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朝堂吐出了一口黑血,連太醫(yī)也瞧不出病癥,用人蔘養(yǎng)著血,連日裡卻深夜不停的嘔出黑血,連早朝都罷了,這可是新皇登基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
而前線西夏鐵騎壓境,六萬士兵集在小小的邊城內(nèi)抵禦城外虎視眈眈的西夏,是發(fā)兵救援,還是和平談判,竟都無法下定論。龍體欠安,誰也不敢在龍榻前提起前線之事,事情竟就一日日拖著。
大雪停了幾日,又開始下了起來,還未融化的雪花又被新的落雪覆蓋住。
人人道瑞雪兆豐年,可這大雪之日,又有多少凍死骨?
邊城內(nèi)一片蕭索,街道邊熱鬧的小攤小販已不復存在,整條大道就只有白的刺眼的雪花。前幾日還能見到偷溜出門的小孩玩雪嬉戲,而現(xiàn)在,恐怕連小孩也感覺到了眼前的危機。西夏二十萬大軍守在城門口,他們出不得進不得,六萬餘人在這小小的邊城裡,竟像是等死。
糧草吃緊,氣溫驟低,而前往京城求援助的騎兵竟一去無回,想來是被西夏人劫住暗殺了。
唐曼安嘆了一口氣,揉起一團雪球,說道:“榮慶,這雪下的沒一刻停息,照這樣子下去,這城裡的人不是餓死就是凍死。”
榮慶咬緊脣,說道:“那些西夏人就在城外,那裡黃沙滿地,比城內(nèi)冷多了,雪這樣下下去,他們也不會好過。就怕在皇兄派援兵前來之前他們就圍城攻擊了……”
“也不知程臨南他們是怎麼想的,究竟要怎麼辦?”唐曼安皺眉道,“皇上那邊萬一一直不派兵援助該當如何?如果皇上意欲求和呢?”
“不可能!”榮慶反駁道,“皇兄絕不可能做那可恥的求和黨!”
“可是若是戰(zhàn)亂再起,百姓更加苦不堪言!你看那邊!”唐曼安指向一邊的小巷子。
那小巷子裡面雪深數(shù)尺,隱隱約約看得見人軟倒在地,那是挨不過凍餓的乞丐,大雪已經(jīng)慢慢覆蓋了他們的身體,粗略看過去,竟像沒有人一般,也不知死了幾日了。
榮慶止住腳步,不敢走過去,怔怔道:“可若不戰(zhàn),讓我大宇國受西夏蠻夷的欺凌嗎?”
“戰(zhàn)或不戰(zhàn),各有利弊。”唐曼安說道,“只看皇上怎麼說罷……”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畢竟是女子,說了許多擔憂的問題,卻找不到解決的方法。大路邊看不見一個人,很多人都抱著妻兒在家裡度過著這可能是最後的相聚時光。一腳踩下雪地,漫過了腳腕,雪是越來越大了。
回到住處,又沒看見程臨南,想來是又和衆(zhòng)人商議退敵之計。程臨南的舊傷未好,在這寒冷的氣候裡,竟隱隱的開始腰痠背痛,若是不及早醫(yī)治,唯恐落下了病癥。
程臨南房間門口站著四個侍衛(wèi),見她們過來,伸手攔住了:“將軍們在商議事情,請稍後再來。”
“退敵之計我沒什麼聽不得的!”榮慶冷冷說道,擡腳就要走進去。
唐曼安冷冷的看了一眼守衛(wèi)的侍衛(wèi),道:“你們識相的就最好別攔!”
她們倆在這邊城裡整日無所事事,所有的局勢都只是揣度,
程臨南什麼也不告訴她們。她們也想知道如今的戰(zhàn)況,也想知道退敵的妙計,更想知道京城那邊的情況,如果可以,她們更願意出一份力去幫助整日焦頭爛額的程臨南和衆(zhòng)將士。
可那侍衛(wèi)竟拔出刀來,兩把刀交叉擋住了門,道:“唐姑娘,榮姑娘,此乃機密之事,女子止步!”
“就因爲我們是女子?”唐曼安輕笑,“思國憂民非男兒不可嗎?前朝也有位女將軍,你們也太小瞧人了!”
這女將軍的事情,唐曼安還是從榮慶那裡聽來的。
可那四個侍衛(wèi)不動聲色:“將軍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內(nèi),請回吧!”
榮慶怒道:“若本公主說非要進去呢?”
“公……公主?”一個侍衛(wèi)不可置信道,又恢復了冷冷的模樣,道,“即使是公主也不可入內(nèi),除非有將軍的命令!”
榮慶心中又悲又怒,也顧不得什麼了,叫道:“程臨南,給本公主出來!”
室內(nèi)剛好陷入了僵局,被榮慶這麼一叫,裡頭的人才猛然從思緒中抽出身來,十幾隻眼睛唰唰唰的看向坐在主位的程臨南。
他站起身來,走向門口,推開門,門口的侍衛(wèi)立刻收了刀,齊聲道:“將軍!”
榮慶抽身蹦了進去,冷聲道:“程臨南,你告訴這些人,我是誰!”
“榮慶,不要胡鬧!”程臨南皺眉的按了按額角,回頭對身後的衆(zhòng)將士道,“你們先回去吧,各自想一想對策,晚間再來一同商議。”
“慢著!”榮慶伸手攔住了他們的去路,道,“程臨南不告訴你們,那我來說,我是大宇國的榮慶公主!”
她一說,在場的人全部怔愣住,齊齊的盯著她,沒有人相信,都是懷疑。
榮慶像是收到了莫大的屈辱,扯過唐曼安的手,說道:“你們知道她是誰嗎?她是大宇國的安妃娘娘!”
唐曼安想阻止已經(jīng)晚了,她並不想暴露身份,身份一暴露,說不定龍煜澤就會立即派人來抓她,她不想回去!她看著衆(zhòng)人,只希望那些人只當榮慶在說胡話。
可,吳勤的眼睛越睜越大,最後合掌道:“我就說唐姑娘怎麼越看越熟悉,月餘前邊城的守衛(wèi)還給了我娘娘的畫像,原來唐姑娘和安妃娘娘是一個人!”
“對,是的,果然是安妃娘娘……”
“可是安妃娘娘怎麼會在這裡?”
所有人嘰嘰喳喳的議論開了,唐曼安手足無措的掐了榮慶一下,笑道:“可能只是長得相像罷了,你們不要誤會……”
她的話還未說話,卻突然有人來報:“不好了將軍,城內(nèi)的百姓積聚在城樓下面鬧事,一羣壯士打了守衛(wèi)的侍衛(wèi)非要跑去開城門!”
“去看看!”程臨南當機立斷,帶頭朝城樓衝去,唐曼安和榮慶趕緊跟上。
屋檐上是白瑩瑩的雪花,城樓下是黑壓壓的百姓,空中飄著鵝毛大雪,上至八十歲的老爺爺老奶奶,下至二三歲窩在孃親懷裡的黃口小兒,無不聚集在城樓下,哭聲喊聲鬧成一片。
“你是個什麼將軍?憑什麼將我們
關在城內(nèi)?”帶頭的大漢站在桌子上仰頭看向程臨南,指著他大罵道,“我們餓死了凍死了,誰管?不管是大宇國還是西夏國,都與我們無關,我們只知道自己要活不成了,你們誰輸誰贏,憑什麼拿我們的性命作陪?”
“是啊,我的孩子三四天沒吃上一口飯了,餓的面黃肌瘦的。”樓下一個婦女哭道,“就請將軍可憐可憐我們,放我們出去,讓我們找一口吃的吧……”
程臨南眉目緊蹙,招了招手,朗聲道:“大家安靜安靜,請聽我說!城樓外面是對大宇國虎視眈眈的西夏人,他們掠奪我們的土地,傷害我們的親人。難道大家貿(mào)貿(mào)然出去尋找活路他們就會放過你們?西夏人生性殘忍,那一晚,我們的兩萬將士死在他們的鞭笞凌遲之下,衆(zhòng)位相親百姓,只要我們?nèi)f衆(zhòng)一心,衆(zhòng)志成城,一定會等到皇上派來的援軍的!”
他的話讓百姓臉色發(fā)白,底下安靜了一小會,似乎是在沉思。
卻很快,先前說話的男子高聲呼叫起來:“難道不能求和嗎?現(xiàn)在是春節(jié),每個人卻人心惶惶生怕下一個死的是自己。將士在戰(zhàn)場拼搏,百姓無辜受災,而皇室貴族卻在皇宮山珍海味,盡情享樂。請問將軍,這江山是爲誰打下的?江山是皇帝的,憑什麼死的是侍衛(wèi)和百姓呢?大家說,是不是?”
“對!”底下的百姓齊呼,甚至有不少士兵也連連點頭。
求和、厭戰(zhàn)的情緒開始在百姓間、在士兵間蔓延。
皇帝還未決定是戰(zhàn)是和,可戰(zhàn)士卻沒有了士氣再戰(zhàn),這不是一個好的徵兆。
程臨南行兵打仗這許多年,也極少遇見這樣的情況,皺著眉頭站在城樓之上朗聲分析西夏和大宇的淵源,以及戰(zhàn)爭的重要性。衆(zhòng)人剛開始還能認真凝神細聽,卻越往後越聽不懂程臨南話裡的那些遙遠的詞語。西夏皇室和大宇皇室離他們太過遙遠,他們聽不懂,他們只知道又餓又冷,再不停止戰(zhàn)爭他們就要死了。
程臨南講完話後,並沒有收到預期的反應,衆(zhòng)人還是一副厭戰(zhàn)悲傷的模樣。他的心不禁一沉,這場持久戰(zhàn),消耗的是物力和人心,他們究竟有幾分的勝算?
他只懂帶兵打仗,可人心,他摸不透。
榮慶看了一眼程臨南,放開唐曼安的手走向了城樓,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就是你們口中的皇室貴族,也就是當朝的榮慶公主,當朝的皇帝,是我的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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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是公主,公主雖然穿成這樣,可真好看!”
“可公主怎麼會在這裡?她不是應該在皇宮裡嗎?”
“先別說了,看看這位公主講什麼!”
人羣先是嘰嘰喳喳,後又安靜的看著城樓之上的女子,竟沒有任何一個人懷疑她非公主。
她笑了笑,說道:“在來到邊城之前,其實我從未意識到公主究竟代表著什麼。我每日確實是山珍海味,以及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每個人都很羨慕。可在邊城經(jīng)歷的這一切,卻讓我開始重新審視我的身份。”
每個人都屏氣凝神的聽著榮慶接下來的話,一個公主又如何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