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殿內,異常的安靜,連針掉在地上都清晰可聞。
衆大臣屏住呼吸,不置一詞,龍椅上的人冷凝著眉,也不說話,沉默與沉默對峙著。
龍景逸低頭一嘆,率先開口道:“皇兄,不如你就下一道聖旨,封唐曼安爲安嬪,入住集萃庭,此事不就解決了嗎?”
還不容龍煜澤說話,底下一大臣卻開口道:“此妖女決不能留!她如今無名無份,就能妖言惑君,若是他日爲嬪爲妃,豈不是要危害我大宇江山社稷!皇上,恕老臣愚昧,紅顏禍水雖不足以爲俱,但老臣不想看到一丁點風險,所以,皇上,處死那妖女!”
“王宰相,你是老糊塗了!”龍煜澤淡淡笑道,“若是一個女人就能毀掉我大宇的百年基業,那大宇國還能爲國嗎?再則,她居於後宮之中,併爲做出任何有害於江山社稷之事,若說處死,未免誇大其詞了。”
王宰相不依,掀起前擺,跪地大呼道:“皇上,她乃是唐家之女,若是別有用心接近皇上,到時候就悔之晚矣。趁她如今羽翼未豐,腳跟不穩,不如除而快之。”
“皇上,王宰相所言極是。”另一鬍子發白的老頭跪下來,說道,“皇上登基兩載,卻膝下無子,老臣甚爲擔憂啊。如今後宮嬪妃稀少,皇上又專寵此妖女,若是皇家無後,老臣有何顏面去見先皇啊。求皇上處死妖女,廣選秀女,充盈後宮,爲皇室開枝散葉啊!”
“求皇上恩準!”一呼百應,殿內其他的朝臣順勢跪了下來,聲音由小變大,一聲一聲,夾著迴應,在殿內不停震動。
殿外也站著官位不高的朝臣,聽見了裡間的聲音,也跪在了殿門口,嘴裡呼喊著“求皇上恩準”,聲音極爲壯闊,連門口的樹葉都被震落。
唐曼安隱在暗處,不知發生了何事,只覺得做皇上也有做皇上的苦處,根本不能爲所欲爲,若是羣臣集齊而覲見,就這樣跪在地上不停的求皇上恩準,他還有拒絕的餘地嗎?
龍煜澤面若冰霜,底下呼聲震動,他的脣角卻勾起一抹冷笑,道:“王宰相,唐曼安朕是不會殺的,至於選秀,也是明年開春之舉,皇室有上天庇佑,自然會多子多福,衆愛卿不必擔憂。如今冬至來臨,皇后也開始著手安排長至節的事宜,各愛卿還是將此事擱著,先想著如何辦好長至節。”
底下的衆人有一大半是王宰相的門生,而皇后又是王宰相的女兒,此事涉及到皇后身上,又與大宇國息息相關,遂住了嘴看向主心骨。
王宰相拱手道:“皇上,老臣自會盡全力幫助皇后娘娘共同辦好此次長至節,定會讓邊疆各族看到我大宇國的鼎盛輝煌。但是皇上,此妖女不除,就如一根針扎進皮膚,若有一日感覺到了疼痛,卻再也拔不出來了。老臣言盡於此,先行告退。”
“臣告退!”衆人磕頭退下,殿內瞬間安靜下來。
龍景逸擔憂道:
“皇兄,王宰相這次恐怕是鐵了心要殺曼安,今日作罷,恐怕明日上朝又會故技重施,直逼到皇兄答應爲止。”
龍煜澤站起身,負手看向殿外,一種王者氣勢由內而外,彷彿這萬里江山就在他指點之間。他走下臺階,道:“沒有唐曼安,王洵也會找哪個稍微受寵一點的嬪妃生事,他要的不是唐曼安死,而是皇后懷孕,誕下皇子,然後將這天下變爲他們王家的天下,景逸,你可懂?”
“皇兄,王洵一直仗著扶你登位有功,明裡暗裡拉攏朝臣,這些我都看在眼裡。”龍景逸點頭道,“可他未免也太心急了,皇兄你正值盛年,即使皇后誕下了皇子又如何,等到皇子登位之時,他已經垂垂老矣。”
“他爲的是他的王氏家族,並不是他自己。”龍煜澤淡笑,“朕總算明白當初父王爲什麼執意讓朕娶王家之女,王家也算三朝元老,有他們暗地相助,也免了父皇駕崩後血流成河的局面。而如今,王洵雖對朕不滿,但他從小到大陪他長大的君臣之禮卻讓他不得不效忠於朕,直到皇后誕下龍子。”
“不過,這輩子他的願望恐怕要落空了。”龍景逸勾起嘴角,如果王洵此時最高的目標就是讓皇后誕下皇子,那麼,這個機率爲零。
龍煜澤也淡淡點頭,說道:“這些事朕倒是不擔心,你看看這個。”
說著他拿起案桌上的明黃聖旨遞給龍景逸,龍景逸狐疑的接過,面色卻大變,“皇兄,不可,榮慶根本還未同意!”
“這道聖旨還未蓋下玉璽,只是給你過目,但不管榮慶是否同意,朕和母后已經決定了。”龍煜澤拿過聖旨,揭開玉璽,蓋了上去,輕而易舉的決定了一個女人的一生。
“皇兄……”龍景逸想起子衿的話,猶繞在耳畔,他面目悲慼,道,“皇兄,是不是幾日後,又會給臣弟一道聖旨,娶某家的小姐爲正妃,是不是?”
龍煜澤卷好聖旨,遞給一邊的蘇林,道:“明日宣旨。”這纔看向龍景逸,“景逸,榮慶是女兒家,和你不一樣,嫁給黎悅來,是她最好的歸宿。你是大宇國的王爺,是朕的親弟弟,你的婚事不僅僅關乎你自身。母后讓步讓那女子做側妃已出朕的預料,若你還想進一步要求,母后是絕不會同意的。”
“榮慶嫁給黎悅來,不僅可以拉攏毫無身家卻纔華橫溢的狀元郎,更可以抵制王洵勢力的擴大。而我呢,是娶李太傅剛剛及笄的寶貝女兒,還是娶張宰相二八年華花容月貌的三女兒?”龍景逸紅著眼睛盯著他一向最引以爲傲的皇兄,“就如榮慶說的,我和她的婚事,就是你朝堂上拉攏勢力的交易,你根本就沒有想過我們!”
他恨恨道,拂袖離去,紅色的眼圈被夜色掩去,身影看起來落寞蕭條。
先見了一大幫朝臣退了出來,又看到龍景逸也走了出來,唐曼安才從花叢中走出去,還未走上臺階,便看到龍煜澤走了出來。
她迎了上前,笑道:“菜早就做好了,既然忙完了,就去用膳。”
龍煜澤點點頭,轉頭吩咐蘇林:“去拿幾壇酒來。”
“你要喝酒?”唐曼安驚訝道,她甚少見他喝酒,想來是怕忽的有人議事,而喝酒會誤事。而今日……想到之前見到的景象,唐曼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好,我陪你喝酒,我的酒量也不錯呢。”
“二順,五祿,搬一張案幾去花廳,把飯菜也端過去。玉梅,月上,拿幾盞燈籠點著,用不著太亮,朦朦朧朧就好。”說著,她推著龍煜澤去了花廳。
乾清殿是皇上所居,本來就有一個偌大的園子,唐曼安去的卻不是大家常去的地兒。這些天她住在乾清殿,早把這裡摸了個透,前面的園子是皇上議事用的,看起來免不了嚴肅。而她發現的那個地離寢殿不遠,是一個說話聊天的好去處。
龍煜澤任由唐曼安帶他走入寢殿邊的亭子裡,這亭子少有人來,邊上長了許多藤蔓,繞著亭子的柱子一路攀沿而上。只是這個時節,早已不屬於這些青綠的植物,枯敗的樹葉欲落未落,在風中蕭瑟的搖擺。賞菊宴的金菊到了花期的末尾,殘存的花瓣在秋風中搖起了多情的風姿。
點上燈籠,朦朦朧朧的照亮了這一片小天地,宮女和太監都站在亭子外守著,此時,天地間就好像只剩下了他們二人。
“這酒真香,喝起來有一股清冽的味道。”唐曼安執起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這是她來到這個時代,第一次喝酒,這酒的味道和現在的酒大不一樣,也說不上誰好誰壞。只是坐在花廳裡喝酒,卻是從來不曾有過的。
龍煜澤也喝了一口,道:“這蘇林越來越懂朕的心思了,這酒叫桑落酒,酒質清香醇,入口綿甜,回味悠遠。它的奇特之處在於釀酒的泉水,乃不可多得之物。”
唐曼安放下酒杯,吃了幾口菜,說道:“這酒雖香,怕是很難醉吧。”據她所知,古代的釀酒業並不發達,提取酒精的方式也不先進,而導致酒的濃度並不高。可能有時候喝了一兩壇都不會有醉意。
龍煜澤卻搖搖頭,拿起酒壺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說道:“俗話說,酒不醉人人自醉,皓月當空,夜風習習,往往醉人的不是酒,而是情。”說到這裡,他好像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夾了一口菜送入口中,道,“阿曼,你的廚藝進步了。”
唐曼安自得的一笑,說道:“阿澤,朝堂上的事情不過是過眼雲煙,不要太在意了。現在只有我們兩個,沒有那些討人厭的大臣,有什麼心事不能說,就在心底偷偷傾瀉給這廣袤的天地,老天會替你好好收著的。”
“阿曼,如果有一日,敬你如父的弟弟妹妹突然之間不再理你了,你會如何?”一杯酒一杯酒的往下灌,龍煜澤冷冽的眸子上像蒙上了一層霧,濛濛的,看不清眼底的情緒,就像看不見他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