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饒命,皇上饒命!”那女子嚇得花容失色,立刻就癱軟在地,灰白著一張臉求饒道,“臣妾並不知這是死罪,都是臣妾這張嘴,臣妾再也不敢了……”說著,左右手開弓扇起了自己的巴掌。
“不知者無罪,你記著就好,朕也不想追究。”龍煜澤淡淡的看了一眼腳下的人,起身就要走出大殿。
那女子扇自己耳光的手僵在半空中,不可置信的盯著移動的明黃色的身影,一不小心竟墜進了他深邃的眸子裡,那眼眸漆黑沉默,像一座壓抑著等待爆發的火山。女子一驚,慌忙移開了視線,垂頭跪在地上。
太后心中也是滿滿的驚疑,在龍煜澤醒來之後,就屢次聽聞他性喜無常,變得異常暴虐,連一向深得他心的蘇林也被捱了板子。她之前一直擔憂,擔憂喝過以人血爲藥引的龍煜澤會變成一個嗜血的無情的君王,可這一刻,她卻更爲害怕,而且還是沒有由來的害怕——龍煜澤沒有懲罰那個說錯話的嬪妃,她本應鬆了一口氣的,可爲什麼會是這種感覺呢?
太后正想著,龍煜澤卻突然站定,回頭,緩緩地說道:“母后,照理說每日清晨後宮的嬪妃都應過來給你請安,爲何唯獨不見那日在御花園裡見到的……”龍煜澤的眸子變得幽深,想了一會才說,“是安妃吧,爲何朕不見她?”
“皇兒,她神智有些瘋,還是離你遠一些好,免得傷了龍體,耽誤國家大事。”太后慈愛的說道,用眼神示意著一邊有些走神的柳雪心。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在大地,稀稀疏疏的在龍煜澤身後鋪展開來,他神色突然一冷,說道:“母后,乾清殿裡那些人還是撤了吧,朕現在早已長大,母后不用再操心,靜心頤養天年罷。”
“皇兒!”太后猛地站直了身體,渾濁的眼睛裡盛著她一生最爲驕傲的兒子。
她一生要強,成爲太后之後才得以放寬了心是享受,從頭至腳,她所吃所用都是世間少有,從頭髮到腳趾頭,每一寸肌膚她都保養的極好。可,她所生的三個孩子,卻讓她在這半年內極具衰老,夜晚的過堂風會讓她頭疼一天,烏黑的髮絲裡已生出些許白髮,她心都操碎了,可她的孩子們卻絲毫不理解。
景逸生性灑脫,偏偏看中了煙花之地的女子,她阻止不住,終於遂了他的心願,最後卻換來兒子失蹤的悲劇。而榮慶性子單純,卻愛上了癡心於曼安的程臨南,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允許!而眼前的人,她的這個兒子,她最管不住的就是他!
安排人在乾清殿,爲的不是監視他,而是監視柳雪心的一舉一動。她想盡各種辦法來保全他的周全,所有的心血和努力,都埋葬在他這句輕飄飄的話語裡。
太后重重的喚了一聲“皇兒”,接下來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站在那裡定定的看著她的兒子。陽光好像在一瞬間猛烈的照射進院子,刺痛了她的眼睛,酸酸的,澀澀的,終於,太后嘆了一口氣,說道:“罷了,都散了吧。”
衆人舒了一口氣,有序的退出了大殿,柳雪
心也不敢做停留,匆匆離開。龍煜澤怔怔的在殿門口站了一會,才擡腳離開,蘇林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慈寧宮院子裡開著大片大片的富貴牡丹花,走了幾步,龍煜澤卻停住了步子站在花叢前,靜默的站著不說話。
“皇上?”蘇林醞釀了良久,才壯著膽子輕喚道,畢竟他真的很少看到皇上這幅模樣。
“蘇林,朕最近一直做一個夢。”龍煜澤皺著眉頭開口,“那日在御花園碰見的安妃,朕竟然連著幾晚都夢見了她。朕努力去回想封她爲妃的細節,卻茫然尋不到一絲記憶,這個安妃就像是憑空跳出來的,蘇林,你能告訴朕爲什麼嗎?”
“皇……皇上,是這樣的……”蘇林瞬間結巴起來,迅速在腦海裡找著之前和太后商議的各種理由和藉口,“安妃娘娘很早就進宮了,卻一直身體抱恙不出席任何宴席,難保……難保皇上不記得她了,等哪日她病情略微好轉,皇上可以再召見她……”
龍煜澤自嘲的一笑,說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朕近來有些怪異?”
“沒有沒有,皇上您多想了。”蘇林又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
“找一個好一點的太醫爲她好好看看吧,過些日子帶她來見朕。”龍煜澤淡淡的說道,回身便走,他突然對自己剛纔的一些問題感到好笑,那些如潮水般在他心中起起伏伏的影像和情感或許只是幻覺,他怎麼會把這當做一件事情拿出來問蘇林這個奴才呢?
“是。”蘇林在心裡悄悄地鬆了一口氣,想著反正三日後唐曼安就要去永安了,到時候想見也見不到了。
龍煜澤點點頭,朝慈寧宮門口走去,卻不知是什麼力量支使著他,讓他鬼使神差的回了頭。只見一個雪白的身影從花叢後一閃而過,由一個宮女引著進了殿內。他一頓,血液上涌,情緒莫名高漲,雙眼定定的看著那個倩影。
“皇上,恐是太后娘娘有話交代安妃娘娘……”蘇林伸手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珠,吶吶的說道,卻莫名見龍煜澤眼底的頓悟,霎時間就有了咬斷自己舌頭的念頭。皇上完全忘記了唐曼安,或許壓根就不知道那女子是她,都怪他這張嘴……
誰料,龍煜澤眼底的光華一閃而逝,很快就歸於寂靜,看著唐曼安走進了殿內,才轉身離去。蘇林吃不準龍煜澤的心思,懷著惴惴不安的心跟在後頭,生怕一個不小心又被罰。
唐曼安由太后身邊的宮女引著朝大殿走去,心內莫名的酸楚,她愛的人離開了她才能去殿內,這到底是爲什麼?情緒正落到了低谷,卻猛然感覺有一道灼熱的視線在她的後背燃燒,條件發射似的就回了頭,卻只見一抹明黃的身影消失在牆角。
她心裡頓的痛,雙眼茫然的找不到聚焦點,耳邊卻傳來了太后的聲音。
“曼安,過來哀家身邊坐著……”太后的聲音蒼老無力,渾濁的眼略帶歉意的看著處於無神的唐曼安。
唐曼安突然記起,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見的第一個有權力的人就是太后。那一日春光明媚,太后也是
這般向她伸出了手,說出的話好像也是這句話。這纔不過半年的功夫,爲何一切都變了樣?前幾日朝她扇了巴掌的手如今無力的伸向她,她該握住,還是該拒絕?
“曼安,你的臉還疼嗎?”太后收回了手,用眼神示意身邊的宮女爲唐曼安安置好了軟榻,這才道,“那一日,哀家也是出於無奈,哀家也是爲了皇上好,總有一日你會明白的,可是曼安,你能原諒哀家嗎?”
唐曼安輕輕的一笑,說道:“太后娘娘,曼安怎會怪你?皇上雖解了蠱毒,但也還需一年的時間恢復,曼安都知道,所以曼安不會再私自去見皇上,並且決定三日後就去永安解毒,這件事曼安昨日已派人告訴太后娘娘了……”
“你……曼安,皇上的事情你如何知道的?”太后大驚,皇上的身體狀況只有少數人知道,而她還特意吩咐了人不許向唐曼安透露半分,究竟是誰告訴了她?
唐曼安搖搖頭,說道:“太后娘娘,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會離開,並且在一年內不會見皇上。但是曼安還有一個請求,那就是一年內請太后娘娘爲曼安保留安妃這個分位,並且千萬不能讓皇上封柳雪心爲妃,在一年後曼安回宮,還請太后娘娘將所有事實一併告知皇上,請太后娘娘成全曼安的這個心願!”
“曼安,柳雪心狼子野心,待皇兒病癒後,哀家不會留下她。你去了永安,就安安心心養好身子,哀家與你孃親是義結金蘭的姐妹,自會爲你著想。”太后長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皇兒和你兩情相悅,哀家不是鐵石心腸之人,自是希望你們能好。只希望一年後一切都能好罷!”
在太后這裡得了保證,唐曼安才略微寬了心,回到尋陽殿一心收拾永安之行的衣物。說收拾,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她基本上沒有什麼私人用品,除了程臨南送給她的那個五毒月光鐲。現在回想一下,龍煜澤除了千遍一律的賞賜給她一些名貴器皿外,還真沒送過她什麼東西,以至於她現在都無法找到一件與他有關的事物帶去永安,純作於想念之用。
“安妃娘娘,你已經向太后娘娘要求讓我也一同去永安嗎?”月上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她的身後,冷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
唐曼安回頭,皺眉道:“你就這麼不想隨我去永安?”
“也不是不想,只是捨不得皇宮裡的生活罷了,但是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也無法反抗是不是?”月上自嘲的一笑,“我進皇宮有五六年了,而你從小就在皇宮,現在突然要離開一年,不會捨不得嗎?”
唐曼安搖搖頭,說道:“之前我也去過邊城兩個月,沒有什麼想念不想念的,宮外的生活更爲廣闊,可以得到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的東西。月上,這兩天你出宮陪一陪家人吧,三日後再隨我一同去永安。”
提到家人,月上心底一陣抽痛,面上卻不露聲色,說道:“十一爺大婚時我回去看過爹爹和孃親,也沒有那麼想念,我現在想在皇宮裡轉一轉,就像我們以前一樣,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