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慶笑笑,說道:“看來你大好了,我一直抽不得空去看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她明顯是轉移話題,唐曼安搖搖頭,說道:“榮慶,難道我昏迷三日,養病三日你就跟我生分了嗎?”
榮慶絞著手指,咬著嘴脣說道:“唐曼安,我不知道要怎麼說,你……你好好養病,過幾日十一哥就會回京,你跟他……跟他一起回吧。”
“榮慶,你明明知道我不想回去!”唐曼安皺眉說道,忍住想咳嗽的衝動,“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十一爺是這樣,你也是這樣,到底怎麼了?”
“唐曼安,你不回去,難道就要佔著程臨南的心嗎?”榮慶一張嘴,眼淚就流了下來,她本就不是一個會遮掩心事,此時更是敞開了話匣子,“我醒來,你和程臨南雙雙躺在病牀之上,大夫說難以醫治。後來你醒了,可是,程臨南到現在都還沒有醒……”
“他……他還活著?”唐曼安一驚一痛,“他現在如何了,榮慶,你快帶我去看他!”
“唐曼安!”榮慶甩開她的手大叫,猛地後退一步,“你到底想怎麼樣?你害得我皇兄臥病在牀,如今想再去害死程臨南嗎?”
猛烈的風夾著枯葉刮過,兩人都下意識的瞇上了眼睛。
唐曼安無力的垂下手,劇烈的咳嗽,半靠在丫環身上,軟軟的說道:“榮慶,你要我說幾遍呢?你和程臨南都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無人可以代替。我現在只是想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去看看他而已,榮慶,你放心,我會走,走的遠遠地。”
榮慶捂住臉痛苦的哭出聲,抽泣道:“好,你去看他,我帶你去看他……”
唐曼安跟在不停抖動著肩膀的榮慶身後,心頭堵堵的,她說過她要離開,卻總是被攪進去。程臨南……她低嘆,若是他喜歡的是榮慶,那她斷然不會和榮慶鬧到如此地步。
可是,爲什麼才短短幾天榮慶對她的態度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程臨南的傷也不是她造成的,不是嗎?
走過一條長長的小道,纔到了一間院子,走進去,還未靠近牀榻,便隱隱約約聽見“小安……小安”的呼聲,是程臨南昏迷的囈語。
唐曼安止住腳步,不敢再上前,榮慶卻悽然一笑:“我每日來看他,他每日卻只叫你的名字,唐曼安,你說,我該怎麼辦?”
原來是因爲這樣……唐曼安心中一嘆,扶住榮慶的肩膀,輕聲道:“榮慶,他……他會看到你的好的,我會在他醒來之前就離開,永遠不見他……”
“不,唐曼安,你不要再欺騙我了。”榮慶白著臉說道,“他永遠不會看到我,而現在十一哥處理完戰爭的事情就要強行帶我回京與黎悅來成婚了,我哪裡還有什麼機會和時間呢?我現在盼望的,就是他快點好起來。”
“榮慶……”唐曼安靠著門帷,掩住嘴脣輕咳,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來那一日她自刎昏死過去後,龍景逸帶著十五萬大軍破城而入,與西夏鐵騎勢均力敵,打了個你死我活。榮慶脖子口的傷痕很輕,幸而被龍
景逸及時阻攔才讓她倖免於難。而她自己脖子口血流不止,又被夏明桑壓在馬背之上做人質,性命堪憂。箇中過程榮慶也不甚清楚,只說西夏卸甲投降,而唐曼安渾身是傷,夏明桑再無奈也只能任龍景逸救回她。
至於程臨南,是在城樓腳下找到的,吳勤趴在他的身上,背上的萬箭穿心。可能夏明桑以爲程臨南已戰死,沒有留意,誰知清理戰場的時候竟發現他還有微弱的氣息,便救了回來。只是他舊傷加新傷,整個人在生死邊緣苦苦徘徊,大夫只說是回天乏術,天天喂著人蔘湯藥竟也沒有轉圜的餘地。
榮慶捂著臉,悶聲道:“唐曼安,我沒有辦法了,你去跟他說說話,看他能不能醒……”
唐曼安點點頭,走過去,坐在牀邊,輕聲道:“程臨南,是我,我是唐曼安。”
“小安!”他猛然一叫,榮慶以爲他醒了,飛奔至牀前,卻見他的手緊緊抓著唐曼安的手。
榮慶怔愣的望著那一雙緊握的手,唐曼安焦急,使勁的抽自己的手,無奈病重的程臨南的氣力卻大得驚人,怎麼也抽不出。榮慶慘淡一笑,退後兩步,笑道:“唐曼安,麻煩你了,我出去走一走。”說著,轉身落荒而逃。
唐曼安轉過臉看向牀上躺著的程臨南,他額頭綁著白色紗布,面色蒼白,臉上有些許輕微的傷痕,嘴脣皸裂,他露在外面的頭上就有那麼多傷,更不用說蓋在被子底下的身體了。
她的手被他緊緊地攥著,讓她想到了姑媽家的小孩子攥著她手指的模樣,生怕自己走丟了,而夢裡的程臨南,正在遭遇什麼樣的事情呢?
她坐在牀前,輕聲說道:“程臨南,你還記得嗎?記得我們最初見面的情形,我在十里香遇見了你,那個時候我還以爲你是我的某一個朋友……”
她說著說著,不自覺淌下了眼淚。
她先遇見了程臨南,可沒有愛上他。
或許,愛情裡沒有先來後到,愛了就是愛了。
“你幫了我那麼多,可我卻無以爲報。程臨南,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我完全摸不著頭腦。那山谷裡的冰錐,你那麼傻,何苦爲我去擋一下,如今可怎麼辦纔好?”她慢慢說著,從初見開始,以及後面的每一件事,眼淚越流越兇,牀上的人也似乎有了反應,眼皮微微地眨動。
唐曼安一驚,擦了擦腮邊的眼淚,微微低下了頭看向牀上的人,猛然手又被攥緊,她趕緊抽手,終於脫身出來,輕手輕腳的走出去。卻見榮慶竟站在門口,她一愣,很快輕聲道:“榮慶,他好像醒了,你進去看看吧。”
榮慶點點頭,飛奔進去。
“小安!”程臨南大叫,猛然睜開了眼睛,手裡攥著的卻是榮慶的手,他握緊榮慶的手,艱難道,“小安呢?我剛纔明明感覺到她在這兒的。”
“沒有,她不在這兒,來你先把藥喝了。”榮慶微微笑著,很好的壓蓋了眼底的苦澀,端過藥碗遞到程臨南的脣邊。
程臨南像是猛然被抽空了力氣,無力的垂下了手,緊緊的盯著榮慶,眼睛又慢慢的閉上了。
唐曼安站在屋外,靠在丫環身上,慢慢的離開了院子。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將丫環趕出去,略略的收拾了幾件穿的衣服,將包袱藏在牀下。這才氣喘吁吁的躺到牀上,這副殘破的身體,她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辦纔好。如果偷偷離開,她能走多遠?
她心裡忐忑,經歷過生死,本應該不怕死,可她卻無比的珍愛自己的生命。
那臨死前的那一刻,心中的愛迅速膨脹,她才知道,原來她那麼愛龍煜澤。
她想他,想見到他,可她不敢。
萬一再次陷入泥潭,萬一再次在劫難逃,她該怎麼辦?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爲愛癡狂的人,對,她其實更愛自己。當得知她的愛得不到回報時,她心如死灰;當得知龍煜澤其實是愛著別的女人時,她轉身就逃。
離開吧,這纔是最好的選擇。
第二日,卻意外地看到了消失了幾日的龍景逸,他冷冰冰的模樣,走進來道:“明日啓程回京,皇兄有吩咐,務必帶你回京。”
“一定要回去嗎?”唐曼安看向龍景逸毋庸置疑的臉色,嘆氣道,“榮慶和程臨南呢?他們回京城嗎?”
“唐曼安,你管好自己的事情!”龍景逸冷冷的說道,隨即又嘆了一口氣,聲音低下來,“皇兄很擔心你,你不要再生事了,至於榮慶,我會慢慢勸她的。”
“好。”唐曼安柔順的答道。
龍景逸看了她一眼,吩咐丫環好生照料,便走出了屋子。
入了夜,月上中天,唐曼安遣了丫環去給她半夜煨雞湯,自己趁機抓著包袱走出了院子。月光清冷的照著地面,像水流一樣。這裡她不熟悉,也沒有機會探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在戰爭裡受的傷卻落下了病根,總是會不停地咳嗽,她捂住嘴,儘量忍著。
院子裡偶爾有巡邏的侍衛,但因爲大戰剛剛結束,守衛並不嚴厲,唐曼安七彎八拐,竟看到了一扇小門。她悄悄走過去,推門而出,出了去,是一條小巷子,也不知出了宅子沒有。
小巷子很黑,所幸她的雙目已經適應了黑暗,倒也可以辨明方向。她順著小巷子慢慢往前走,道路慢慢開闊起來,竟是到了主道。還是很黑,月光太微弱,趕不走大片的黑暗。可能是入了子夜,街道上竟然看不到一點燈光。
進了主道,她能辨明方向,迅速的朝城門走去,卻猛然聽到了說話的聲音,她一個激靈,躲在了一個屋子的拐角處。
說話的是一羣侍衛,手持大刀,舉著燈籠,似乎是在巡邏。
“都找了好些日子,邊城裡應該沒有人了吧?”
“哎,這些無辜的百姓就這樣慘死,真不知道皇上在想什麼。”
“聽說是爲了安妃娘娘,當日他們可是綁著安妃娘娘將她獻給西夏國主,所以皇上勃然大怒……”
“噓,別說了,你不想要命了?”
拐角處的唐曼安怔怔的,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胸中的咳嗽再也忍不住,猛地咳嗽出聲。
“誰?快,那邊還有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