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現在的丘宛晴不能感受到外界的一切?”
“是,她把自己包裹起來,像是一種保護層,這樣就可以不受到外界的傷害。”
青陽禛推開病房的門,看到丘宛晴蜷縮著身體側躺在牀上,她的身體小小的,像一個蝦米一樣弓著背,走近時他才發現,丘宛晴已經睡著了。
“凌仲煊很快就會來了。”樑羽走進來打算給丘宛晴檢查身體時,青陽禛這樣說道。
果然,在青陽禛離開之後沒多久,凌仲煊就出現了,樑羽並沒有給他過多解釋丘宛晴的情況,因爲很顯然,凌仲煊並不想聽,也不在乎。
他只想看看這個女人,現在是以怎樣的姿態活著。
可是如果他是來嘲諷的話,那就要讓他失望了。
“他死了,你知道嗎?”一進門,凌仲煊就冷冷開口,試圖讓丘宛晴感到愧疚。雖然被樑羽提醒,暫時不能讓丘宛晴受到太大刺激,但凌仲煊纔不會管這些。
丘宛晴點點頭,迷濛的雙眼的看了看他。
看起來像是剛睡醒。
“你知道他是因爲什麼死的嗎?”凌仲煊又問,這時走近了丘宛晴,在她牀邊停下腳步。
牀頭上放著一束百合花,上面還有細細的水珠,偶爾因爲重量下落,看來是剛送來不久的。這時凌仲煊看到了牀頭上放著的一串鑰匙,便知道了剛纔來的人是誰。
丘宛晴的眼睛裡染上了驚慌的神色,因爲他的靠近,呼吸有些紊亂。現在的丘宛晴完全處於神智混亂的狀態,還沒有完全和外界打破所有的關聯,處在最後的掙扎之中。
恐怕凌仲煊就是斬斷她最後希望的人了吧。
“你很怕我。”凌仲煊說出了她的情緒,“還是又在裝可憐,想讓我同情你。”
丘宛晴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不,應該說此刻的丘宛晴根本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識了。
“還是又想說你失憶了,讓我拿你沒有辦法。”凌仲煊斷定了一切的口吻,讓丘宛晴不由心寒。
她只是望著他,像是要把他看透一般,眼中沒有之前的冷漠淡然,也沒有平淡如水的痕跡。那種眼神,在凌仲煊看來,就是死寂。
死亡般寂靜的眼神,出現在了丘宛晴的眼中。
這樣的她是真的嗎?凌仲煊感到懷疑,這段時間以來,丘宛晴的變化實在太大,就算是兩年前她還是安宇寧的時候也沒有表現出這種樣子來。對此,凌仲煊忽然感到了某種不安。
難道是他錯了?
這種想法在大腦裡迅速蔓延,讓他看著丘宛晴的眼神都變了。
如果她不是……
“說話。”凌仲煊命令道,試圖讓她開口。
可是丘宛晴只是出神地看著他,似乎想要把他的樣子牢牢刻在心裡一般,目光緊緊地,在他身上。
他們之間再也不可能了,從弟妹們死去開始,從凌牧熙死去結束。這一路走來,他們都好累好累,都遍體鱗傷。現在,她的心口的位置,空了,她沒有力氣再愛,或者再恨了。
一切散去,往事如煙,就是這種感覺吧。
再沒有什麼是值得在意的。
“凌仲煊。”丘宛晴喊出了他的名字,聲音的沙啞讓凌仲煊的動作停滯了一下,“我們離婚吧。”
離婚吧。
她說。
唯一存在於他們之間的聯繫,就是那場沒有任何意義的婚姻,現在只要斬斷這個,他們就兩清了。
兩清?也許不是這樣,從那麼多事情發生的時候開始,他們就註定會糾纏在一起。真是可笑。
丘宛晴定了定神,沒有了剛纔的混亂和驚恐,她的聲音又恢復了冷淡,如同一潭死水:“現在就離婚吧,我們。”
凌仲煊看著她打量了一番,她散亂的頭髮把她襯托地像一個瘋子,像一個失心瘋的女人。這個場景真的好像電影裡面演的那樣,失去了所有的女人沉痛地對男人宣佈了某件事,然後時間靜止。
只是他們之間的時間,卻不會靜止。
“想和我離婚?”凌仲煊冷冷笑道,“就算你死,都不可能。”
鍾慕華把那份資料再次放在凌仲煊面前,凌仲煊擡眼看了看鐘慕華,繼續看著手裡的書。
“慕華,你來了,快吃點水果,這是今早空運來的最新鮮。”蕭安娜推開書房的門,端著一個精緻的薄玻璃盤妖嬈地走了進來。
“安娜,我有些話要和凌仲談,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盤中的水果鍾慕華連看都沒看,神情嚴肅地對蕭安娜說道。
“什麼事這麼要緊?我還是看你來著才特地拿來了這些水果,想讓你們先嚐一嘗呢。”蕭安娜不太願意,不滿地嬌聲嗔道。
“真是抱歉了,下一次我一定不負盛情,只是現在我和凌仲有要事要談,所以還是……”鍾慕華沒有接著說下去,他和蕭安娜的交情也很深,明白蕭安娜只是在鬧脾氣而已,只要凌仲煊一句話,她就會聽話地走開了。
可是最關鍵的問題是,凌仲煊始終沒有說話。
看書著了魔一般,在鍾慕華和蕭安娜說話的功夫,凌仲煊已經又看了兩三頁,他看書的速度比常人快許多,理解能力也是超羣的,像是手中正看的這本《尼采自述》,很多人都對尼采的思想表示不甚理解,但他卻能很深入地吸收尼采的思想。
蕭安娜就是看準了這個時機,將水果盤放在一旁的小桌上之後走到凌仲煊身旁,手臂從他的頸後繞過搭在他的肩膀上。
“阿煊,就讓我留下嘛,你們要說什麼是我不能聽的?”蕭安娜的聲音很甜美,還故意拖長了強調。
“想留就留吧。”凌仲煊沒有擡頭,翻了一頁書就答應了蕭安娜的要求。
“慕華你看,阿煊已經答應讓我留下來了,有什麼你就說吧,沒有什麼不方便。”蕭安娜立刻得逞地笑著對鍾慕華說,手臂還勾著凌仲煊的脖頸甚是親密。
鍾慕華深呼吸了一下,把放在桌上的資料推到凌仲煊的手邊:“我想說的都在這裡,我希望這份文件看到的人只有你一個,這件事不僅關係到你,還關係到丘宛晴。”
“這是什麼?”聽到這裡,凌仲煊放下手中的書,敏銳地盯著鍾慕華。
鍾慕華就知道,只有和丘宛晴有關的話題,才能引起凌仲煊的興趣。
“你想知道的所有真相就在這裡了,不管你以前抱著怎樣的心態,對她有怎樣的看法,我想現在你都能下一個結論。”鍾慕華回答,余光中看到蕭安娜的臉色變了變。
蕭安娜假意笑著,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東西:“和丘宛晴那個賤人有關?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東西,這麼重要。”
剛伸出手,蕭安娜就被凌仲煊推到了一旁。
“這不是你能碰的東西。”凌仲煊用寒冷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蕭安娜委屈地向後退了一步,明亮的眼睛很快就氤氳了一層水霧:“是,我不知道你和那個女人是怎麼認識的,也不知道爲什麼你們會結婚,會變成仇人,可是我現在知道在你的心裡那個人竟然比我還重要。你告訴我,究竟是爲什麼?”
“胡鬧什麼,哪裡來得這麼多感慨。”凌仲煊打斷她的哭訴,並沒有安慰的意思。
“根本就是,不然你現在說清楚,丘宛晴和你到底是怎麼回事。”蕭安娜越說越激動,說著說著眼淚就像掉線一樣落了下來。
“你要聽什麼才能停止現在可笑的舉動?”凌仲煊反問,把那疊資料丟在蕭安娜跟前的桌上,“看完這個就能把這個話題結束然後再也不提起了嗎?”
“阿煊……”蕭安娜看到凌仲煊這個樣子反而有些後悔了,她覺得自己可能也是無理取鬧,畢竟凌仲煊只把她留在了身邊。
過去六年的時光,無論多久她總能補回來的,是她太心急了。
啜泣的聲音小了,蕭安娜的手指從桌角劃過,落在資料最上面的那張紙上。棕色的羊皮紙非常粗糙,她的指肚出碰上去的時候覺得非常地不舒服。
指尖在上面停留了片刻,蕭安娜忍住眼淚勉強笑了:“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所以我不會看這個,不管你說什麼我都相信,你不願意告訴我的我就不必知道。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會是這樣。”蕭安娜的眼中含著淚光,楚楚動人地看向凌仲煊。
“那麼現在可以讓我和慕華單獨談談嗎?”
蕭安娜點頭,沒有一句怨言地離開了。
“還沒有告訴她嗎?”蕭安娜一走,鍾慕華就疑惑了起來。
“那些事不用告訴她。”凌仲煊輕描淡寫,就像他說的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現在瞞著她,等到她知道了會傷得更重。”鍾慕華嘆了口氣,“本來以爲走了一個戴夢妮,現在卻又回來了一個蕭安娜。只是安娜和我們畢竟是這麼多年的朋友,如果你對她沒有那種感情了,還是不要再利用她爲好。”
“你什麼時候也是一個感情專家了?”凌仲煊半笑說道,臉上卻沒有一絲笑的表情。
“怎麼會。”鍾慕華苦笑,擺了擺手,“我只是見多了青陽的這些事,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