經派專人把守,嚴禁外人出入作案現場。韓傲農走進這家死氣沉沉的倉庫,感覺好像進入了一個古舊的墳墓。那種種化學腐蝕氣味,讓人聞著覺得噁心。那隻破硫酸桶就擺在前面,韓傲農很猶豫地接近它,彷彿一不小心自己也會被塞進去似地。硫酸,這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報紙上常刊登的毀容案、毀屍案,就是源於這種東西。他曾看到過一張美麗的少女被毀容後的照片,後來每次回想起來就有一種要嘔吐的感覺。
喬詩隱已經在裡面長眠了,他用不著火化,用不著土葬,什麼也不需要了。現在,他這個刑警隊長該用什麼向江憶葦交代呢?他有拿出什麼證據讓江憶葦相信喬已不在人世了呢?
一邊想,一邊在黑暗的倉庫裡踱著步。忽然,他發現幾隻廢舊的鐵桶中間有隻白乎乎的東西。弄根棍子挑起來,原來是一隻球鞋。這會不會是喬詩隱的鞋呢?是他的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面呢?可能性也是有的,兇犯作案時,很可能把留在現場的鞋扔到這陰暗的角落裡來。
在看守所裡,他再一次審問了胡海峰。胡證實,當時好像是有一隻鞋,是被一個瘦高個的案犯撿起來扔進去的。
韓傲農用一隻盒子裝了這隻球鞋,騎著摩托車來到了江邊那幢小屋。江憶葦毫無表情地望著他,那隻狗則不停地搖著尾巴。
韓傲農拿出那隻球鞋,問這隻鞋有沒有見過,會不會是喬詩隱的。
江憶葦怔怔地望著這隻鞋。
她是無論如何不會忘記的,喬詩隱和她第一次見面時,穿的就是這種耐克牌球鞋。
“是他的鞋!在哪裡找到的?有他的消息麼?”江憶葦興奮地問。
“沒想到真是他的。請你一定要挺住。喬詩隱出了事,他再也不會回來了。”韓傲農深沉地說。
“你騙人!他出了什麼事?他究竟怎麼了?你說,你說!”
韓傲農不知道該怎麼說好。
“找到這隻鞋子並不一定證明他就不在世了!我不相信!他一定會回來的,他會回來的!你沒有別的證據,就想應付了事,我不會相信的!”江憶葦一邊說一邊哭了,哭得語無倫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