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黑幫頭子面前的籌碼堆得像座小山。而那位海軍上尉，輸?shù)妹鏌o人色。福蘭故意在作牌時，讓他輸?shù)酶鼞K些。
“吃飯的鐘點(diǎn)了，休息一會，下午繼續(xù)?！备Ｌm建議。
“也好。但事先申明，一有船到，不管我贏了多少，立即得走。”伊戈·安德希心滿意足地站起來，走向旅館餐廳。“我的運(yùn)氣越來越好了，是個好兆頭?！彼d奮地想。
“你輸了多少？”福蘭見安德希走遠(yuǎn)，詢問海軍上尉。
“一上午輸了7千塊。”上尉癱坐在椅子上，一點(diǎn)胃口也沒有，“看來我下午玩不了，哎，在這種無聊的島上，打牌是唯一的樂趣?！?
“一個人怎麼會這麼好手氣。”福蘭暗示著，“我輸了5千。據(jù)說他這兩天一直在贏。”
“你是說作弊？”上尉把杯子裡的殘酒灌下，“我沒看得出來?！?
“高明的職業(yè)賭客，可沒那麼容易看出來?！备Ｌm安慰，隨手拿起桌子上凌亂的撲克，對著陽光仔細(xì)辨認(rèn)，“比如一副牌背後的花紋，在旁人眼裡，沒任何區(qū)別，但在行家看起來，就能提示他對手正拿著什麼牌?！?
“但牌是旅館的?！?
“不排除掉過包?！?
“該死?！鄙衔镜秃鹬驙?wèi)輸?shù)锰?，他有點(diǎn)氣急敗壞，“我說怎麼會有人運(yùn)氣如此好，你等等，我回軍營叫幾個兄弟來，他跑不了。”
“但證據(jù)呢？難道你有權(quán)利扣留他，再去請位賭術(shù)大師來鑑定？”福蘭把撲克扔回桌子，“我找不出花樣?！?
上尉抓過牌也看了半天，泄氣地坐回椅子，“你說得對，我也看不出撲克被動過手腳。”
“一個笨方法，下午我們偷偷換副牌，假如他開始輸了，說明肯定做過弊，雖然沒辦法懲罰，至少能撈回點(diǎn)本錢。”
“但我繼續(xù)輸呢？也許他沒作弊？”上尉擔(dān)心。
“你輸了我出，贏了依然是你的。”福蘭拍著他的肩膀，“我只是不服氣，被人騙了卻看不出蹊蹺?！?
“好吧?！鄙衔究紤]了一會，“聽你的。我先回營房把自己的牌拿過來?！?
隨後，福蘭又走進(jìn)餐廳。安德希正翹著腿，大嚼著一盤嫩雞胸脯肉。
“嘿，大贏家?！备Ｌm坐到他對面，“你手氣真好?！?
“謝謝。”安德希狡猾地打量著來人，“你來皇后島，也是等船？”
“對，我是船主，等著貨船從東方歸來?！?
“一個人？”
“是的，港口那艘黑色的小帆船就是我的。”
“哦，看來你很有錢?！?
“還算一般。不過我倒覺得你有麻煩?！?
“麻煩？”
“如我這種生意人，輸輸贏贏很正常?！备Ｌm故意回過頭，朝賭場的方向望了望，“但海上當(dāng)兵的人，脾氣卻不好。你贏了那個上尉幾千塊。幾乎是兩個月的薪水。”
安德希在這當(dāng)口不願被麻煩糾纏，“這傢伙說得對，我太得意忘形了。”他暗想。本來他就該老實(shí)地躲在房間裡直到船來。但對每天都過得很刺激血腥的黑幫大佬來說，如果不賭幾把打發(fā)時間，這幾天平淡得簡直沒法過。
只是他沒想到，會贏得這麼多，而船又遲遲未到。
“那我下午不賭了?！卑驳孪｜c(diǎn)頭，“請你喝一杯？”
“不賭？那更糟糕?！备Ｌm笑著，“上尉可是想翻本，如果你突然說不玩了……除非……”
“讓我等會故意把錢輸回去？”安德希聽明白了福蘭的意思，“也可以，但你爲(wèi)什麼會對我說這些？”
“很簡單，我也輸了不少，想趁機(jī)從你身上撈回來。”
“好吧，就這麼辦。”安德希哈哈大笑，豪邁地?fù)]揮手。船主的話打消了他的懷疑。
“我期待從你身上討回來?！备Ｌm說，眼眸裡散過一絲寒意。
安德希的確沒有作弊，但只要讓別人認(rèn)爲(wèi)他作了弊，就夠了。
你的好運(yùn)氣，到此爲(wèi)止。
……
牌局在下午兩點(diǎn)繼續(xù)進(jìn)行了。這回，安德希開始輸了。
短短一小時裡，海軍上尉贏回來一千四百塊?！澳俏淮髡f得沒錯，一換牌就開始輸，先前果然做過手腳?！彼е老?，面露不善，“都得給我吐出來。”
這傢伙靠花招，兩天裡騙了不少人。不管是出於軍人的榮耀，還是私人的憤慨，他都不能輕易放過他。
在三點(diǎn)半的時候，去東方的遠(yuǎn)洋船比福蘭預(yù)想的，來得更早?！昂昧?，先生們，我該走了?！卑驳孪Ｕf，準(zhǔn)備回房間拿行李。
“不，你哪也去不了，繼續(xù)?！鄙衔居檬种戈P(guān)節(jié)敲著桌子。他背後，正站著四個體格健壯的海兵。
“別耍賴，說好的船來了我就走?！卑驳孪Ｕ酒饋?，馬上，海兵們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
“當(dāng)心我找你上司！”黑幫頭子焦急不安。但他在別人的地頭上，身邊也沒有能幫助自己的刺客殺手們。
“安東尼少校是皇后港海軍的指揮官，他目前在戰(zhàn)艦上。而我，是留守士兵裡軍銜最高的。”上尉示意重新發(fā)牌，“請繼續(xù)。”
“你他媽的輸了玩這手?！卑驳孪：鸬?。
“老子就玩這手?！鄙衔镜念~頭上冒著青筋，“要麼玩下去，要麼跟我回軍營等少校三天後回來。當(dāng)然，我會很‘客氣’地招待閣下?！?
一貫只有他不講理的黑幫大佬，突然察覺到，原來不講理是這番滋味。
“繼續(xù)吧。”安德希覺得自己掉進(jìn)了某個圈套。但他不能去軍營，也不能等上三天。否則只要和黃金海灣的巡警廳一聯(lián)絡(luò)，他從叛亂分子的追殺中逃過來，卻得被當(dāng)局送上絞首架。
這妥協(xié)更加深了上尉的判斷，“不敢投訴。他心裡有鬼?！?
直到黃昏時，安德希一口氣輸了六萬塊，上尉才點(diǎn)頭說，“你可以走了，但馬上得離開皇后島?！?
“憑什麼，船都已經(jīng)開走了。”
“你這個出千的賭客，沒送你去監(jiān)獄已經(jīng)是仁慈了?！?
“誰作弊！”
“不承認(rèn)？，非讓我把作弊的工具從你身上找出來？比如……”上尉朝海兵們示意，“脫了他的褲子，我聽說那些騙子，會把灌鉛的小道具，藏到屁眼裡?！?
※※※※
伊戈·安德希狼狽地拿著提箱走上碼頭，這個昔日不可一世的大佬，捂著屁股，感到後門發(fā)疼，那裡剛被一隻拇指粗的銅勺子粗暴地檢查過。
他被士兵們強(qiáng)行趕出旅館。可是停泊在港口的，都是回海灣的船。他不能回到海灣，不然只有死路一條。
安德希怒火沖天地想，我遲早要出這口氣。然後他看到了福蘭。
“都是這小子多嘴惹的禍！”他深呼吸，努力把猙獰地嘴臉藏起來，走過去對福蘭說，“船主先生，1000塊，也許我可以搭乘你的船。”
“好吧，反正我的貨也沒等到，又不能離開商行太久。正打算回去?！备Ｌm說。
你回不去了，只要一離開港口，我馬上幹掉你。那條輕快的黑色帆船，也許能追上一小時前開走，前往馬摩爾克的遠(yuǎn)洋貨輪。
當(dāng)黑王號剛離開皇后港半海里，安德希把手槍藏在袖子裡，舔著嘴脣，走進(jìn)駕駛艙，“讓我上船，真是個錯誤?！?
“對你而言，的確是錯誤?！备Ｌm冷笑著望著對準(zhǔn)他的槍口，“要知道，我是多麼想見到你?！?
“是你在搞鬼？不過不重要了。”安德希毫不憐憫地朝著對方胸口連開四槍，但令他害怕的是，那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人，依然對著他笑，笑得幾近瘋狂。
“很痛啊。但就是這種感覺，每日每夜的在心底折磨著我。”福蘭喃喃說，把手放下舵盤，慢慢地朝仇人走去，每走一步，他的身軀就膨脹一分，四粒子彈從傷口裡倒退出來，連同衣裳的碎片，落到地上。
一個怪物，出現(xiàn)在伊戈·安德希的眼前。黑幫頭子知道龍脈者，也窺探過不少超自然的奧秘，但從來沒見過這番景象。
他驚駭?shù)亻_著槍，直到子彈打光，然後絕望著看著那些傷口飛快地癒合。安德希瞟了眼甲板，想跳進(jìn)海里。他也許能游回皇后島，躲開這個怪物。
槍聲再度響起，安德希癱在地上，“該死，我的腿！”他胡亂地叫道。怪物從衣服碎片中拿起手槍，“現(xiàn)在，先把今天的債還給我，一共七槍，還少六下。”
怪物單手?jǐn)Q著安德希的衣領(lǐng)，把他舉到半空，朝他的身上連續(xù)開了六槍。
黑幫頭子疼痛到窒息，身體扭曲著噴著血，“我……我不認(rèn)識你……”他虛弱地哀求，“如果要錢，箱子裡的全給你?！?
怪物把他扔上甲板，“你不是要逃麼？爬呀，如果能爬到欄桿，滾下海，我就放過你?！?
夜已經(jīng)降臨，橘黃色的晚霞慢慢消退成灰色，福蘭伏下身子對著大佬耳語，“這是你對我說過的話，現(xiàn)在還給你?！?
安德希眼神渙散，聲音嘶啞地吼著，“天，你直接殺了我吧，到底多大的恨，才讓你幹出這樣殘忍的事情。我根本不認(rèn)識你。”
“別忘了，費(fèi)都、檢控官，你和金雀花一道，毀了我的人生?！?
“你是……福蘭·弗萊爾……當(dāng)初審判我的那個雜種！”安德希吐著血沫，突然間迴光返照似地，擡起手，緊緊握住福蘭的手腕，“原來是你……告訴你，你的妻子還活著?！?
“安玫……”
“想知道她在哪麼？去找喬·考利昂，你的仇人還包括著他，當(dāng)時就是那個殺手，殺了你奶奶，帶走了你的妻子?！卑驳孪＜贝俚卣f，“去找他報仇吧?！?
“喬·考利昂在哪裡？我的妻子又在哪裡？”福蘭吼著，搖晃著他。
“瞧，我知道會有今天?！卑驳孪５氖譂u漸無力，“那冥冥間的審判，誰也無法逃避?！?
去和喬·考利昂拼命吧，無論誰獲勝，都等於幫我?guī)值袅艘粋€仇人。
我在地獄等著你倆之間的失敗者，伊戈·安德想，然後意識變成了無數(shù)的碎片。直到死的那刻，他的臉上都掛著殘忍的笑容，彷彿預(yù)料到，有場慘烈的廝殺，即將展開。
“喬·考利昂……安玫……”福蘭喘息著，望著那具屍體，喃喃說。然後，他的後腦被狠狠擊中了，眼前一黑。
“這個人的頭顱，歸我。”一個熟悉的女人聲音在耳邊飄蕩。
……
福蘭與黑王號，是在兩天後，於海灣的一處天然港口被發(fā)現(xiàn)的。
“嘿，夥計(jì)，你怎麼了?！笨巳鸶福按谌セ屎髰u的路上，被一艘海軍戰(zhàn)艦纏上，沒法子趕到接應(yīng)你?！?
“你是故意的！”勞薇塔憤怒地對巨拳大佬說。
“小姐，別誹謗。”克瑞根望著姑娘，“女人懂什麼?！?
穿著船艙裡備用的衣服，福蘭坐在船頭，沒理會他們間的爭吵，“還剩兩個，金雀花與喬·考利昂。還有，我必須把安玫救出來，她正在受苦?！?
克瑞根跳上黑王號，用腳踢了踢甲板上無頭的屍首，“那應(yīng)該是安德希吧，夥計(jì)，你得手了，就知道你能行。”
馬上，他被福蘭一把推靠在船艙的木板上，“別叫我夥計(jì)，不懂尊稱麼？請叫頭，克瑞根先生。”福蘭惡狠狠地凝視著，“這次算了，如果下次，我讓你幹什麼，你還?；ㄕ?。那麼，你會後悔，爲(wèi)什麼自己還活著。”
“該死。”克瑞根鬆開領(lǐng)口，他的脖子上留下五個深紅色的指印。
※※※※
安·考利昂停了下來，她看著手裡裝著頭顱的黑盒子，很恍惚。
在船上聽到的那番話，與哥哥有關(guān)的話。那個能變身的男人到底是誰？還有他被哥哥帶走的妻子？安有種背叛了哥哥的負(fù)罪感，明知道男人會成爲(wèi)兄長的敵人，卻沒有下手殺死，只是將他打昏。
她的身體搖晃了下，頭疼欲裂，比哪一次都來得痛苦。
姑娘彎下腰，顫抖著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藥瓶，倒出幾顆藥，合和口水嚥下。
“頭疼時，趕快吃這個?！备绺缭ФＨf囑，“吃過就不痛了?！?
“吃過就不痛了?！卑参嬷X袋，好一會兒，才輕鬆地?cái)E起頭來。她的臉上，重新恢復(fù)了冷漠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