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堇並未去太久,回來時看到小師妹正在兀自發呆,便推了推她。
芳草未作答,目光依舊死死地盯著不遠處。
芳堇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一眼便看到撐著石臺酣醉的師父。
他的臉色變了變,忙問道:“師父睡了多久?”
芳草呆滯地回頭,芳堇料她也是不知道的。不等她回答,便快步向著那沉睡的人兒走去。
“師父,醒醒。”
芳堇並未多豫,推了推蓮碧道,“這兒可是陰冷極寒之地,不宜久待,況且師父你現在還醉著,很容易溼氣入體,師父你的身子向來......”
芳堇並未說完,蓮碧半睜著眸子,瞇了瞇眼,往芳草的方向看去。
“爲師沒醉。”蓮碧支著大半個身體起來,“走,我們師徒幾個再去喝幾杯。”
芳堇急忙拉住他:“師父你醉了,你一向酒量不好的。”
蓮碧翦水般瀲灩的眸子掃他一眼,帶起風情萬千:“誰說爲師酒量不行的,唔...誰說的。叫他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他。再給爲師幾罈子都沒問題。”
芳堇無奈地皺眉:“真的不行啊,師父,到時候你又該睡上個把月了。”
師父的酒量本就不好,卻每每在醉酒後非要證明自己,當年他曾有幸逢的師父喝酒,至此之後便再不敢讓師父沾酒,那時的記憶也在他腦海裡留下了陰影。
因爲那次,他足足等了師父三個月纔等到他悠悠轉醒。
蓮碧偏頭,認真地望著他:“一直以來師兄們幾個都勸爲師收徒,爲師向來覺得一個人閒散自得,多了個徒弟反而要因教習而徒添麻煩,可是這些年同你們相處下來......”蓮碧輕輕一笑,呼出的氣帶著濃濃的酒味,“有你們兩個,我蓮碧此生足矣。”
芳堇身形一震。
蓮碧卻並未再看他,望著前方憂然喟嘆:“這幾年你常年不在山裡,小芳草又閉關修煉,這芷芳齋裡頭終日清冷,爲師想找個喝酒解悶的人都沒有。”
這也正是如他這般不喜大張旗鼓受人打擾的主,這次卻破天荒地宴請賓客來慶祝的原因。
一個人孤獨久了,非但沒成癮,反而貪戀起了人情溫暖。
“走吧,陪爲師再喝幾杯。”
芳堇看著師父那冷清寂寥的目光,心頭暗暗苦澀,終於點點頭,做了決定。
一日爲師,終身爲父。
雖然他已出師,未能伴在師父左右,但師徒之間這份恩情永遠還是緊緊牽繫著他二人。當年若不是得以師父的出手,不僅家族世代守護的神器會被魔族的人擄了去,就連自己也定然會在林家滅門那一場災難中遭妖魔襲擊。現在的他,還能不能活著都是個問題。
芳草離得不遠,將二人的對話聽了個一字不落,想到師父這些年來一人獨居在這冷冷清清的芷芳齋中,心頭不禁沉悶。
芷芳齋裡,桃花鋪就紅毯,花香令人迷醉,佳釀引人酣然。
良辰美景落花時,但願長醉不用醒。
芳堇將周遭簡單收拾了下,便去搬桃花釀。
蓮碧倚著桃花樹懶懶地半躺著,芳草見著師父一杯一杯地將桃花釀如白開水般灌下肚,心中不免著急,這要真是長醉不醒,那可如何是好。
師父那雙幽深的眸子此刻已然朦朧,似遠山霧靄般帶著清淡的霧氣和溼意。
“小芳草。”蓮碧脣盤縈繞絲絲魅惑的笑,竟讓芳草驀地看的癡迷。
“小芳草啊......終歸長大了,變成姑娘家了。”
“這些年你...不在芷芳齋,爲師想念的緊啊。”
“好在...終於是回來了。”
“這次就別再離開爲師了吧。唔...就乖乖地呆在爲師身邊吧。”
“早知道就不該教你太多,你看芳堇那個小兔崽子長大了翅膀硬了,就飛走了。”
“就讓爲師自私一點,多想你還是什麼都不會需要在我的呵護之下的那個小芳草,這樣就永遠不會離開爲師了。”
......
蓮碧喝了很多,也說了很多。
一杯一杯,一句一句,心頭似有無限惆悵,絮絮叨叨地永遠講不完。
而這些話芳草一句一句極其認真的聽著,生怕錯過了一個字。
當說到動情處,芳草只覺面上火辣一片,那股熱意甚至還蔓延到了耳根處。
原來這些年來,她在璇璣峰頂那些瘋狂思念著他的日子裡,他在芷芳齋裡也同樣想念著她,不捨著她。
思及此,當初那些寂寞的思念都變得甘之如殆起來。
芳堇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剩餘的桃花釀。正想回去,突然他想起芳筠自人間回來時也帶了幾壇桃花釀,還千叮嚀萬囑咐過這佳釀的來之不易,鄭重地將它們埋在了芷芳齋的後院裡,說是要等到芳草回來再交給她。
芳堇想著便快步向後院走去。
而此時,蓮碧的酒樽裡已經連一滴酒都沒有了。在他的旁邊,依次躺了一堆橫七豎八的酒罈子。
杯中已無酒,蓮碧將酒樽倒過來晃了晃,像個賭氣的孩子丟棄玩物般將酒樽扔了出去。
一時間甩出去的力道沒能控制好,身形不穩再加上酒勁襲來,踉蹌著向前倒去。
芳草大驚,忙急著去扶他。
蓮碧借勢將大半個身子伏在了芳草的身上。
突如其來的沉重力道令芳草措不及防,一時間二人竟生生一齊跌在了地上。
芳草半臥在地上,用掌心撐住地面,而蓮碧則是迎面伏倒在她的肩頭處,爲了不讓自己滑下去, 本能地用雙臂自芳草的頸後環住了她。
師父的雙脣不時地輕輕摩挲著她的耳際。一時間芳草只覺渾身僵硬,就連血液都似乎凝固般無法動彈。
師父胸前露出的肌膚溫度高的灼人,燙的她只覺自己的心在胸腔裡一個勁的狂跳,幾乎快要蹦出來。他的髮絲與自己的髮絲糾纏在一起,他的肌膚與自己的身子貼在一起。他的擁抱幾乎令她快要窒息。
那樣曖昧的姿勢,還有師父身上混著花香酒香的氣息,師父身上滾燙的溫度,這一切無不讓她面紅心跳。
這一刻多想時光能夠就這麼停駐匆匆的腳步,半空中翩躚著的桃花瓣能夠定格,而師父的擁抱能夠就這樣一直到地老天荒。
酒不醉人人自醉,但願這是一場永遠不用醒來的美夢。
突然,師父一使力竟仰首將額頭抵在了芳草的額前,溫熱的帶著酒香的氣息噴在芳草的小臉上,芳草驀地只覺面上如火燒一般的滾燙。
芳草一動不動地看著面前的少年。
此刻的他早已不是自己的師父,而是絕色的少年,是她心心念唸的少年。
他那雙半闔著的眸子深處不復以往的幽深,此刻那雙眸子雖朦朧瀲灩,妖嬈魅惑。但其中輝映著的卻是兩個小小的她。
他的眼裡,只容得下她。
低頭,如瀑青絲掩了她滿面。
蓮碧微微俯身,像是對待珍寶一般地捧起那張小臉。溼潤的脣尤帶著酒味覆上了她冰涼的雙脣,甘甜自脣齒間纏綿。
那柔軟溫柔的脣,帶著醉人的花香味。
那掠奪心神的一吻,填滿她所有空白的懵懂青澀。
芳草的腦袋轟然炸裂開,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空氣裡的曖昧同花香一般,夾著醉人的酒意與與悸動的甜蜜。
芳草的身子忍不住的顫抖。
師父,師父。
芳草在心底輕喚,卻是怎麼也不想出聲去提醒靠著她喝醉的師父。這一次,她情願就這麼放縱一次,擁著她心愛的男子。
而不是......她的師父。
這一場驚心動魄的吻足以令她銘記此生,哪怕日後她的心上將被刻上那可怕的兩個字。即使是違背倫理的自己受盡世人唾罵與職責,即使面前是萬劫不復她亦是心甘情願涉足。
不悔夢歸處,只恨太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