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裡氣溫回升較快,在這郊外,溫度驟然降了好幾度,柳條未抽芽,路邊的青草野花慢慢變爲了萋萋的荒草,一片淒涼之景。這是是一條通往樹林的小路,偶有一些小小的山丘,樹林裡明度很低,荊棘盤根錯枝,好些伸出來的枝條刮破了月上的衣衫。
她卻並不甚在意,一個勁的往前走,再往前走,直到了一個小小的墓碑前,才直直的跪了下來,猛地磕頭,甚至沒有感覺到那尖銳的沙石刺破了她的膝蓋和額頭。
“娘,女兒不孝,現(xiàn)在才能得空來看你!”月上磕了三個響頭,輕聲抽泣道,“孃親在世時,女兒未能在跟前盡孝,孃親含恨而終時,女兒又未能來見孃親最後一面,女兒也不敢奢求孃親的原諒,只求孃親能在來世和心上人朝朝暮暮……”
樹林裡偶爾吹來一陣風,驚起鳥雀紛飛,再加上墳前女子的輕聲抽泣,這一切顯得極其詭異。
更詭異的是,一個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嘴角含著笑意,站在月上的身後,看著她磕頭,聽著她說話,卻不說一句話,雙手環(huán)胸,似是在看一出好戲。
月上自顧自的說這話,猛然,卻覺得不對勁,她慢慢止住了哭聲,壓抑著心中的害怕,慢慢的回頭,待看到那詭異的男子之時,嚇得捂住了嘴,連忙站起身後退,腿卻碰到了身後那個墳墓,她退無可退,驚懼的顫聲問道:“你……你是何人?”
男子詭譎一笑,說道:“據我所知,這墳墓是宰相王洵的七夫人的,我剛剛聽你喚她爲孃親,難道你是王洵的女兒?若是讓皇上知道你的存在,一定會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你除掉吧?畢竟,皇上容不下王家的任何人!”
“不,我不是王洵的女兒!”月上大叫一聲,從側邊繞過墳墓,害怕的後退一步,“你到底是誰,你怎麼知道這是相府七夫人的墳墓?你怎麼知道的?”
男子冷冷的笑,說道:“你是七夫人尹碟鳳的獨女,後來尹碟鳳嫁給了王洵,難道你不是王洵的女兒麼?你的名字也入了王洵的家譜,只是你自七夫人嫁給王洵七日後便莫名失蹤了,所以才逐漸的消失在衆(zhòng)人的視線之外,甚至連皇上處置王家上百口人時,竟也忘了你的存在!”
“你怎麼知道的?你爲什麼會知道?”月上恍若得了失心瘋,尖叫道,“你不可能知道,除了我娘,沒有人知道我還活著!”
“我並不知道你活著,我也只是湊巧碰運氣罷了。”男子聳聳肩,平靜的說道,與月上的瘋狂形成鮮明的對比。
“不可能,不可能……”月上喃喃自語,又猛地擡起頭大步朝男子衝過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大叫道,“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男子嫌惡的皺起了眉頭,輕輕的揮了揮手,月上便如一隻折翼的蝴蝶跌落在地。
他取下斗篷的帽子,彎腰掐住月上的脖子,冷聲道:“你看清楚,我是誰?”
男子的話像是夾雜著千年的寒冰,讓月上渾身涼颼颼的,藉著樹林裡昏暗的光線,月上看著那張臉,心頭猛跳,不可置信道:“四……四王爺?你是……是四王爺?不,你不是,四王爺早就死了!”
“呵呵,沒想到竟然還有人記得本王!”四王爺龍文頤一鬆手,放開月上,猙獰的臉上佈滿了詭異的笑容,月上看
得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手腳並用的遠離他。
“本王還以爲得費一番功夫才能好好的利用你,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你竟然就是宮裡的宮女,這就好辦多了,本王記得沒錯的話,你叫月上,是否?”龍文頤說道,一雙眼睛打量著月上,“你的模樣還不錯,再好好打扮一下,說不定就能讓龍煜澤封你爲嬪妃了……”
“你……你什麼意思?”月上警惕的看著龍文頤,雖然她很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可從這死而復生的四王爺嘴裡聽到這番話,她還是忍不住渾身顫抖。她還記得,四王爺當初是以謀反的罪名而被抄家問斬的,她萬萬不敢和一個謀反的人有任何關聯(lián)。
“今日,十一爺王府裡有好戲看,不過與你沒有關係。”龍文頤譏諷的笑,“你的孃親被龍煜澤害死,難道你不想報仇嗎?”
月上搖搖頭,木訥道:“爲什麼要報仇?孃親早就想死了,如今不過是解脫了。”
“那當然,你的孃親曾經與前朝的武親王私定終身,卻中途發(fā)生了變故,從那個時候開始,她恐怕就已經不想活了吧?”龍文頤挑眉看向驚愕的月上,說道,“你不要問本王爲什麼會知道,你只需要想一想,本王費盡心機要得到皇位,自然是將所有與皇室暗地裡有關聯(lián)的人物查了個遍,而你的孃親就是其中一個!”
“你不要再說了!”月上捂臉抽泣道,“我不會幫你謀反的,王家被抄家與我沒有任何關係,我孃的死和皇上也沒有任何關係,我只想好好過我自己的日子!”
“蠢物!”龍文頤大罵道,“若是當年皇室沒有阻攔你娘和武親王的婚事,你如今也不會落魄至此,需要靠皮相去取悅皇上。月上,你只需要助我登位,等我成爲了皇上,你就是想做母儀天下的皇后,我都自然依你,如何?”
“我不!”月上尖叫道,“半年前你元氣大傷,你怎麼可能鬥得過皇上?我勸你還是趁早死了這份心吧!安妃娘娘一定等我等急了,我走了!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我曾經見過你!”月上大呼一口氣,從地上爬起來,轉身就走,壓著心中的恐懼,加快腳步要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卻,黑影從樹林上空飛過,一下子擋在了她的面前。
“本王勸你還是不要這麼早回去,當然,如果你想送死的話,本王自然不會攔你,但本王只是不忍心看著這麼好的棋子去送死!”龍文頤雙手環(huán)胸,微笑著看著恐慌不已的月上。
月上內心被各種慌亂和不確定填滿,她顫抖道:“你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電光火石之間,龍文頤上前點住了月上的穴道,捏住她的下顎,將一顆藥丸扔進她的嘴裡,冷笑道,“既然你不願,那就休要怪本王強迫你了!”
說著,他扛起月上僵硬的身體,迅速消失在樹林裡,幾隻烏鴉飛過,樹林又歸入靜謐。
十一王府,人影攢動,前來賀喜的人絡繹不絕。
榮慶和程臨南同時出現(xiàn)在主屋裡,正在和龍煜澤說話的太后立刻拉下了臉,一雙眼不悅的盯著榮慶拽著程臨南胳膊的手,冷聲道:“榮慶,過來哀家身邊坐著。”
榮慶給了程臨南一個安慰的眼神,慢慢挪到了太后身邊,嬌笑道:“母后,你越來越年輕了,今天
十一哥大婚,你打扮的可真漂亮,完全不輸於當年……”
“你這個臭丫頭,滿嘴甜言蜜語的!”太后伸出指尖戳了一下榮慶的額角,貌似無意的說道,“你和悅來的婚事也快了,你們最近可有見面?哀家剛剛進屋的時候還見著他了,剛好,錦園,你去請狀元郎進屋裡坐一坐。”
“不許去!”榮慶站直了身體走到了屋子中央,和程臨南並肩立在一起,雙眉緊蹙,“母后,我早就跟你和皇兄說過,我是絕對不會嫁給黎悅來的,就算你們用繩子綁著我嫁給他,我也是不會去的!這輩子,我只會嫁給程臨南!”
程臨南也拱手道:“微臣和公主兩情相悅,還望太后娘娘和皇上成全!”
“瞧瞧,這還是當朝最尊貴的公主呢,竟然當衆(zhòng)說出這種沒臉面的話來,還是在你哥哥的婚禮上!”太后氣得不輕,“榮慶,給哀家跪下!”
“太后娘娘消消氣,”柳雪心見形勢不對,立刻走到了太后身邊,爲她順了順氣,說道,“公主年紀還小,不懂事,今日是十一爺大婚,太后娘娘還是看開些的好。”
“雪妃娘娘你莫要管,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認真的!”榮慶和程臨南一同跪在地上,一個不屈的昂著頭,一個謙遜的含著笑。
“你這丫頭是存心氣哀家!”太后捶著胸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龍煜澤淡淡的看了一眼跪在一邊的程臨南,出聲道:“程將軍,朕且問你,你愛榮慶嗎?”
“他當然愛我!”榮慶搶著回答,卻遭來了龍煜澤的冷眼:“朕問他,沒有問你!”
幾個人的目光立即集聚在程臨南身上,有冷淡的,有期待的,也有惶惶不安的……程臨南微微一笑,剛要作答,一個人的身影莫名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裡,就是剛纔他同榮慶一起進屋的時候,回頭望見的那個注視著他的女子,他心裡覺得驚疑,便有了接下來的沉默。
“臨南,你說啊!”榮慶著急了,湊在程臨南耳邊低聲道。
程臨南迴過神,道:“太后娘娘和皇上若是不相信微臣愛公主,那就讓時間來證明一切吧。”
他淡淡的說道,不止是太后和皇上,連他自己也有一絲的疑惑,他也想讓時間找回他那段被偷走的記憶。
聽到程臨南的回答,榮慶心裡怪怪的,卻沒有時間考慮這些,趕緊趁熱打鐵:“母后,你們看到了吧,我們真的是兩情相悅,求你們收回之前的賜婚聖旨!”
太后已無力的閉眼歪在了榻上,氣哼哼一聲,不理榮慶。龍煜澤微不可查的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們先起來吧,今日是十一弟大婚,等他的婚事結束,再來細細的商議你的事情吧。”
“多謝皇兄!”榮慶開心的道謝,雖然沒有點頭,但總算是鬆了口,或許真的會有那麼一點點希望。她提起裙子和程臨南站起來,見太后一點也不願意搭理她,只得道:“母后,你先歇著吧,待會十一哥接來子衿姐姐就熱鬧了,我先出去逛一逛,麻煩雪妃娘娘照顧一下母后了。”
“你放心的出去玩吧,我會好好照顧太后娘娘的。”柳雪心溫婉的笑,坐在太后身邊低聲說著勸解的話。
龍煜澤看著程臨南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屋內,眸子上蒙上了一層寒意。
(本章完)