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被推開,妙竹皺眉道:“唐姑娘,發生什麼事了?快,金蘭,叫幾個人過來打掃?!闭f著,她上前扶起唐曼安,將她慢慢扶到牀上。
“皇上呢?”唐曼安茫然的任由妙竹將她扶到牀上,想轉移話題驅散她腦海裡的那個夢境。
妙竹卻聽出了別的意味,挑著眉毛道:“唐姑娘,皇上也不可能日日留宿在乾清殿的,今晚皇上翻了雪妃娘娘的牌子,剛纔已經擺駕雪伊宮了。唐姑娘還是早些休息吧,能宿在乾清殿,也是許多娘娘求都求不來的事情呢?!?
唐曼安本來就鬱悶,也不知怎麼回事,聽了妙竹的話,肚子裡的火猛的就燒了起來,她一把甩開妙竹的手,輕笑道:“妙竹,有做奴才的這樣和主子說話嗎?雖然我不是什麼娘娘,但好歹你得伺候我吃伺候我穿,要是你再在我耳邊冷嘲熱諷,我就將你遣出乾清殿!”
“唐曼安,你不過是一個僥倖爬上了龍牀的宮女,還妄想一日飛上枝頭變鳳凰呀?”妙竹雙手環胸,嘲諷道,“這都第三日了,沒有封位,沒有賞賜,我看啊,皇上也就圖一個新鮮……”
“啪——”正在打掃碎銅鏡的宮女都看了過去。
“你打我?”妙竹不可置信的看著唐曼安,伸手捂著火熱的臉,卻不敢還手,咬牙切齒的恨不得撲上去。
唐曼安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將心底的驚訝壓下去,冷聲道:“出去!”
“哼!”妙竹冷哼一聲,捂著臉就跑了出去。
幾個打掃的宮女也匆匆忙活完手裡的事情,慌慌張張的關上殿門走了出去。
哎。
唐曼安輕輕的嘆氣,爲悠然閣重病的於悠悠,爲夢裡情深的小狐,也爲自己如今尷尬的處境。
她披了件衣服,推門走了出去。
月光如水,石階上一片涔涔白霜。
她如今的裝束,非宮女,也非宮妃,身份更是如此,所有人都喚她姑娘。
姑娘,在宮裡是什麼身份?
她不在碧流院,更沒有回浣衣局,她似乎就自然而然的住在了乾清殿。
很奇怪的感覺,她住在龍煜澤的寢殿,龍煜澤卻去了別的女人的寢宮。
她擡頭望天,月圓,今天原來是十五。
也聽月上說過,每個月十五日,龍煜澤都會去雪妃娘娘那裡。
雪伊宮,在一片朦朧的月色籠罩之下。
柳雪心依偎在龍煜澤的懷裡,滿面緋色,甜蜜除外,卻帶著一絲的不安,她輕聲道:“皇上,你準備如何處置唐曼安?”
“雪兒,你認爲呢?”龍煜澤並不回答,而是把這個問題拋給了雪妃。
柳雪心似乎早料到了這個問題,微微一笑,道:“皇上,她久住在乾清殿,不僅不合規矩,也名不正言不順,不如就封她爲安嬪,入住集萃庭,皇上認爲呢?”
龍煜澤點點頭,道:“朕也是如此打算,不過她不願意?!?
“皇上?”柳雪心又驚又疑,她提出封唐曼安爲嬪,不過是爲了彰顯自己的不在意,可皇上原本竟就打算封她爲嬪,
而不是貴人,或者才人。而唐曼安竟然不願意,不願意是什麼意思,她難道想做妃?
唐曼安,她在皇上的心底果然不一樣。
她早該料到的,她早該出手的,在那個雨夜時雨告訴她一切的時候,她就應該意識到的,而不應該到了這個無論如何都只能笑著面對的時候。
龍煜澤放開雪妃,仰頭看著牀頂的紗幔,淡淡道:“雪兒,她不想爲妃嬪,當然,也不是想做皇后。她說只想爲朕奉茶,陪在朕的身邊,你說,她是什麼意思?”
他問她這件事的模樣,小心翼翼,似乎轉輾反側尋思問題的答案,就像是,是情竇初開的少年……柳雪心的眼角慢慢溼潤,她扯過被子,悄無聲息的擦去眼淚,輕聲道:“皇上,爲嬪爲妃,不是能更好的在皇上身邊陪著皇上嗎?她是什麼用心,雪兒不知道,雪兒只是想提醒皇上,唐曼安姓唐,她的骨子裡流的是唐家的血,如果這一切是爲她復仇鋪路……”
“雪兒!”龍煜澤的聲音微微提高,響徹在牀帳裡。
柳雪心嘴角勾著一抹自嘲的笑:“皇上,雪兒知道你對她有好感,那你對雪兒呢?還如六年前那般疼愛嗎?”
龍煜澤轉頭,一聲長嘆,柳雪心微溼的眼角,令他心頭顫抖,將她摟緊了懷裡,道:“雪兒,唐曼安和你不一樣。朕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害你,而她,若是她敢有一點小動作,朕絕不饒她!”
柳雪心心頭悲慼,一句話盤旋在嘴角,卻無法問出口。
你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害我,是因爲六年前,我救了你一命,是嗎?
好像問出了口,就成了真,柳雪心選擇了沉默。
“那皇上,是讓她一直住在乾清殿嗎?”她胸口堵堵的,彷彿有一團棉花塞在那裡,始終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即使如今真真切切的躺在他的懷裡,她也覺得極度的不安心,彷彿這都是老天對她的憐憫,給她製作的一個美好的夢境。
龍煜澤點點頭,道:“雪兒,她無名無份,只能暫時住在乾清殿。”
“如果她一直不願意,難道皇上要一直把她留在乾清殿嗎?”柳雪心再也無法忍受,失聲叫了出來,“她已經是皇上的女人了,卻名不正言不順的待在皇宮最尊貴的地方,難道讓天下人恥笑嗎?”
柳雪心捂著胸口,面色發白,她不知道她在做什麼,她到底是想讓皇上儘早冊封唐曼安,還是想讓皇上敢走唐曼安呢?她看不懂自己,更看不懂面前的男人。
她和他認識六年以來,她對他一直言聽計從,兩人從未有過爭執。而今晚,這月圓之夜,她爲了一個身份不明的女人,竟然出言吼了一頓眼前的男人。
柳雪心心尖兒不停地顫抖,她捂住臉,失聲哭了出來。
龍煜澤一直沉默著,他伸手接住了柳雪心的淚珠,滾燙滾燙的,他惹她哭了。
這是無怨無悔,默默陪伴了他六年的女人,這是他最在乎,最在意的女人,這是他願意許諾了最尊貴的地位的女人……他究竟是怎麼了,龍煜澤的心不可抑止的飛快跳動,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皇上,雪兒別無所求,雪兒只想永遠陪在皇上身側?!绷┬目拗鴵湎螨堨蠞?,溼潤的嘴脣碰上龍煜澤冰涼的脣,舌頭像靈蛇一樣滑入他的嘴裡。
那個答案,湮沒在數不盡的吻裡。
月上中天,寒氣更重了,殿內都是一片白霧濛濛。
唐曼安一直尋思著機會跟龍煜澤說一說於悠悠的事情,卻一天到晚見不到他的人影。而早間來服侍她的人中間,沒有妙竹的影子。
據她這幾日的觀察,妙竹應該是寢殿的主管,昨日被她甩了一耳光,應該很不服氣吧。唐曼安想想也鬱悶,那個妙竹是屢次針對她,而她昨晚心情又不好,所以纔打了下去。但是,打人總是不對的,唐曼安拉住金蘭,問了問妙竹的去向。
“唐姑娘,妙竹姐姐昨夜哭了一晚上,大概是累了,向弗嬤嬤請了假,今日就由我們伺候姑娘。”金蘭答道,麻利的爲唐曼安穿衣洗漱。
唐曼安整理好自己,道:“金蘭,帶我去見見她?!?
“唐姑娘,妙竹姐姐說話只是衝動了一點,但人還是很好的,求唐姑娘不要責罰妙竹姐姐?!苯鹛m說的快哭了,唐曼安點點頭,她是去道歉的,又不是去耍威風的。她是做過宮女的,知道被人甩巴掌的感受,所以她必須去道歉。
妙竹也是住在碧流院,單獨的廂房,門緊鎖。
“……你怎麼這麼衝動,她現在好歹是皇上的人了,就算皇上不喜歡她了,有太后娘娘在,她至少也是個才人的位分,你跟她作對,吃虧的可是你自己!”這個人的聲音,隱隱約約有些熟悉,唐曼安站在門外,慢慢的將聲音與人重疊。
“那怎麼辦?我就是看不過去,憑什麼她唐曼安爬上了龍牀就可以對我們指手畫腳,大呼小叫?昨天晚上我不過是說了幾句,她竟然出手打我。大家都是宮女,憑什麼?”唐曼安不用聽音色,單從內容來看,就知道這一定是妙竹。
那女子道:“我也在想,以前見她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以爲她對皇上不感興趣的。結果誰知,好像就這十幾天,她冷不丁就爬上了龍牀,還讓皇上留宿兩夜。妙竹姐姐,你一向管理著寢殿,難道不知道嗎?”
妙竹似乎想了一會兒,道:“是皇上抱她回來的,哪有我說話的餘地?好月上,你幫幫我,要是皇上真的封了她,我以後的日子一定難過了,快幫我想想辦法……”
月上?另一個說話的女子竟是月上?唐曼安一呆,竟不敢再聽下去,茫然的呆愣在那裡。
金蘭站在唐曼安的身後,急的臉都白了,卻又不能出聲提醒在裡面說話的兩個人。
“妙竹姐姐,你要麼請求弗嬤嬤把你調到別處去,要麼自己主動去找唐曼安道歉……”
月上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在耳邊響起,唐曼安匆匆收回心思,轉頭便走,離碧流院遠了一些,她纔回頭對金蘭道:“不要告訴她們我聽到了,放心,我不會對她們如何的?!?
金蘭愣愣的點點頭,卻見唐曼安越走越遠,不由得叫道:“唐姑娘,你去哪兒?”
“悠然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