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邏的侍衛(wèi)腳步凌亂,迅速朝唐曼安藏身的地方衝來。
她不再躲著,乾脆走了出來,站在了那些人面前,冷聲問道:“你們剛纔說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是誰?”侍衛(wèi)粗著嗓子叫道,又舉起燈籠照著唐曼安的臉,立即道,“快,把她抓起來!”
“等一下,大哥,你不覺得她很面熟嗎?”另一個侍衛(wèi)又拿過一個燈籠照著唐曼安的臉。
唐曼安伸手擋住燈籠的光,冷冷的道:“我就是你們嘴裡的安妃娘娘!”
“安妃娘娘?”幾人細(xì)細(xì)的看著唐曼安的臉,隨即一驚,燈籠落地,幾十人跪地大呼“安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唐曼安無力的靠著牆,說道:“不要本宮再重複一遍剛纔的問題!”
她閉著眼,心中的恐慌像一塊黑布慢慢的破開,像是一個巨大無底的黑洞。
這街道無比黑,不是百姓入睡了,而是這裡根本沒有一個人,這根本是一座死城,
或許有活口,不過是屏氣凝神躲避著死神?
她越想越害怕,身子沿著牆壁軟軟的滑了下來。
在她思考的這段時間,已經(jīng)有侍衛(wèi)飛奔至宅院請了龍景逸過來。唐曼安再度睜開眼睛,掃向跪在地上的衆(zhòng)人,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大怒道:“是不是都不把本宮當(dāng)一回事了?若是再不說,就讓你們與邊城裡百姓同時消失!”
跪在地上的人瑟瑟發(fā)抖,哆嗦著嘴脣,卻不敢說話。
“唐曼安!”龍景逸如風(fēng)一樣的落在了唐曼安的身邊,抿緊了嘴脣,冷聲道,“你何苦爲(wèi)難他們?說與不說都是死罪,要麼被你賜死,要麼被皇兄賜死……”
“十一爺,你……你快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唐曼安壓抑著心中窒息著的恐慌,擡頭看向龍景逸,他的臉在燈籠的照射下不分明滅,看不清表情。
龍景逸揮揮手,跪著的侍衛(wèi)如蒙大赦,迅速消失在街道上,使原本冷清的街道顯得更加空闊,落在地上的燈籠發(fā)出“嗤嗤”的聲音,隨即熄滅,只有月光籠罩著這無人的小城。
“曼安,你想的沒錯,這座城池已是一座死城,因爲(wèi)你。”龍景逸的臉隱在黑暗裡,“皇兄的眼線遍佈大宇國的每一個角落,戰(zhàn)爭還未結(jié)束,我便收到了聖旨——處死邊城中的每一個人!唐曼安,現(xiàn)在又是怎麼回事呢?你要逃?不願意回京是嗎?”
“不……”唐曼安無力的說道,“他怎麼可以這樣?那些百姓都是無辜的,他們並沒有逼我死,是我自己要死的,與他們何干?他們不該死……”
“是啊,他們不該死,爲(wèi)這件事情,榮慶哭了好多天,可皇兄已經(jīng)決定的事情,根本沒有可以更改的餘地。唐曼安,皇兄那麼寵你,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你爲(wèi)什麼還要逃?”龍景逸盯著唐曼安,一字一句的叩問。
唐曼安毫不避諱的看著他,笑道:“寵?那他愛我嗎?煩請十一爺告訴我,皇上愛我嗎
?如果他就像寵小貓小狗一樣的寵我,那我寧願不要!”
龍景逸愣愣的站在黑暗裡,他知道他自己愛子衿,可他看不懂皇兄。
皇兄愛不愛唐曼安,他不知道。他知道,皇兄不會放唐曼安走的。
他拽住唐曼安的胳膊,將她拉起來,攬住她的肩踮腳飛了起來,在她耳邊說道:“帝王的寵愛可遇不可求,唐曼安,你要好好珍惜,若你再逃,我不知皇兄要如何對你。而且,我和子衿快要成婚了,你難道不來喝一杯喜酒?”
唐曼安心思恍惚,並不做聲,任由龍景逸將她帶回了宅院,那丫環(huán)剛好端了雞湯站在院子門口張望。見她和龍景逸回來,雖然疑惑,卻聰明的什麼也沒問,服侍唐曼安喝完雞湯,又服侍她睡下。
房間的門被帶攏,唐曼安睜開空洞的眼睛,望著輕輕擺動的紗幔,淚流滿面。
她從來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近日卻變得特別愛哭。
一想到邊城裡那些淳樸無辜,卻橫遭慘死的百姓,她就痛苦的想去死。
她發(fā)現(xiàn)她真的一腳踩進(jìn)了漩渦,再也爬不出來了。
她決定了要走的,可現(xiàn)在被龍景逸抓了回來,竟然沒有一絲惋惜的感覺。
她難道其實是不想走的嗎?
糾結(jié)一夜,卻無法理清頭緒,翌日起來,卻是龍景逸親自來接她一起回京。在回京的隊伍裡竟然沒有看見榮慶和程臨南的影子,照理說程臨南應(yīng)該醒來了,難道還要繼續(xù)帶兵駐守邊疆嗎?他渾身上下都是傷,怎麼可以再繼續(xù)帶兵打仗?
龍景逸似乎看出了她的疑問,說道:“榮慶不願意回去,而因爲(wèi)我與子衿的婚事,她的婚期也被推後,所以,我不想逼她,除非……除非皇兄下了聖旨。”
唐曼安恍然記起,昨晚龍景逸似乎提到了這件事,她不由得問道:“那……子衿是嫁給你做正妃還是側(cè)妃?”
“側(cè)妃。”龍景逸抿緊薄脣,眼睛看向遠(yuǎn)方,張了張嘴似乎想和唐曼安解釋什麼,卻終是化爲(wèi)了寂靜,躍身上馬。
唐曼安彎身做進(jìn)轎子,想到子衿冷清孤傲的面容,心中雖疑惑,但也沒有多想。畢竟,如今她煩憂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到了京城回了皇宮,總會遇見那個人的,到時候,她該怎麼辦?
她真的要認(rèn)命的去做那個安妃娘娘嗎?
好像她別無選擇……唐曼安自嘲一笑,撩起車簾看向街道,原來熙熙攘攘的店鋪小販無一可見,入眼的只有空蕩蕩的屋子和延綿數(shù)裡的侍衛(wèi)。她的心臟不由得一縮,輕輕的掩嘴咳嗽,這枉死的數(shù)百冤魂,以後該會以何種形式回來向她討債呢?
龍煜澤……唐曼安咬碎了他的名字在嘴裡輕捻,你怎麼就這麼狠心!
顧忌她的身體,整個車隊的行程放慢了不少,行了三五日才進(jìn)了京城,而唐曼安本來就惴惴不安的心似乎被提到了嗓子口,折磨的她咳嗽的愈加頻繁。每頓的蔘湯,喝與不喝好像沒什麼關(guān)係
,咳嗽是照樣的,完全不見好,身上總是發(fā)冷,她體虛的厲害。
“恭迎安妃娘娘回宮,安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她剛剛踏入尋陽殿,便見幾十個人跪在地上,領(lǐng)頭的是幾月不見的月上,後面是之前服侍她的宮女和太監(jiān),似乎還增加了許多她根本不認(rèn)識的人。
她是隨龍景逸回宮的,宮裡舉辦了盛宴歡迎獲勝而歸的十一爺,而她則被蘇林帶著回了尋陽殿。這個雍容大氣的宮殿,她還未住上一晚便被劫走,今日又回來,只覺得這裡百般陌生。
“你們好生服侍娘娘休息吧,咱家去向皇上覆命了。”蘇林一甩拂塵,轉(zhuǎn)身便離開,攙扶著唐曼安的是在邊城服侍她的丫環(huán),名喚雲(yún)兒。
不待她說“免禮”,月上便站了起來,直奔唐曼安跟前,沒有寒顫,淬了毒眸光被她隱藏著,她輕輕握住唐曼安的手,低聲道:“你怎麼還是回來了?”
唐曼安看著兩個月不見的月上,一股熟悉感襲上心頭,不禁凝眉想著,而月上卻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話來,唐曼安心頭一冷,扶著雲(yún)兒,慢慢錯過了月上的肩頭,說道:“這是尋陽殿,我該回來的,不是嗎?”
月上藏在寬大袖口裡的手握緊了絲帕,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唐曼安的背影。
她身後的人全部站了起來,其中一人道:“月上姑娘,現(xiàn)在娘娘回來了,你該怎麼辦?”
月上的眼睛銳利的盯著她,冷聲道:“怎麼?前幾日還來巴結(jié)我,聽說她要回來就來看我的冷笑話?你們真是一個個的勢利眼!哼!”她一甩袖子,憤然離去。
唐曼安在尋陽殿休息了一個下午,吃了藥,不再等太后的人來請她過去,披了件大襖就往慈寧宮走去。也沒讓很多人跟著,只有跟了她十幾日的雲(yún)兒。她倒是想問問玉梅在哪兒,可一見月上那張憤憤不平的臉,她也只得先壓著。
如今她心裡慌著,想快點(diǎn)遇見龍煜澤,問一問他是否還咯血。可又怕唯恐一不小心就見到了他,甚至是挑著一條僻靜的小道到達(dá)的慈寧宮。
太后愛憐的看著她,將她拉在榻上坐著,輕嘆道:“可憐的曼安,在邊疆是吃了多大的苦啊!也可憐你那肚子裡的孩子,不足三月便橫遭慘禍,死在了胎中……”
唐曼安一怔一怔的,是的,程臨南說過,爲(wèi)了儘快找到她,龍煜澤對天下謊稱她有了龍脈。而她如今要回來,竟又在太后面前爲(wèi)她圓了謊嗎?
見她不說話,太后以爲(wèi)她傷心,便不再提,說道:“榮慶這孩子,真讓哀家操心,一去邊城不復(fù)返,她這是要哀家死啊……”
“太后娘娘,公主在邊城很好,她……過的很充實快樂。”唐曼安笑道,“她成長了不少,也變得很懂事,哪一日她回來,太后娘娘一定會看見一個不一樣的榮慶公主。”
“是嗎?”太后笑著,眼裡含著淚。
一個女人若是成了母親,那從此以後,她的生命裡只有兒女二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