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醜陋的臉,差點讓黎拉失聲尖叫,“卡西莫多·伯騎士?”她顰眉,心臟劇烈地跳動,連呼吸都有些急促。
怎麼自己老和這個災星碰到一起。就算在坦丁郊外的療養院都會遇見他。這種該死的孽緣,值得以深淵惡魔之名來詛咒。
“我寧願同坦丁最沒風度最齷齪的男人約會,也不願再被災星傳染黴運。”黎拉沒好氣地想。
她尋思著剛纔聽到的“女兒”這個詞,整個療養院只有一位病人,但她死活不相信,馬蒂達與那個醜陋的奸商有親屬關係。
“別生氣,就當他不存在,我現在是在幹護理,一定記得保持微笑。”姑娘故意繞到側門,好和災星錯開。
左側走廊的盡頭,就是馬蒂達的病房,她路過時,護士長嬤嬤正巧從病房中快步走出來,見到黎拉,便吩咐道,“伯騎士先生正在探望病人,兩點左右的體溫測試暫且取消,四點鐘再來吧。”
“他是……馬蒂達小姐的親屬?”黎拉探試地問。
“你還不知道吧,那位先生是療養院的所有人,也是小姐的父親。”
我居然在爲最討厭的人打工!黎拉捧著曬好的衣物被單,沮喪地來到存衣間,開始考慮是否辭職。但她捨不得療養院附近優美的環境,捨不得可憐的小馬蒂達,而且,因爲上次被秘密警察抓到安全廳的事,讓房東寧可賠償違約金,也急著取消了租約。
她在坦丁,已經沒有家了。
“我塌踏實實地工作,拿應得的薪水,又不是受了他的恩惠,幹嘛要辭職呀。”終於,黎拉說服了自己,向現實妥協。她看了看壁鐘,按照安排,三點鐘,要去廚房準備下午茶;四點,得給馬蒂達測量體溫;下班前,還要整理好今天的護理報告。
姑娘很快就將奸商的影子,從腦袋中拋開了。
四點鐘,她先去醫療室,從墊著厚毛絨的盒子裡取出體溫表,小心翼翼地拿著,這由玻璃與水銀製成的精巧玩意,價值不菲,幾年前才根據現代醫學理論發明出來,惟有真正有錢的人才用得起。
來到病房,卡西莫多·伯騎士已經離去,馬蒂達和往常一樣,呆坐在椅子上,聽到有人走進來,漠然地轉過頭,眼神渙散。
“該量體溫了,乖,把胳膊稍微擡起來。”黎拉親切地笑著,憐惜地摸了摸馬蒂達已垂到肩膀上的白金色頭髮,將她的外套釦子解開,把體溫劑放在姑娘的腋下,“夾緊,五分鐘就可以了。”
她叮囑了幾句,開始收拾屋子,將桌上半空的水杯收起來,地上還有兩個被踩熄的菸頭,這讓黎拉輕罵了幾聲,“怎麼當父親的,病人聞煙味,對身體可不好。”
當她捻著菸頭,轉過身時,呆住了。
馬蒂達將體溫表握在手上,彷彿把它當成了一支彩色鉛筆,用力地在紙上劃著,黎拉還來不及制止,脆弱的玻璃就破裂開來,一大滴水銀滾落在桌面上,綻成許多更細小的珠子。
就算黎拉並不是個接受過正規醫護訓練的護士,也知道,水銀有毒。她呆愣愣地看著,然後發出一聲尖銳的叫喊。
“別慌,趕快取些硫磺粉來,硫磺能中和水銀,讓它停止揮發。”聽到叫聲趕過來的護士長冷靜地吩咐,她用勺子,仔細地將涔透在馬蒂達衣服上的水銀珠弄下來,然後異常嚴肅地問,“體溫表破開時,有水銀進了小姐的嘴麼?”
“我……我沒注意……”黎拉不知所措。
“你怎麼負責的!才工作幾天,就出現這麼嚴重的事故!”護士長惱火地吼道,“爲了防止意外,馬上準備蛋清和催吐劑。”
整個療養院亂得像喧譁的菜市集,直到馬蒂達吐出胃中的殘渣,體徵反應也沒顯示汞中毒後,才平息了下來。
“貝瑞護理員,瞧你乾的好事。”護士長把黎拉喚到院長室,“本院從來沒發生過這種後果簡直不堪設想的事故。”
“抱歉……”姑娘侷促不安地低著頭,她預感到自己又要失去工作了。
難道我真的不能在大城市裡站起腳?黎拉悲哀地想,她等待著判決的到來,犯了錯,就得受罰,沒什麼好辯解的。
“雖然你有嚴重過失。”嬤嬤嘆了口氣,慈祥地望著年輕的姑娘,“但給人彌補的機會,是種美德,這次就算了,不過,絕不能再犯錯。”
“我保證!”黎拉欣喜若狂地喊道。
等再次走進病房,姑娘瞧見小馬蒂達,依然坐在窗邊,她快步走過來,嚅嚅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能否聽懂我的話,但真的,很抱歉。”
回答她的,還是一張冷漠毫無表情的臉。
……
福蘭並不清楚療養院發生的事情,他來得匆忙,走得也很倉促。
爲了防範那位危險的聖武士姑娘出什麼紕漏,他特意加重了精神藥劑的分量。
“一年,給我一年的時間,等那朵金雀花枯萎,罪人們在地獄找好位置,我就恢復你的神智。”福蘭帶著些許負罪感想。
他敬仰法律,因爲那是公正在人間的化身,但仇恨,迫使他必須以罪惡的手段,來爲敵人挖掘墳墓。矛盾的思緒,總是在心底糾纏不清。
馬跑得很快,在坦丁城外的郊野奔馳,接近晚餐的鐘點時,他回到了城裡。
在快到家門口時,福蘭看見一輛馬車停在門外。
那是輛榮耀顯赫的儀式馬車,一匹金線繡花的天鵝絲絨毯子,披蓋在黃銅色的車身上,絨毯的邊緣,垂落著以金與銀爲主色調的緞子,車輪軸承、挽具、四匹馬的龍頭,都點綴著彩色的翎毛與砂金石片的裝飾。
十名穿著華麗制服的長號手,佇侯在一側。
一位穿著彷彿舞臺演員般誇張服裝,披著藍坎肩的儀式官,手裡捧著一柄黑色的權杖,大概等了些時候,他的站姿沒那麼嚴謹,正用手帕,擦著額頭上的汗。
福蘭隱約記得這個人的模樣,他應該是長老上議院的一位參事。
“您有何貴幹?”福蘭問。
“卡西莫多·伯騎士閣下,我受命於拜倫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以及上議院衆位主席議長之令。”參事微微鞠躬,用那種非常傳統的口吻說道,“特通知閣下晉升爵位一事,閣下請於七日後的上午,移駕坦丁大教堂。”
號手們舉起黃金長號,伴著參事的話語,吹出莊重的樂調。
“爵位?”福蘭想起了宴會上,佩姬曾說過的話。
“本次是例行通告,具體的事宜,上議院、紋章院以及皇家禮儀廳,均會派遣專人來協助閣下,您有七天的時間,來準備和熟悉拜倫的授勳儀式。”參事深深打著躬,“恭喜您,我的伯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