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內一片靜默,那瘦弱書生卻大笑道:“兄臺有所不知,三軍中最重要的統帥是可以換人的,但是,一個普通人的志向卻不可以改變。一個國家之所以爲國家,是由一個一個的普通人組成的。如果一個國家的百姓連基本的志向也無,那一旦外敵入侵,國家該如何自立?”
“好!”那羣人歡欣鼓舞,拍手大叫。
龍煜澤也是淡淡的笑,端起酒杯,遙遙敬了那書生一杯酒。
很快,行酒令又開始,一朵小菊花由衆人相互傳遞,由太守擊鼓。咚咚咚,鼓聲停了,那朵花竟在榮慶的手裡。其實並不該是榮慶,而是小花到了她的手裡,她沒有再傳下去。她舉著那朵淡黃色的菊花,道:“這種玩法我都沒玩過呢,說,拿到了菊花就如何?喝酒嗎?”
一個黑皮膚個高的男子大聲道:“女子不可,女子不可,重新擊鼓!”
唐曼安環顧看去,果然,在場的都是男子,從十二三歲到三四十歲不等,也有女子過來,但都只是安靜在站在場外駐足觀看。而只有榮慶,子衿和她坐入了亭子。
榮慶連著好多天都在看行兵打仗之類的書,一聽到“女子不可”幾個字就怒道:“女子爲何不可?我大宇朝前朝女將軍可是巾幗不讓鬚眉,這不過是行酒令就分出男女來,那你們男子有何了不起?喝酒作詩,我們女子照樣會!”
那黑皮膚的男子被說的臉紅,叫道:“這是我們飛鳥亭集會吟詩的慣例,連著幾年都是如此,豈能讓你一個不知來歷的丫頭打破?”
那太守是識得人的,知道榮慶定是京城哪家的閨秀,出來道:“不如這樣,既然菊花到了小姐手裡,照規矩就應該是由小姐喝酒吟詩,如若吟的好,我們自然無話,如若不好,那真的就是女子不可了。大家意下如何?”
榮慶冷哼一聲,端起酒杯,昂頭盡數喝下,拿著小花,擰著眉想詩詞。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榮慶手裡的小花也被她捻的不成樣子,卻還是想不到一句詩來。龍景逸的眉毛皺的老高,在她耳邊道:“要是不會,十一哥教你,這大好的景色,隨便來一句就是了,沒人會笑話你。”
榮慶瞪了龍景逸一眼,轉了個身,繞著亭子走來走去。
那先前有些心虛的黑皮膚大漢慢慢笑了出來,道:“小姐,要是實在想不到,我們大家不會爲難你。”
榮慶大叫一聲,衝進亭子中間,慢慢道:“學就西川八陣圖,鴛鴦袖裡握兵符。由來巾幗甘心受,何必將軍是丈夫!”
在場的人無論男女,皆愣愣的看著站在中間的榮慶,榮慶原本開心得意的神色慢慢萎靡,靠近龍煜澤,低聲道:“皇兄,我是不是給你丟人了?”
龍煜澤卻大聲一笑,道:“好,若是大宇國的每一個女子都有你這樣的志向,那何愁邊疆淪陷,女子也能頂起半邊天,男子更不應畏手畏腳,你們說,是否?”
衆人都點頭,集體舉杯敬了榮慶一杯。
榮慶不好意思的一笑,再次回敬。
唐曼安也笑著看著榮慶,和最初見到的榮慶真的不一樣,她有了意中人,也有了自己努力的方向。她每日都看那些書,努力額充實自己,努力的朝那個人的方向前進,若是程臨南知道了,會感動嗎?
子衿坐在龍景逸身邊,手被他緊緊的握著,好像連心也被他握著一樣。龍煜澤是一個愛民如子,兢兢業業的好皇上,龍榮慶是一個活潑可愛,心有志向的好公主,而龍景逸是一個愛她疼她的好男人。而這三個人,是她的仇人,是她想要手刃的人。
她的睫毛微微溼潤,看向亭子外一飛而過的候鳥,心中百味陳雜。
咚咚咚,鼓聲又響了起來,小花在衆人手裡傳遞,創造了一首又一首的詩。
唐曼安似乎明白了龍煜澤要來飛鳥亭的原因了,來此集會的人大多是有報國之志,卻只能在此抒發愛國之情的文人騷客,若是將這些人收爲已用,那也就是掌握了大半個京城。並且這些人並不只是口頭空談,腹中也有自有才華,說起來頭頭是道,龍煜澤也是頻頻點頭。
日落西山,此次集會纔算結束,一行人浩浩湯湯的回宮。
進了宮,龍煜澤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回頭對兀自開心的榮慶道:“榮慶,今日你也見到了狀元郎黎悅來的才華,若是將你許配給他,必不會……”
“不!”榮慶甩手跑開幾步遠,“我不嫁,我只要嫁給程臨南!”
龍煜澤冷笑一聲:“你今日的那首詩,朕還能不明白你的心思?你是一國的公主,大言不慚的要去上戰場,若是母后知道,她只會比朕更希望你早點嫁出去!這件事不用再議,明日就下聖旨!”
“皇兄,你不可以這樣對我,我討厭黎悅來,求你不要讓我嫁給他!”榮慶淚流成河,拖著龍煜澤的袖子哀求道。
龍景逸也皺眉道:“皇兄,既然榮慶喜歡程臨南,何不……”
龍煜澤挑眉道:“景逸,你今日沒聽見她念的那首詩,若是普通人家的女人,朕還可以封她個幾品夫人,但是榮慶,你是公主,是朕的親妹妹,朕不會讓你以後的人生有任何的風險!蘇林,擺駕乾清殿!”
唐曼安擔憂的看了榮慶一眼,跟著龍煜澤回了乾清殿,還是和他一起用膳,飯桌上,一直是沉默。唐曼安終於忍不住了道:“皇上,公主還那麼小,一定要這麼快把她嫁出去嗎?”
“唐曼安!”龍煜澤摔下了筷子,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不要以爲朕不知道你今日出宮所爲何事,管好自己的事情,榮慶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操心!”
“我……”唐曼安艱難的吞下了嘴裡的飯粒,“皇上,我只是想出宮散散心……而已,不要動怒,真的……”
龍煜澤抽回手,道:“唐曼安,朕對你一忍再忍,你卻如此不知好歹,蘇林,帶唐曼安去蘭汀閣!”
“皇上,阿澤,爲什麼?蘭汀閣是哪兒?”唐曼安莫名其妙,她只是見了一面溫奇藍,又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他憑什麼這麼對她?
她早上爲他穿龍袍,不是
好好的嗎?
龍煜澤靠近她,陰沉的眼睛盯著她,道:“唐曼安,你是什麼身份,乾清殿乃皇上所居,你現在可什麼都不是。蘭汀閣是嬪妃所居,讓你住在那裡,算是便宜你了。”
“阿澤,那我現在到底是什麼身份?”唐曼安委屈道,她不是宮妃,卻住在蘭汀閣,那也是不合規矩的。
龍煜澤大笑:“封你爲嬪,你不要,那你就繼續做宮女吧,直到三年期滿,自然會放你出宮。”
蘇林做了個請的手勢,帶著唐曼安出乾清殿,他深嘆一口氣,說道:“曼安,你倔什麼倔?皇上既然封你爲嬪,你答應就是了,何必和皇上對著來?現在好了,蘭汀閣,看你怎麼辦。”
“蘭汀閣怎麼了?”唐曼安不解,聽名字好像還是個不錯的地方。
“蘭汀閣雖沒有冷宮不濟,但卻是專門給犯了錯卻又不至於打入冷宮的妃子住的,本朝還沒有這樣的妃嬪,所以一直空著。那裡靠近冷宮,冬日很冷,不過你放心,我會替你打點好一切的。”蘇林嘆氣道。
說話間,就已經到了蘭汀閣,一片漆黑,只有樹木在冷風中搖曳。她不禁後退一步:“蘇林,不會就我一個人在這裡住吧?那也太恐怖了。”
“你在乾清殿是月上在照顧你吧,我派她過來照顧你的起居,看你還需要什麼宮女太監,我都可以給你打點打點。”蘇林一副好說話的模樣。
唐曼安點點頭,道:“那就月上吧,對了,我在浣衣局有個好朋友,叫玉梅,看你能不能幫忙把她調過來陪我,太監的話,就隨便你安排吧。”
蘇林點頭,轉頭便去安排,唐曼安看著諾大的蘭汀閣,無奈的嘆氣。
她以後住在蘭汀閣,相見龍煜澤一面,肯定很難。
她難過的蹲在地上,抱著膝蓋等待月上和玉梅的到來。
她搞不懂自己幫於悠悠的原因,是爲了於悠悠,還是爲了自己?
於悠悠的遭遇固然招人同情,可是後宮之中這樣的女人並不少。先皇的許多嬪妃並未殉葬,而是深居在後宮,有的甚至只有十八歲,卻還來不及見先皇一面,就註定要老死宮中了。這些女人花,還未開放,便註定凋零。
龍煜澤既然不愛於悠悠,甚至於可能都不記得她的容貌了,那爲何還要將她囚禁在深宮之中呢?而且,於悠悠快死了。她多麼希望龍煜澤能放過一個他不愛的,而且又不愛他的女人,似乎這樣,就能證明龍煜澤和那些皇帝不一樣。
無論怎麼不一樣,卻還是有著數不清的女人。
唐曼安又嘆了一口氣,她到底在追求什麼,到底在期冀什麼?
期冀龍煜澤有一天遣散後宮,放棄皇位,和她攜手踏遍紅塵路嗎?
真是可笑,唐曼安自嘲的勾起嘴角,這是多麼可笑,多麼愚蠢的想法啊。她唐曼安憑什麼,無才無貌無德,何以獨霸後宮?
她應該妥協的,安安分分做他的妃,悄無聲息的陪他一世。
這樣,便不會有那許多的念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