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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秘密

得知了一件大秘密的謝菲爾中士,心事叢叢地趕到費都時,王儲妃卻在三天前離開。

準確說,她被禁足了。

在福蘭將肉票禁錮在海上時,拜倫的政治風起雲涌,也可以用混亂不堪來形容。

不管是忠誠的,還是心存惡意的,人人腦海中都有著一個急迫的念頭,“殿下到底身在何處。”

在這個慌亂的五月,佩姬給所有人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她以種非人的冷靜將亂得一團糟各自爲政的機構整合起來,處理好千絲萬縷的事情,讓調查井井有條。熟悉她的人,聳著肩膀說這女人還是沒變,和昔日在費都一樣,冷酷聰慧,而更多的人,在她身邊感到了信賴感,認爲她比任何人都靠得住。

當局每個渠道都行動起來,篩糠似地把每條回饋來的情報都過濾了一遍,但唯一的收穫只有人們臉上更加陰翳的憂慮。

有人私下膽怯地議論,“莫非……殿下已經死了?”

佩姬緩解了心急火燎的情緒,她鎮定地說,“匪徒如果只是想暗殺,就用不著將他帶走,先生們,他還活著,是敵人討價還價的籌碼,我們需要等待,當敵人按耐不住時,總會露出破綻。”

但獨處時,姑娘感到有不祥之兆組成的濃霧,將她包裹,企圖擋住她探尋的目光,讓她辨別不出道路,盲目地一頭栽進陷阱。敵人在暗處盤算著詭計,又清楚不少本不應爲人所知的內幕。

但這種危險感出於本能,她還找不到真實的方向。

“因爲血騎士的情報,現在匪徒的身份,集中在影王身上。”佩姬思考著,“雖然喬·考利昂在內部來了次大清洗,但我懷疑是出於鞏固權勢,那傢伙利用我,趁機把組織抓得更加牢固,假如敵人不是影王的分裂分子,那他的目的何在?”

佩姬和龍脈者的秘密結盟,是在極爲隱蔽的情況下進行的,喬·考利昂得到大量資金的援助,日後地位上的承諾,以及她的庇護,不然一個具備超自然能力的非凡組織,在創辦之初,只要一不小心露出了馬腳,就會遭遇國家機器的殲滅;而大小姐利用他們,取得詳盡的情報來源,監視著家族成員的一舉一動,還有在關鍵時,能夠自保和還擊。

雙方互利互惠,各自取得想要的東西。

沒人會得知,皇室尊貴的儲妃殿下,會與陰森的恐怖集團有著密切聯繫。

但在這當口,影王這個詞卻暴露在許多大人物的眼裡,在佩姬的掩護下,早以發現這個神秘結社線索的皇家血騎士,數年來,卻沒有得到更爲詳細的線索,但皇太子遭遇非人力量的綁架,血騎士斷斷續續的情報,讓很多人都篤定,拜倫的確存在著一個龍脈者組成的集團,現在,他們浮上了水面,赤裸裸地謀求力量,製造恐慌。

“如果有人知道,我和影王之間的關係,那麼,連家族都得如扔燙手山芋般的,把我拋開。”佩姬想。

哪怕她的確沒有參與到謀害儲君、背叛自己丈夫的事兒之中,但政治沒有寬容,無數人會興奮地利用這件事,讓佩姬身敗名裂,再無出頭之日。

雖然她仍不相信,如此隱秘的事情,會有旁人知曉清楚,但爲了防止萬一,她得比皇室和警方,更早的找到敵人的蹤跡。

於是她決定利用媒體,好潛伏於暗處,避免站到風尖浪口。

拜倫的報刊正蠢蠢欲動,政府強硬地封鎖消息讓充滿猜測的報道屢見於報端,於是佩姬親自主持了新聞發佈會。堵塞不如疏導,媒體需要能刺激發行量的報道,而她能表明自己的立場。

“皇太子殿下目前安全麼?”

“有九成可能性還活著。至於安全,只能寄希望於匪徒能夠具備騎士精神。”

“卑鄙的綁匪有提出要求嗎?比如政治上?金錢上?”

“目前還沒有。”

“皇室會答應匪徒的要求嗎?”

“我不能代替父王和整個皇室做出決定,但,以我個人的想法:絕不答應任何妥協,在這裡,我勸告綁架者,完整地將我的丈夫歸還而來,以免遭到滅頂之災。”

記者們興奮極了,主席臺上美麗尊貴的王妃,沒有流著眼淚,哭喊著我多麼愛他請求著請別傷害他,而是斬鐵截釘的宣戰。他們喧譁著紛紛發問。

“王妃殿下,您難道不擔心自己的言論,會讓儲君殿下的處境更加危險?”

“擔心,可如果我只是個普通人的妻子,我會想盡一切方法讓丈夫平安,但他不同,他代表著整個拜倫的光榮,如果妥協,就意味著帝國向卑賤的敵人低頭,尊嚴高於人的生死。”佩姬回答。

她的話閃電般地出現在每個報紙的第一版上,很多人在看到這篇頭版報道後,皺著眉頭說這女人心未免太狠了。

公衆只瞧見了佩姬作爲妻子的身份,也許若干年後,當她的頭銜由儲妃換成攝政女王時,這天性在旁人的眼中,會自然地贏得敬畏與擁戴。

但在這個不恰當的時候,說出不合時宜的言論,只會讓有心人覺得,這位強硬派的王妃,性格激烈,卻缺乏隱忍和政治上的彈性,未免低看了幾分。

數日後,庫珀親王,大皇帝陛下的特派員,神情不善地抵達了費都,他帶來了血騎士最精銳的干將,一大批安全廳擅長處理危機事務的專家,還有海灣地區軍隊的指揮權。

親王是皇帝的堂弟,政治手腕圓滑。在君主的眼中,一個頗具才能,有著繼承御座權力的堂親,不算件好事,但庫珀親王同樣已是年邁的老人,而且沒有兒子,只有六位公主,早已淡泊了更上一層樓的慾望,所以深受約安八世的信任。

伴隨著他而來的,還有皇帝的手諭,王妃被嚴厲地訓斥了一番,指責她說得太過,會將皇室置於尷尬的立場;而在家族的密函中,她的父親也表達了同樣的意思,認爲她在關鍵時刻,應保持沉默,哪怕當著衆人的面痛哭一場,也比說這話強。

“營救儲君的事務,將由我攜皇室的精銳干將負責,你不得干涉,並且禁足思過。”庫珀親王說,作爲皇室成員,他同樣討厭一手遮天的金雀花。

“謹遵諭旨。”佩姬似乎很沮喪地說,然後她請求先行離開費都,去黃金角海灣一處隸屬於萊因施曼家族的公爵府閉門思過,靜候消息。

手握御旨,代表皇帝全權行事的親王答應了要求,他很滿意自己的威嚴,殺了殺金雀花家女人的邪氣,而且目前當務之急是找到儲君的下落,這女人離開費都也好,免得又說出什麼驚人之語,引發不必要的事端。

公爵府守衛同樣森嚴,又調來了一隊火槍營,也不必擔心她的安全。

不少人等著看笑話,而佩姬沒有理會,她的思維漂到更爲重要的東西上。

“這樣一來,所有人的目光焦點都集中在了親王身上。”佩姬脣邊浮現出淡淡地笑影,“我就能在暗中查探真相,影王的援兵即將前來會合,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在興風作浪。”大小姐聳了聳肩,“朱利爾斯是個聽話的小丈夫,能活下來最好,但更重要的是,我覺得敵人是衝著我來的。”

……

黑天鵝堡設在一處暗灰色的崖壁之上,三面朝著海,另一面有一條蜿蜒而上的碎石子坡路,府邸是那種陳舊的堡壘式,外形莊嚴肅穆,有黑色花崗巖的城牆,高高聳起的塔哨,內部卻奢華無比,象牙裝飾、銀製傢俱、天鵝絨地毯與巨大的彩繪落地玻璃窗點綴著每個房間,後園有萬紫千紅的花卉和噴泉,六架高架引水渠從數十公里外的平原引來活水,供應著府邸裡一切需求。

它屬於佩姬的祖父,這個同樣奉行叢林法則,手腕強硬,擅於拉攏盟友清除敵人的老家主,在生命的最後六年,都在黑天鵝堡中渡過。

有傳聞說,老公爵是被自己的兒子,現任的薩瑪大公逼迫著退位,被軟禁在遠離王都的黃金角海灣,過著奢侈迷醉,但無法再接近權利的生活。

這說法有七成以上的真實性,金雀花家族內部的爭奪和清洗,並不會因爲親情與愛,停止殘酷的搏鬥。

佩姬只在年幼時見過祖父幾次,藝術、美食和美女,世間一切值得享受的,都曾集中在黑天鵝堡之中,院落中甚至有一個露天的大酒池,在充滿性和歡愉的派對時,灌滿肉桂酒和白蜜,飄灑的香味讓整個城堡都沉醉於酒的醺然中,但大小姐在祖父蒼老的眼眸中,卻沒發現快活,唯有鬱鬱寡歡,對往事的追憶。

權柄是男人們最值得嚮往的事物,那是種刻骨銘心,難以磨滅的享樂,比性愛,比口腹之慾,更叫男人不可自拔。

也許對祖父而言,後宮嬌豔如花的女眷,流水般端上桌臺的山珍海味,遠比不上握著權柄的一分一秒。

“我倒能理解他。”佩姬想,她從小就喜歡男孩的打扮,玩男孩的遊戲,長大後,也同樣喜歡在世人眼中,只有男人才配享受的遊戲。

火槍營駐守在山下和城堡外圍,內部只有從童年時就開始服侍大小姐的幾位高級女官,佩姬在抵達黑天鵝堡的當晚,見到了狼狽不堪的喬·考利昂。

影王的隱形龍脈讓他避開旁人,來到了城堡中的秘室,這間暗房在走廊的盡頭,牆壁鋪著隔音的黃橡木軟板,傭人被禁止接近這段區域,是個密談的好場所。

他朝王妃行禮,想說什麼,欲言又止。

佩姬用藍色眼眸目光炯炯地凝視著他,嘴角綻開燦爛的、微微帶著譏嘲的淺笑。

“想喝點什麼?咖啡還是酒?請隨意取用。”她指了指牆角的櫥櫃。

“殿下,我遇到了大麻煩。”喬·考利昂咬著牙齒,他趕了幾夜路,眼眶深陷,疲憊憔悴。

一個掌握著近三十名神秘龍脈者的首領,嘴巴訴說的麻煩,肯定是真正的難題。

“組織裡出現了內亂。”他捏著拳頭,想咆哮地發泄內心的憤慨,但馬上想到,他是在尊貴的盟友面前,於是收斂起來,但依舊坐立不安。

佩姬將一切都看在眼裡,姑娘靠在舒適的臥榻上,略有些困惑,“我聽說,你要肅清掉自己的妹妹?”她還不知道安玫逃出生天,反戈一擊的事,“不論是豪門世家,還是小小的地下幫派,總會面臨來自血親的挑戰,你不是已處理妥當了麼?爲何我卻看見一個惶恐的落水狗?”

喬·考利昂喉結滾動著,艱難地做了個吞嚥的動作,他踟躕地說道,“殿下,我得和您說些事。”

世上沒人更比影王清楚,自己的便宜妹妹是多麼恐怖,除非有一個集團的士兵日夜看守,毫不鬆懈,否則難以應付她神出鬼沒的暗殺。

他無法依靠組織內部的龍脈者,除了少數幾個最爲死忠的成員,其他人早被姑娘嚇破了膽。

最令人焦急的是,安玫尾隨著他,正朝黃金角海灣而來,大有不把他挫骨揚灰,絕不罷休的氣勢。沿途喬·考利昂設了幾次埋伏,但那隻該死的老狗卓爾法·隆奇一眼就看穿,反而將計就計,讓他損失慘重。

他必須得說出些秘密,還換取佩姬的同仇敵愾。洗腦劑造成的記憶空白雖然還在,但天知道她什麼時候會記起昔日發生的一切。

那簡直是具隨時會暴走的人間兇器。

“希望是讓人覺得有趣的事兒。”佩姬不以爲然。

“關於福蘭·弗萊爾,您應該還記得,在費都被伊戈·安德希謀殺的那位檢控官。”佩姬眼眸中突如其來的寒意,讓這個見慣了血腥和陰謀的刺客頭子,仍然感到了強烈的不安。

“爲何會提起那人?”大小姐的嗓音略帶嘶啞,她做了個繼續說下去的手勢,把身體往前探了探,凝神捕捉著盟友所說的每一個字。

“事實上,如您所知,弗萊爾檢控官一家遭遇了滅門,但,有人還沒有死……”

刺客頭子將當時發生的事完整地描述了一遍,出於某種目的,他著重指出自己並沒有親手殺害檢控官,而是去對付弗萊爾的家人。

“……安·考利昂,許多人都以爲她是我頗有淵源的妹妹,其實她的真名叫安玫,福蘭·弗萊爾的結髮妻子。”

佩姬臉上頓時煞白,喬拿不準,殿下是因爲憤怒,還是對往事的惆悵。他想應該是前者。

“您嘴裡的鄉下丫頭,即將成爲我的夫人,預時希望您能以友善的態度來參加我的婚禮。”

“容許我再說一句,在我眼裡,你不比她高貴多少。”

一時間,大小姐陷入了不快的回憶中,她曾在費都司法界的宴會上,遠遠瞟見過福蘭的妻子,一個綠眼睛,土得要命的鄉下姑娘,侷促地坐在角落,手腳無措。

但就是這個女人,讓福蘭神魂顛倒。

雖然不管愛或者恨,都已是風中的過往,但心底始終扎著根小小的刺。

“我曾見到過安·考利昂一次,那時還沒正式結盟,她戴著頭紗,行事神秘,沒有一瞥真實面目。”良久,佩姬才慢慢說,“沒想到那隻母猴子,會有如此離奇的經歷。”

她用腳尖輕拍地面,“所以你纔想藉助著我的權威,趁機將她解決掉,但遺憾的是,你幹砸了。”

“用詭計救她的人,是卓爾法·隆奇,刺殺過您的前秘書長。”

“哈,你到底瞞著我幹了什麼事?”大小姐眼中閃著如魔怪般令人膽怯的寒光,“先是一個不聽話的猴子,他那早就該隨著丈夫埋入地底的女人,然後是拜倫的通緝犯。你應該清楚伊戈·安德悲慘的下場。”

她猛地站直身體,像一隻充滿怒火的雌豹,居高臨下審視著喬·考利昂,大聲訓斥,“而且,你還給我惹來了麻煩,當母猴子擺脫了洗腦藥劑帶來的禁錮,她自然會記起所受過的傷害,而我,也會是報復的對象之一。以前,她無法反抗,只能陪著弗萊爾默默承受,不過拜你所賜,她現在有了復仇的能力。”

幽靜的密室裡寒意襲人,自視甚高的影王現在急需要佩姬的幫助,動用國家力量來剷除極度危險的敵人,他只能壓抑下桀驁不遜的理智,“請原諒我的過失,殿下,可目前,我們在一條船上。只要她死了,你我都能鬆口氣。”

佩姬蹙起眉頭,事態的發展出乎她的意料,不過尚在掌控之中。

“她正追著你的行蹤?很好,既然是在海灣接下的仇怨,那就在海灣將它結束。”

喬·考利昂低著臉,卻慢慢露出勝利者的微笑,只要王妃肯出手,他就能將組織的損傷減輕到最小。

對大人物卑躬屈膝並不可恥,就算是有著超自然能力的龍脈者,也只是有著慾望的凡夫俗子,卓爾法雖然背叛了他,但有句話說得沒錯,黑幫只能在國家的夾縫陰影中生存。

王妃是個冷酷的人,但正因爲冷酷,才顯得理智。她雖然惱火於自己的隱瞞,卻不會爲了情緒上的不快,放棄同盟所帶來的利益。

在往後的鬥爭中,她仍然需要影王的力量,他只要表現得更加忠誠,總能得到莫大的好處。

當王妃在明面上掌握了拜倫的權柄,他就能在暗處,成爲黑暗世界的君王。

※※※※

謝菲爾中士牢記得綁匪的話,儲妃移駕黑天鵝堡的事,不算多大的秘密,他趕到附近的小鎮,先補充好睡眠,美美地睡了一覺。然後刮好鬍子,帶齊證件,穿上全套制服。

通往懸崖上城堡的路,有火槍營的衛隊把守,同是海灣地區的駐守軍隊,他恰巧與火槍營的一位上尉相熟,於是委婉地提出了想拜見王妃的事。

“我可做不得主。”上尉奇怪地問,“你到底有什麼事?哪怕是將軍閣下,也無法隨自己的心意,去面會殿下。”

“一點小事,對別人來說不重要,但王妃殿下應該樂於知道。”他含糊其辭地回答,掏出一封被蠟印封好的信,“你幫我送進去,殿下肯定願意見我。”

出於對這位朋友的信任,上尉猶豫片刻,答應了請求。

但他也只能送進去,至於儲妃什麼時候會看到,他也無法確定。

中士在山下等待了一個白天,只好失望地離開。臨走前他告訴了上尉,自己住在臨鎮的旅館裡。

但這天深夜,整個鎮子被急亂的馬蹄聲攪亂,正在酣睡的謝菲爾,再次見到了上尉。

“老夥計,你那封信,到底是什麼內容?”上尉滿臉詫異,“快點梳理下頭髮,把皮靴也擦亮點,王妃殿下現在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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